這朝中聯姻之事常有,可不管是高門姻親,還是嫁與皇室,亦或是籠絡手下之人,嫁一個啞女過去無疑都只會結仇。
畢竟能入得柳家眼的,對方門第必不會低,而高門士族之間,怎麼可能會有人願意迎娶一個啞女做當家主母?
可如果不做當家主母,難不成還想將柳家三房嫡出的女兒迎回府中當妾?
如果真有人敢這麼做的話,恐怕到時候是聯姻不成,反倒是會打了柳家的臉面,別說柳申不同意,就是柳相成也丟不起那臉。
柳敏芳當時纔多大一點,便能這麼快的選擇了最有利於自己的辦法來保全自己,如果不是這一次柳弛他們想要用她當棋子籠絡大皇子,踩到了柳敏芳的底線,讓她感覺到了危機,柳敏芳或許會帶着這秘密一輩子。
而她在知道她和柳申在柳家的處境之後,毫不猶豫的就捨棄了柳家,選擇了與他們合作,並且在付出最小代價的情況下,得到她自己想要的結果。
果決,心狠,聰慧,明智。
在形勢尚未發展到絕境末路之時,便能毫不猶豫的捨棄了身邊的一切,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柳敏芳如此妖孽之資,在柳家呆了這麼多年卻沒有被柳相成發現,虧得柳相成還自詡聰明,卻白白放掉了最大的助力,無端捧了兩個蠢貨出來。
馮喬聽着馮蘄州對柳敏芳的評價,也忍不住在旁點點頭表示認同。
她之所以會比同齡人聰慧那麼一些,也只因爲她所經歷的遠比別人要多,更因爲她多活的那幾十年所積累下來的閱歷和經驗,可是柳敏芳不同。
她這種大概纔是真正的生而多慧,天生的七竅玲瓏心。
馮喬擡頭說道:“那爹爹覺得,柳敏芳的提議如何?”
馮蘄州笑她:“你心中不是已經有了決定了嗎?”
馮喬抿脣笑了笑:“我覺得柳敏芳不像是來試探的,畢竟她裝啞的事情如果傳回柳家,柳相成必定會先生疑,而先前大皇子那事出了之後,也註定他們三房跟大房、二房之間的間隙。”
“當初溫家處理了之後,爹爹便想對柳家下手,可是柳家卻藉着永貞帝身殘之事生生扭轉了局面,柳相成就像是百足之蟲,屢次都能從陷境逃脫,而他十之八九又知道我的身份,咱們若不趁機下手除了他,他遲早也會對我們動手。”
正如柳敏芳所說,他們如今彼此間都有顧忌。
柳相成知道她身份後,卻一直不敢捅出來,一是怕牽連柳家,二也是擔心永貞帝“念舊”,到時候反倒是幫了他們。
可這卻並不代表,柳相成會一直留着他們。
柳相成心裡很清楚,他們父女和柳家之間隔着人命仇恨難以化解,他們不會放過柳家,柳相成也不會放過他們,兩邊刀兵相見是早晚的事情,如今看似平和只不過是找不到能夠一擊即中,將對方打到無法翻身的機會。
如果這機會一旦出現,他們不會留手,柳相成也絕對不會放過。
馮喬一字一句的說道:“與其等着他們動手,倒不如先下手爲強,藉着這裡與柳敏芳合作,讓柳家從內裡亂起來,柳申父女一旦離族,動靜絕對不小,而且一旦柳慧如懷孕的消息傳到董家人耳裡,他們怎麼可能還忍得住。”
她說道這裡,眼底流露出狡黠之色來,看着馮蘄州說道:“所以爹爹,不如咱們這次做票大的?”
馮蘄州看着馮喬,就見到她一握掌心,眼睛亮如星月。
“直接將大皇子和陳、董兩家,一鍋端了。”
……
……
柳敏芳第二天便接到了馮喬的回信,信是一個名叫月晴的小丫頭送進來的,夾帶在給她送來的換洗的衣物裡。
柳敏芳得了馮喬父女的回覆之後,鬆了口氣的同時,直接將那個叫月晴的丫頭提到了自己身邊當了貼身婢女,而自那一日起,原本就看她不甚順眼的柳慧如和二夫人越發厲害,三五不時的便找她麻煩,甚至好幾次將事情鬧到了柳相成面前。
剛開始時,柳相成每次都會訓斥二房,甚至安撫柳敏芳,可是到了後來,太許的事情有了進展,羅萬權在詔獄裡開了口,牽連進了大皇子手下的人。
大皇子焦頭爛額之下柳相成也不得不做出反應,忙碌之下完全顧不上府中的事情,連着鬧了幾次之後,就直接將事情交給了柳弛的夫人沈氏處理。
沈氏本就瞧不起三房,再加上她知道柳慧如腹中懷着大皇子的孩子,自然不會爲了不中用的柳申和他的啞巴女兒,去得罪二房,所以在她的和稀泥和刻意偏袒之下,讓得柳慧如母女越發得寸進尺。
柳申心中的隱忍已經到了一個極點之上,而柳家表面的平靜在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原本還算和睦的三房之間,便已經勢如水火。
七月中,適逢中元,卻也是佛教中的盂蘭盆會,京中不少貴人會閉府祭祀先人,卻也有人會在這一日前往城外佛寺之中,爲亡故親人誦經,超度歷代考妣宗親能早脫苦海得超極樂,併爲生者父母親人祈福。
馮喬提前一日便帶着盡歡到了濟雲寺,寺中早已經有不少京中貴人,兩人在後廂安頓好後,馮喬便帶着盡歡,領着玲玥三個丫鬟一起去了後山的石壁。
她們來的早,太陽還未落山,金黃的餘輝穿過石壁上的瀑布之後,流水飛濺之間在石壁外印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光橋來,氤氳間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姐姐,姐姐你快看,那就是龍吸水嗎?”
馮喬看着那裡輕笑:“那叫天虹,好看嗎?”
已經十一歲的盡歡趴在大石之上,完全沒顧着身上被沾溼的衣角,睜大了眼點點頭:“好看!”
她彎着腰伸手去舀身前潭裡的水,入手溫熱的感覺讓得她驀的瞪大了眼:“姐姐,這水是熱的哎?”
“這水本來是涼的,且因爲是山澗水,遠比尋常水還要更加寒涼,只是恰巧此處有地熱,而山上的水落下來時剛好聚集在地熱之上,所以水纔會是熱的……”
馮喬下意識的解釋了一句,就忽然停了下來,她恍然間想起幾年前她跟着郭聆思一起來這裡的時候,郭聆思好像也是這般告訴她的。
那時候她是第一次聽人說起蕭元竺,也是第一次知道,這潭水順流而下,便是涌入了專供那少年養身治病的行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