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飛仙下筆的手一歪,梅花枝頭便多了一條醜陋的枝丫,她放下筆,接過婢女遞來的手絹擦了擦手,淡淡開口道:“今日本是我們姐妹之間的小聚,何必提及不相干的人。”
“是、是啊,管他是誰,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一位依附於石家的貴女笑着打圓場,“還有兩盞茶時間,你們的畫若是還沒作出來,當心受罰哦。”
“哎呀,你們誰拿了我的筆,我的筆去哪兒了?”
“我的顏料呢?”
貴女們頓時都慌張起來,似乎真的擔心她們手裡的畫不能完成,因此受罰般。
一個站在角落裡的小姑娘小弧度地翻了個白眼,石飛仙這會兒裝得這般清高,心裡指不定恨成什麼樣子,誰不知道她對成安伯有意思?
連她一個剛進京不久的人都知道她對成安伯有意,在場其他人又豈能不知?
不過都是在故作不知罷了,早知聚會這般沒意思,她今天就不來了。
任你覺得自己美若天仙還是才華過人,別人不喜歡就不喜歡,難不成還能逼着人娶?若是別人便罷了,成安伯是他們石家能夠隨意拿捏的麼?
“姚小姐,你畫的這是什麼?”一位姑娘湊過來看了一眼,有些不解地問,“鬥雞?你怎麼畫這個?”最奇怪的是,這隻雞的毛還亂七八糟,就像是被鬥敗了般。
“隨便畫着玩兒,”姚菱眼睛就像兩枚杏子,看起來有些嬌憨,“你不覺得這個也挺有意思?”
她的同伴不解地搖了搖頭,對姚菱這種奇怪審美無言以對。
姚菱是她們這些人中年齡最小的,她的父親乃戶部尚書姚培吉,所以即便她之前一直養在外祖母家,最近纔回京城,也沒有多少人敢給她臉色看。加上姚培吉本是擅畫之人,姚菱繼承了他幾分風采,所以年僅十四的她,最近在京中已經有了幾分名氣。
“什麼花啊草的,都是死物,什麼出塵靈透都是我們這些庸人自己附加給它們的,”姚菱在鬥雞身邊增添了幾片飄落在地的羽毛,頓時這隻雞便更加鮮活了,“我愛畫活物,猶愛鮮活的人。”
“罷了罷了,你這滿嘴的道理,我橫豎是說不過你。”
姚菱笑了笑,沒有再多言。
石飛仙偏頭看了眼姚菱,微微垂下眼瞼,掩飾了眼底的陰霾。不知道爲什麼,她並不太喜歡這個姚家的小姑娘,姚菱雖是姚府嫡出小姐,但是說話做事卻更像是鄉野小地來的人,毫無世家貴女氣度,若不是父親現在還需要姚培吉的支持,她根本沒法與這種人待在一起。
因心情煩躁,她作畫的時候也難免帶出了幾分,所以畫出的梅花便顯得有些陰暗。
離石飛仙比較近的李小如往旁邊躲了躲,偷偷讓墨汁濺落在自己畫好的梅花上,讓這幅畫看起來不那麼好看以後,纔在心底暗暗鬆一口氣。
“嘎!”
一隻肥碩的麻雀忽然從林中掉落,在諸位貴女還在愣神中時,兩位護衛從林子裡跑了出來,撿起了地上的麻雀。
守在亭外的護衛們警惕地看着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手放在了刀柄上。
氣氛一度變得很緊張,直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走出來,守在亭外的護衛們才鬆了口氣。
“看見沒有?小屁孩,我就說你技術不行,你還跟我犟嘴,”班嫿拿過護衛手裡的麻雀塞給身後的小孩,“這才叫準頭,懂不懂?沒有準頭就拿着傷人的東西出來亂晃,這是要捱揍的。”
李小如看清班嫿身後站着的小男孩長相後,扔下畫筆就朝班嫿跑去。
“見過福樂郡主,”李小如小心翼翼地擋在小男孩身前,“舍弟不懂事,給郡主您添麻煩了。”
“可不是添麻煩了麼,”班嫿單手叉腰,“這小屁孩拿着彈弓四處亂射,差點驚了我的馬,若不是我反應快,就要從馬背上摔下來了。”
“啊?”李小如一臉絕望地看着自家弟弟,弟啊,你這是走了什麼黴運,才招惹上這位煞神?
“這小破孩兒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神射手,”班嫿得意地看着李小郎君,伸手在他額頭上點啊點,“喏,我已經辦到了,你該履行承諾了。”
李望從小在李家嬌慣着長大,要星星就絕不要月亮的主,這會兒任由班嫿戳來戳去也不吭聲。
李小如驚訝地看着自家弟弟,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半晌,李望才哼哼唧唧地小聲道:“老大!”
“大聲點,我沒聽見!”班嫿雙手環胸,絲毫沒有自己在欺負小孩的罪惡感。
“老大!”李望從李小如身後走出來,臉紅紅地站到班嫿面前:“願賭服輸,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小弟。”
李小如:……
“見過郡主,”石飛仙走了過來,低頭溫柔地用手絹擦了擦李望被班嫿戳過的額頭,對班嫿行了一個福禮,“郡主,李小郎君年紀還小不懂事,若是有什麼誤會我代他向你道歉,看在他還是個小孩子的份上,懇請郡主不要跟他計較了。”
李望看了眼班嫿,見她臉色不好,於是往旁邊挪了挪,離石飛仙遠了些。
“孩子?”班嫿挑眉,“若是他今天用彈弓傷到人,難道別人就會因爲他是孩子,不會怪罪到李家?”
李小如捏了捏裙角,小聲道:“福樂郡主教訓得是。”
石飛仙偏頭看了李小如一眼,沉着臉沒有說話。
“我知道石小姐溫柔善良,只是我這會兒在教自己的小弟,怎麼算欺負?”班嫿把李望拎到自己身邊,對他擡了擡下巴,“來,你來跟石小姐說說,大姐與小弟是什麼關係?”
“做了大姐的小弟,要替大姐牽馬、提裙、跑腿,並且要風雨無阻,無怨無悔。”李望挺了挺胸脯,“我是男子漢,說話肯定算話。”
李小如內心幾近崩潰,弟弟啊,你不要看這位班郡主長得漂亮,就覺得她是天仙,人家可是連探花說抽就抽的人,你毛都沒有長齊,做什麼男子漢。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弟弟第一次露出這般有擔當的模樣,李小如竟是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說出來。或許在她的內心裡,班嫿並不是一個蠻橫不講理的女人,弟弟跟着她受點磋磨,也許……也許是好事呢。
石飛仙本是想幫着李家姐弟說話,誰知道大的膽小如鼠,小的蠢笨如豬,甚至還害得她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臉。她看了眼李家姐弟,笑容有些淡淡,“既然李小郎君是自願受班郡主欺負,那便是我多管閒事了。”
“大姐教訓小弟,那算欺負麼?”班嫿最不愛聽別人綿裡藏針的話,一般這種時候,她就會直接的反駁對方。
“不算!”李望耿直地搖頭,“這叫磨練。”
石飛仙笑容變冷,李家怎麼教的孩子,這般不識趣?
“郡主,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石飛仙看了眼身後的小姐妹們,“難道郡主也對詩畫起了興趣?”
班嫿今天約好跟容瑕一起去別莊看孔雀,哪知半道上遇到這個拿着彈弓亂彈亂射的小屁孩,就出手讓這小屁孩見識了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彈弓神技,這會兒容瑕還在林子外等她呢。
“石小姐就不要取笑我了,在座諸位誰不知道我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班嫿把李望拎回李小如身邊,“這孩子我還給你了,回去好好教,別讓他惹事,到時候真出了什麼事,後悔也來不及了。”
“謝郡主提醒。”李小如真心實意地朝班嫿行禮致謝,“待回去以後,我與家人一定會好好教他。”
“那行,話已經說了,我也該走了。”班嫿轉頭剛走了沒兩步,容瑕就從外面走了過來。她以爲是自己讓容瑕等得太久,才讓他來找自己,心中有點小愧疚,竟讓美人苦等,實在是罪過。
當然,半月前她還心安理得的讓容瑕等她小半個時辰的事情,被她自動忽略了。
再美的人,也不能影響她睡美容覺,除開這個時候,她對美人還是很憐惜的。
容瑕見班嫿向自己跑過來,擔心她被地上新長出的竹筍絆倒,加快步伐走到班嫿面前,“時辰還早,我們不急。”
班嫿朝他展顏一笑。
“容伯爺?”石飛仙震驚地看着容瑕,又看了看他面前的班嫿,臉上的笑容再也繃不住,表情驚駭的瞪大眼,彷彿不願意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是真的。
“石小姐。”容瑕表情淡然地與石飛仙見了一個禮,低頭看了眼身邊的班嫿,笑着道,“在下與未婚妻打擾了諸位的雅興,請各位小姐見諒,我們這便告辭。”
“未婚妻……班嫿?”石飛仙指甲掐進肉裡,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顯得格外地怪異,“原來容伯爺的未婚妻,竟是班……福樂郡主,不知二人何時定下的婚事,小女子之前竟是半點不知情。”
“我與容伯爺的婚事,爲何要讓你知情?”班嫿扭頭看她,“這與你有何干?”
這是要當着她的面挖牆腳?
“我問的不是你,”石飛仙冷笑,“郡主你不必如此在意。”
班嫿挑眉,以看智障的眼神看着石飛仙,“你問我跟容伯爺何時訂的親,又說不是問我,難道是當着我的面,問我的未婚夫?”
正在作畫的貴女們紛紛放下手裡的筆,好奇地看着亭子外的一幕。
“噠!”一滴墨水濺在紙上,毀壞了整幅畫的意境,但是姚菱卻半點都不在意,她一雙眼睛猶如被定住了般,愣愣地看向外面。
好美的人,她以前見過的那些男男女女竟都是濁物,唯有眼前這個人,纔是天上的皎月,人間的尤物,若是能時常見到這個人,併爲其作畫,便是給她萬金,她也不願換。
“姚姑娘,姚姑娘,”旁邊的女子拉了拉姚菱,見她臉上竟露出癡癡地笑意,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一聲。
完了,八成又是被成安伯迷住了。
古有紅顏禍水一說,這成安伯簡直就是藍顏禍水。身份清貴,受皇上看中,相貌如玉風度翩翩,又受讀書人推崇。
姚姑娘這般年齡的小姑娘,哪裡能受得住這般出衆人物的吸引?
可惜君已有未婚妻,若是再去糾纏,就太難看了些。
唯一沒有沒有想到的是,成安伯的未婚妻竟是班嫿,這實在是……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石姑娘,”容瑕臉上的笑容散去,語氣淡漠得有些冷冽,“福樂郡主的話,便是在下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嫿嫿:恕我直言,在座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