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喬和蕭權一起去了廊檐下。
避開了風雪之後,玲玥退守在不遠處,而馮喬和蕭權則是並肩而立。
馮喬側身看了蕭權一眼:“這段時間在府中還住的習慣嗎,下面的人可有怠慢?”
蕭權輕笑:“沒有,你們府中的人都講規矩,而且有你的吩咐,他們也不敢怠慢我。”
“那就好。”
馮喬有些不放心道:“你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下面的人開口,若是他們辦不到,你就讓人來傳話給我。”
“這幾天外面越發的冷了,西廂這邊偏僻,終究簡陋了些,待會兒我讓人將東暖閣那邊收拾出來,讓你搬過去,免得天冷傷了身子。”
馮喬說完之後,就見蕭權轉過頭來看着她,目光有些奇怪。
她有些莫名的皺眉:“怎麼了,這麼看着我?”
蕭權低笑一聲:“馮喬。”
“啊?”
“你是不是對所有的人都這麼好?”
馮喬愣了一下,就見蕭權把玩着傘柄上的紅色穗子,對着她說道:“當初你放馮長淮一條生路,是因爲他知情識趣,也傷害不了你。後來你放了馮盡歡,因爲你們之間那段姐妹之情,你狠不下心來。”
“柳申父女能離京,是因爲柳敏芳跟你交好,蕭閔遠能活着,是爲了讓他留着給蕭金鈺當磨刀石,那麼我呢?”蕭權看着馮喬,“我現在對你們來說,應該沒什麼用處了,留我一條性命已經是你們留了情,你爲什麼還對我這麼好?”
馮喬聽着蕭權的話,直接愣在原地。
剛纔看到蕭權的時候,她下意識的會去關心他過的好不好,會去怕他天冷傷了身子,會怕西廂簡陋他住不習慣。
可是就像蕭權說的,他們並不相熟。
蕭權身材雖瘦卻精壯,而且當初見到他時,他所住的也不是什麼富麗堂皇之地。
她爲什麼會怕他不習慣,甚至認爲他身子不好?
蕭權微側着頭,眼神專注道:“馮喬,你對所有人都能心軟,那你有對誰心硬過嗎?”
馮喬手中猛的握緊,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到死都沒有聽到她叫一聲哥哥,明明身處污穢之地,卻比任何人都乾淨純粹的少年。
“蕭權…”
馮喬忍不住避開了眼。
蕭權見她神色微白,不由低嘆了口氣,“你這性子,也不知道怎麼安穩活到現在的,該狠的時候不狠,該絕情的時候不絕情……往後別隨便對人心軟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的好。”
馮喬緊抿着嘴脣擡頭看着蕭權,想要說什麼,可目光落在蕭權的眼睛上,最終卻還是低聲道:“好。”
她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曾是敵對之人,她卻能感受到,蕭權並無害她之心。
他只是隨口一句話,就讓她不想反駁。
旁邊有雪飄了過來,落在了馮喬發上。
蕭權十分自然的擡手將那雪花拂開,就若無其事的收回手:“我想去見見柳相成。”
馮喬一愣:“現在?”
“恩,現在。”
蕭權將手垂落在身旁,轉身背對馮喬,看向不遠處結了冰的荷塘。
“他跟我之間牽扯頗深,雖然他當年救我是爲了利用我,但是好歹也算教養了我一場,如今他落敗,我總要去見見他,了結了我們之間的恩怨。”
恩怨?
馮喬留意到蕭權的用詞,忍不住皺了皺眉。
蕭權沒聽到馮喬迴應,回頭看着她說道:“你放心,他如今已經無路可退,也沒了別的路可走,新帝登基之後,柳家必然會受其誅連,我就算去見他,也不會對你們現在的事情有任何的影響…”
“我不是這個意思。”
馮喬打斷了蕭權的話。
她沒有懷疑蕭權去見柳相成是爲了幫他。
當初蕭權肯幫他們開口,去壞了柳相成和蕭沅卿的事情,甚至替他們遮掩否認自己的身份,幫他們成事,如今柳相成大勢已去,他又怎麼可能再去幫他。
馮喬對着他說道:“我不是怕你做什麼,只是外面現在不少人都在猜測你的身份,你一個人去見他不安全,等一下我讓人備好馬車,我陪你一起過去。”
“不用。”
蕭權卻是一口就回絕了馮喬,“我聽府裡的下人說,你在豐安山的時候受了重傷大病了一場,到現在都還沒好利落,現在外面天寒地凍的,又下着大雪,你出去一趟回來恐怕會更難受。”
“況且我和柳相成之間有私事要解決,我想一個人去見他,你如果不放心的話,就讓你手下的人跟着我,等見過了他之後,我就回來。”
馮喬聞言看着蕭權還想再說。
蕭權卻是直接道:“這事情沒的商量,你如果一定要去的話,那我就不去了。”
蕭權說話間拿着傘轉身就走,連半點停留都沒有。
馮喬連忙開口:“好了,我不去就是。”
蕭權回頭,有些懷疑。
馮喬瞪了他一眼:“說不去就不去了,你這什麼眼神?”
蕭權燦然一笑,揚脣道:“乖。”
……
馮喬滿臉黑線的讓玲玥去吩咐府中的下人準備了馬車,又讓暗麟和葛千親自陪着,這才送蕭權去了詔獄見柳相成,而她自己回了房中之後還有些炸毛。
“乖什麼乖,以爲哄狗呢!”
馮喬拿手指頭戳着窗邊的梅花嘀咕道。
玲玥站在旁邊看着馮喬的樣子有些遲疑道:“夫人……”
“嗯?”
馮喬回頭,見玲玥欲言又止,開口:“怎麼了?”
玲玥遲疑道:“您以前認識蕭權嗎?”
馮喬一愣,手中還扯着半片紅梅花瓣:“爲什麼這麼問?”
玲玥臉上帶着遲疑:“您跟他之間看起來很熟絡……”
馮喬從來就不是跟誰都能處得來的人,她表面上看着溫溫柔柔的,可骨子裡卻是淡漠疏離。
除了郭聆思和廖宜歡外,她在京中這麼多年,也就只有柳敏芳、蕭金鈺,還有和她有着血緣關係的邵縉能合了她眼緣。
對其他人,馮喬哪怕表面上再熱切,可在跟他們相處的時候,中間也像是隔着一層,絕不會像剛纔跟蕭權在一起那樣,輕鬆自在的好像已經認識了多年的朋友。
甚至還讓他替她拂雪,做出這般算得上親密的舉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