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王朝聯軍重新激起了活力,所有人在強烈的渴望和不甘推動下,開始準備起了所謂召喚初代滿月之王和不死軍團的“儀式”。
他們準備好了各種祭品,擺下了供奉神靈一樣的高臺,許多人在額頭上塗抹出奇異的紋路。
同時。
他們還修建了一條供應大軍走出來的“大道”,挖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他們不知道此刻他們所做的一切,就是自己在爲自己挖下墳墓。
記錄官站在山坡上將所有的畫面都看得清清楚楚,而看着這畫面,他似乎也預知到了一切的結局。
從初代滿月之王開始,他們家族數代人侍奉這個王朝了。
他們看着這個王朝結束了諸龍之間的混戰,扶持着它走向繁榮,也一點點看着它在繁榮之中走向衰落。
他早已看出了整個滿月王朝正在脫離控制走向分崩離析,更明白滿月之王下令解開龍殿的限制會帶來什麼。
就好像他很清楚,召喚出那支不死軍團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或許國家也和那天上的月亮一樣,一旦走向圓滿之後,便是下一輪新月。”
這個時候。
一段聽上去有些優美,但是又殘酷的話語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似乎在告訴他王朝的更替不可避免,不必去執着。
他所能做的只有儘量去避免這災難的蔓延,讓這個國家和民衆的力量得以保存和延續。
但是他突然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不是我的想法。”
“我是一個記錄官我的腦袋裡只有歷史、數字和最簡煉的話語。”
“我的句子和筆是用來記錄的而不是寫詩。”
他是對自己腦海裡的那個聲音說的。
或許剛開始他並沒有察覺到,但是漸漸地他就發現了自己腦袋裡的秘密,有人在窺探着他的意識甚至在影響着他的想法。
對方的力量很神奇,很隱秘。
但是卻並沒有達到直接扭轉他意識的地步,或許普通人察覺不到這之間的細微區別,腦袋裡出現了另一個人放進來的聲音,從而順應着那個聲音一直走下去。
但是這個出身於古老家族的記錄官,可以稱得上是這個世界上最見多識廣的人,他很快就發現了這其中的秘密。
他同時也立刻察覺到,問題出自於那支筆上。
此後。
他除非獨處,都不會再拿出和戴上那支筆。
而那聲音也發現了,便不再遮遮掩掩。
對方問他。
“你有一顆理智且智慧的腦袋,還有一雙能夠看穿所有的眼睛。”
“但是爲什麼?”
“明知道他不會聽你的,爲什麼還是要說?”
“明知道他註定會敗亡,爲什麼還在堅持?”
“明知道你選擇的是錯誤,爲什麼還要走下去?”
他和腦海裡的那個聲音對話:“他是我的王。”
那聲音又說:“你的忠誠只給了你的王,你對這片大地和國家,對於這土地上的人又做到了什麼呢?”
他說:“如果你真的愛你的國家和王的話,你就應該從一開始勸誡他不要過於地剝削這片大地上的人導致離心離德,你應該阻止他貿然發動戰爭和將諸龍放出,你應該告訴他所謂的預言和夢只是虛妄當你走在對的路上的時候就沒有什麼能夠擊敗你。”
記錄官感覺羞愧至極,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是那聲音代替他說了。
“你做了,只是沒有做到。”
“所以你明明知道什麼該做,卻坐視着最壞的情況發生。”
“因爲你是王最忠誠的臣子。”
說到最後,對方又補充了一句。
“你想要的忠誠凌駕於所有之上,包括這個國家,還有這片大地上的人。”
記錄官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胸膛好像被人剖開了,自己的五臟六腑就這樣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之中,他臉色一瞬間先是變得通紅,然後化爲煞白。
“你胡說。”
“你胡說,我明明……”
“我明明……”
他淚流滿面,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世界上最讓人不能接受的話就是真話。
因爲是真的,當其被揭穿的一瞬間你便無法繼續維持欺騙自己,因爲是真的所以當其化爲利刃刺進你心中的時候你便避無可避。
此刻,他看不到的另一個視角之中,一個身影在山坡上和他坐在一起。
赫爾法斯看着這個記錄官家族的後裔,對方不論從各個方面來說都可以說是一個人才,他第一個發現了各種問題,並且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和想法,雖然最後這些問題依舊還是爆發了。
他感覺有些惋惜,如果他的王換一個人的話,或許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赫爾法斯的靈魂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你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什麼也改變不了。”
“那就離開吧,接下來的事情你不要再參與了。”
——
只是。
在那個聲音消失之後,記錄官在山坡上站起身來。
的確和對方所說的一樣,他看起來曾經無數次想要扭轉局面,但是卻從來沒有一次做到過。
他身爲滿月王朝的宰相,卻在一步步將這個國家帶入了這樣的境地。
矗立良久。
突然間,他下定了一個決心。
他握住了手上的封印物·黑鋼筆,徑直的朝着軍營之中走去,一路來到了一頂帳篷裡。
帳篷裡幾個人聚集在一起,討論着關於“召喚不死軍團”的所有細節,王坐在座椅上,但是場面似乎陷入了僵局。
目前禁衛軍團將軍已經掌握了所有的權力,滿月之王幾乎成爲了一個傀儡,他之前已經答應了召喚出不死軍團,但是到了最後這一步之後又後悔了。
“偉大的萬王之王啊,你還在猶豫什麼?”
“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只有初代滿月之王的力量才能夠幫助我們拿回一切。”
“你想一想,如果您能夠掌握那支不死軍團的話,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夠阻攔住您。”
“誰也不行。”
“趕緊做吧,黑之王那邊或許很快就會過來,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滿月之王沒有說話,只是閉着眼睛說。
“有些東西我也記不太清楚了,得想一下細節。”
“畢竟都是祖先留下來的,幾代人都沒有使用過了。”
而這個時候記錄官走了進來,所有人立刻看向了他。
最近這位王朝宰相已經逐漸被將軍排斥出了決策圈,手上沒有了任何權力,自然也得不到任何重視。
而且因爲他做出的抉擇總是遭到了滿月之王和將軍的共同反對,也讓兩人感覺到厭煩甚至是厭惡。
滿月之王還裝裝樣子,站起來大笑着說道:“你來了?”
將軍則看向了門外的衛兵,目光在責問他們怎麼將這個傢伙放進來了。
可是衛兵也有些心虛,這可是宰相,再說之前將軍也沒有說不讓他進來啊!
記錄官看着滿月之王,但是話卻是說給其他人聽的。
“知道他爲什麼不說嗎?”
“因爲他知道你們一旦掌握了魔腦的秘密之後他就徹底沒有用了,你們還會奉他爲王嗎?”
他上前一步,死死的追問滿月之王。
“這個世界上只有他知道魔腦的秘密,當失去了權力和王位之後,這個秘密便成爲了他唯一的價值和本錢了。”
滿月之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宰相,他不明白自己最忠誠的宰相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臉色發黑連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
老者轉過頭死死的看着將軍。
“你也一樣,從一開始你的目的就是魔腦,你到底是什麼心思,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記錄官憤怒無比,大聲的質問他。
“你想要魔腦的力量,還是想要那支不死的軍團?”
“你背後到底是誰?”
“身爲王朝的將軍你從來不想着如何保衛這個國家,卻在玩弄着這種陰謀詭計。”
“滿月王朝走到這一步全部都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滿月之王站起身來,他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事到如今,他當然看出了將軍的問題。
但是在這樣的時候,這樣去直接撕破臉他接下來就要面臨最險惡的情況了,他連忙大聲呵斥自己的宰相。
“住口,你到底在瞎說什麼?”
“將軍是我一手提拔出來的最忠誠的人,猶如我的左膀右臂,怎麼會背叛我呢?”
“如今走到這一步,全部都是因爲那個卑鄙無恥冒充黑之王的傢伙,和將軍有什麼關係?”
將軍也怒火沖天,手都直接按在了劍上。
眼看着馬上就要逼着滿月之王交出所有的秘密了,這個糟老頭子出來弄這一手,讓他氣憤不已。
而現在,對方更是蹬鼻子上臉地在他面前訓斥他。這老頭子以爲現在的局面還是之前嗎?
他一步步走上前,但是那老頭依舊站在原地毫不膽怯地和他對視着,甚至沒有後退一步。
到了這一步,他還是在質問着對方。
“你到底想要用魔腦幹些什麼?”
“到底有什麼目的?”
“說啊,都已經到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遮遮掩掩的必要?”
“沒有什麼可以阻攔你了,這個無能且自以爲是的滿月之王,還有我這個一無是處的糟老頭子,都不可能阻擋得住你。”
“你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將軍聽到對方這麼說,臉上的確露出了一絲得意。
隱忍了這麼多年,計劃了這麼久,雖然出現了一些意外,但是他終於掌握住局面將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他此刻的確想要肆無忌憚地嘲弄着面前這個總是和自己爲敵的宰相,更想要將那高高在上的滿月之王踩在自己腳底下,告訴他們自己是如何一點點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
但是在將要說出口的時候,又立刻忍住了。
成大事者,越是臨近成功越是要鎮定,越是最後的關頭越是不能夠出現任何意外。
他收斂怒氣,轉而指責起了對方。
“滿月王朝走到這一步都是因爲我?”
“聯軍攻城如此艱難,都是因爲你的無能,不能及時地送來物資和糧食。”
“你作爲王朝宰相,鎮守黃金城卻最後放棄了我們的都城逃出,讓我們淪落到這般境地。”
“我們走到這一步,完全都是因爲你的責任。”
“我本來看在你已經老了,還有過去的功績上面,不想要和你計較什麼,但是你卻在這個時候挑撥我和國王陛下之下的關係,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將軍來到了滿月之王面前,向着他行禮。
“陛下,請處置宰相。”
“不殺了他,所有人的心都就散了,還有忠誠之人願意爲國王您而戰嗎?”
他甚至打開了軍帳,召集將士並且大聲數落宰相的罪過。
他說起了他們現在的狀況,還有黃金城的陷落,似乎所有的問題都是出自於這位宰相,聯軍的士兵和軍官一聽,感覺十分有道理。
“殺了他!”
“殺了他!”
“不能那麼便宜了他,把他當做祭品。”
“死了這麼多人,都是因爲宰相太廢物的原因。”
“沒錯……”
在所有士兵的怒火沖天之下,記錄官被綁了起來,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了滿月之王,似乎在等着他說話。
滿月之王原本是想要保下記錄官的,畢竟現在他身邊已經無人可用了,但是看到這樣的現狀,立刻選擇了拋棄對方。
“沒錯!”
“我們爲什麼落入這樣的境地,全都是因爲他。”
滿月之王痛哭流涕,後悔不已。
說自己悔恨任命了他爲宰相,要不然這一次出征也不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黃金城也不會落入假冒黑之王的無恥之徒手中。
士兵們本來就無處釋放的怒火,雖然被將軍阻擋住了,但是依舊留在心中。
此刻,他們終於找到了傾瀉口。
在無數人的怒吼之中,綁起來的記錄官被推上了高臺,成爲了這場“召喚儀式”的第一個祭品。
——
黃金城中。
赫爾法斯原本已經暫時放棄了關注記錄官,卻沒有想到通過主動啓用封印物·黑鋼筆,打通了和他之間的聯繫。
赫爾法斯重新在桌子前坐了下來,閉上眼睛腦海便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你想要幹什麼?”
他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立刻就知道了答案。
赫爾法斯愣了一下,之後接着說道。
“你這是所謂的贖罪呢,還是隻是想要逃避那不想要看到的結局?”
記錄官一路前行,始終都不回答,也不和赫爾法斯交流。
就好像並不知道他的存在一樣。
不過在經過軍營的時候,赫爾法斯很明顯感覺到了多個魔人。
很明顯,神形會的力量已經在不斷滲入了這裡的方方面面。
就連赫爾法斯也不敢輕易驚動這些人,他擔心那個神形會的最強者也在這裡,自己如果暴露出來可能會導致不可控的局面發生。
關於神形會的那位神主,他雖然只是在珊西湖上匆匆一瞥,但是那巨大的壓力至今銘記於心,那絕對是三階的力量,哪怕他帶着封印之書親自降臨都不一定是對手,更別說對方在這裡還有着各種佈置。
對方畏懼於他,他其實同樣也對於這位神主十分忌憚。
所以他才調集了整個巨龍之庭和大量封印之庭的大軍來到東海岸邊境,如果只是針對滿月之王根本用不上這麼大的陣仗,爲的便是對付那不在封印之書裡的“魔腦”,還有神形會。
接下來。
他看到了記錄官闖入了滿月之王的帳篷裡面,和滿月之王和將軍發生了衝突。
過程之中,記錄官不斷地故意提及“魔腦”,而他每重複一遍,這兩個人也不斷將腦海之中那關於“魔腦”的信息,快速進入了赫爾法斯的意識之中。
赫爾法斯拿出了筆,在自己剛剛製作出來的紙冊上寫道。
【怪異·腦魔】
【能力1複製大腦:腦魔擁有可以將生命體的大腦記錄下來並且進行復制的力量,被複制的大腦將會具備生前的記憶、經驗和部分能力,但是卻無法擁有完全自我思考的智慧。】
【能力2替換大腦:腦魔可以將複製的大腦替換到其他生命的體內,不同物種之間無法直接替換,同物種之間能夠短時間相融但是很快會反噬,只有近親之間替換大腦能夠長時間維持。】
【能力3控制大腦:所有複製出來的大腦,腦魔都能夠進行控制。】
【能力4:未知和不確定】
他再順着記錄官的眼睛看向將軍,隨着對方的靠近,還有一聲聲質問。
將軍心中臨時所想的一切,也都浮現在了赫爾法斯的腦海之中,這是赫爾法斯現身也不一定有的效果,而現在他根本沒動手就得到了。
他可以知道別人腦袋裡面想什麼,但是別人心中臨時所想的,卻不一定剛好是他想要的信息。
最後,他看到了記錄官被綁了起來,在無數人的怒吼和歡呼聲之中送上了獻祭臺。
他很清楚對方心中所想。
對方是想要他來阻攔這一場神形會、滿月之王以及接下來的腦魔可能帶來的災難。
對方全程都隱藏住了封印物·黑鋼筆的存在和秘密。
大火燃燒而起。
一支黑色的奇異之筆悄然從他的袖子裡滾落,被他扔棄在了“召喚儀式”的祭臺之下。
而在那一瞬間,記錄官問了腦海之中那個聲音一個問題。
“黑之王赫爾法斯啊!”
“我的祖先是不是也是爲您獻出一切,對您無比地忠誠呢?”
“他到死去的那一刻,都依照您的意志和理想在建設着龍人的城市,想要創造出您理想之中的世界。”
他早已經知道了那筆屬於誰,也知道那在自己腦海裡出現的聲音是誰。
而他這輩子最崇拜的人,便是自己的祖先。
那個爲黑之王理想付出一切,最後死在了青銅城建設之中的人,龍人文明之中的第一位記錄官。
赫爾法斯也想起了那個曾經被自己選中,跟着自己學習文字的年輕人。
然後告訴他。
“他相信的不僅僅是我,而是相信我能夠給他和所有人帶來他們所期待的未來。”
“我們不僅僅是王與臣子,更是同一條路上的行者。”
“所有人都說青銅龍王薩倫恩是我意志和理想和傳承人,其實當初黑鐵部落的每一個人都是我昔日理想和意志的延續。”
記錄官瞬間回憶起了自己的一生。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了滿月之王的時候,想起自己曾經的抱負和理想,他曾經爲自己能夠和對方一起,創造一個偉大的時代,重新延續滿月的榮耀。
但是從一開始,他就只是一個人孤自走在路上。
他和他選擇的滿月之王就好像拴在繩子兩頭的背行之人,不論再怎麼樣努力,最終只能原地徘徊,最終伴隨着繩索的斷裂一起跌入黑暗之中。
最後,他閉上了眼睛。
“爲什麼我的王,不願意與我同行呢!”
——
遠處。
死死守在滿月之王身邊的將軍看着自己曾經最大的敵人死在了火焰之中,化爲了一具焦屍體,心中感覺到暢快極了。
但是在他身旁的滿月之王卻面如死灰,他真的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也是這種結局。
終於,在將軍的逼迫之下,他徹底答應了召喚出腦魔。
將軍高興極了,連忙開始安排接下來的步驟。
而這個時候。
“前茲提克王”來到了將軍的身邊,對着他說道。
“黑之王的大軍就要來了,最遲明天早上就會抵達。”
將軍心中凜然:“今天夜裡舉行召喚儀式。”
魔人:“是您的神形儀式也已經準備好了。”
將軍聽完,心中的凜然一瞬間化爲了熱血沸騰。
“我將成爲世界上最強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