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找出漏處的事情太多太多,如柳家出事那日,盡歡算想要通風報信,她也沒必要親自前去,更不用不着拿去找徐忠這種事後只要一對峙會完全被揭穿的謊言當藉口。
還有北寧的事情,如果那個宋弈手的通關牒真是盡歡給他的,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陸鋒和她的關係貿然前往北寧,甚至在一切都還沒有安頓好之前,貿然劫走京運往北寧的輜重,驚動了陸雲虎?
盡歡聽着馮喬的話緊抿着嘴脣片刻,“姐姐沒有懷疑過我?”
“懷疑過的。”馮喬低聲道。
在她聽到陸雲虎的話時…
在她知道她救走柳相成時…
在她發現她跟她親密無間時卻又騙着她時…
她是懷疑過的。
盡歡看着她:“那你爲什麼不除了我。”
明知道她是仇人之女,明知道把她放在身邊會遭反噬,明知道她如果真與外人聯手,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出賣了他們,也足以讓她,讓馮蘄州,讓廖楚修,讓所有與他們相關之人都死無葬生之地?
“姐姐不是心軟的人的,當初我哭着求你,求你饒了爹爹和孃親,求你別走,求你回頭看看我時,你沒有半點猶豫,哪怕我哭啞了嗓子,跪在地求你,你也不肯回頭,如今你爲什麼要對我留情?”
馮喬微仰着頭,看着牀垂落下來的輕紗,低聲道:“也許,是想賭一賭吧。”
她這一生本是撿來的,因爲沉淪過黑暗,才格外的珍惜光明。
她想護着身邊所有的人,想留住所有前世不曾擁有過的好,她一步步籌謀,一步步算計,不敢犯半點錯,更不敢讓自己成爲任何人的掣肘,生怕自己成了軟肋害了身邊之人。
可是馮熹不同。
馮喬永遠都記得,在她以爲身邊全是算計,在她知道一世的那些溫暖是令人噁心的愧疚和彌補,在她覺得身邊全是黑暗之時,馮熹抱着小小的包袱,狼狽至極的拉着她,顫抖着聲音告訴她讓她快跑的樣子。
她說,馮遠肅要害她。
她說,讓她去找爹爹。
哪怕那時候的馮熹什麼都不懂,哪怕她只是天真稚嫩的害怕,哪怕她還理解不了他們之間的仇恨,可是她卻做了連馮長祗都做不到的事情,也是那時候除了爹爹以外,唯一讓她覺得世間並不是那般黑暗的人。
在她知道盡歡背叛,在她知道她救了柳相成時,她不是沒有想過要下手除了她。
可是她還是想要賭一賭。
盡歡聽着馮喬的話鼻頭一酸,狼狽的抹着眼:“有什麼好賭的,你不怕我真賣了你,不怕我真跟人算計你,你不怕我害了爹爹,害了姐夫…你怎麼那麼容易相信別人……”
“可我還是賭贏了,不是嗎?”
馮喬看着手捂着臉哭得狼狽的盡歡,低聲道:“而且你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是別人,你是我的盡歡,也只是盡歡。”
盡歡側過臉去,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枕頭,哽聲道:“可你要是賭輸了怎麼辦,你怎麼辦?”
“賭輸了,我們姐妹的情分到此爲止。”
馮喬看着她低聲道:“你還記得當初我帶你去濟雲寺法會時,你曾問我爲什麼放六盞河燈嗎?我曾說,那何等並非全爲親人。”
“那河燈,三盞爲你,三盞爲我,你的是用來祭奠你父母和哥哥,而我的那三盞便有一盞是給你的。”
“如果你永遠都是盡歡,那燈便是我送熹兒的,願她了卻前塵,可如果你有朝一日不再是盡歡,那燈便是我送給盡歡的,從此盡歡身死,你我便是死敵。”
馮喬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所在意的人,如若盡歡真的不再是盡歡,如果她賭輸了,那盞燈是她作爲姐姐送給她最後的禮物。
而這之後,她也再不會留情。
盡歡止了哭聲擡頭看着馮喬,淚眼相隔之下,她那麼看着她,一如之前。
“姐姐。”
盡歡撲進了她懷裡,緊緊抓着她衣襟大哭出聲。
馮喬伸手環着她,任由她眼淚打溼了胸前衣裳,手輕輕拍着她後背,一下又一下…
……
玲玥其實在外間,在知道盡歡背叛了馮喬後,她時時提着心,怕盡歡會出其不意對馮喬下黑手,可是今天夜裡馮喬卻回絕了她不讓她入內,她只好守在外面,整個人卻是心神緊繃的一直留神着裡面的動靜。
馮喬和盡歡的話她聽了個大概,當聽到盡歡坦白時,她心提了起來,生怕她窮圖匕現傷了馮喬,身形已經朝裡面走,可當她聽到兩人後面的那些話,當盡歡的哭聲傳來時,玲玥卻是驀的鬆了口氣。
她退回了門邊,安靜的守在那裡,而裡面的盡歡哭完之後,才安靜的靠在馮喬身旁。
沒等馮喬開口,盡歡低聲說了起來。
“我在姐姐大婚那日看到了哥哥,當時他只是曇花一現沒了蹤影。我以爲是我眼花,可是後來卻有人主動找到了我,他以爲我忘記了所有的事情,將當初二伯和爹爹,還有你們和馮家的事情告訴了我。”
“他說他要替爹爹和孃親報仇,他說他要讓你們也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他要我替他打探消息,還讓我去救了柳相成,將姐姐騙到豐安山來。”
盡歡聲音有些沙啞,低低的說着她這段時間做過的事情,對於那些找到她的人也沒有隱瞞。
馮喬安靜的聽了一會兒,見她一直是用“那個人”、“他”來代指,卻一直都沒有叫過哥哥,她忍不住低聲道:“馮長祗真的還活着?”
“活着。”盡歡擡頭,“但是找我的那個人不是哥哥。”
馮喬愣了下。
盡歡握緊了拳頭道:“哥哥不會明知道危險,還讓我留在你和二伯身邊打探消息,他不會明知道柳相成失蹤後你和二伯會懷疑身邊的人,還讓我將你騙到豐安山來。”
“姐姐小時候吃栗子糕起過一次紅疹,我當時跟姐姐在一起,嚇到了之後也再也沒吃過栗子糕,而且我討厭蜂蜜,可是那個人他根本不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