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走進他的傘下。
他丁點兒不在乎同在屋檐下躲雨的大電燈泡們,捏住她的下巴,低頭吻她,高調地秀恩愛。
她亦將周邊的人視作空氣,仰起臉,迎上他的吻,手臂圈住他的脖頸。
校服裙襬下,她的其中一隻腳屈着,往後微微翹起,充分彰顯出她心情的愉悅。
頃刻,他鬆開她的脣。摟住她的肩,炫耀似的,大搖大擺帶她離開,將衆人羨慕的目光留在身後。
她依偎在他的肩膀。笑得越發燦燦——
她有人來接,不再是獨自??地站在角落裡看着身邊與她一起躲雨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不再是獨自愣神等雨停。
而且接她的人是個超級帥氣的警察叔叔,會保護她,她不用再害怕回林宅面對覬覦她的林平生。
所以,可不就是太美好了……?
美好得她即便身處夢境,也知是個夢。
夢到這個場景,約莫因爲傅令元告訴她的。那一年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在她不知情的狀況下。
夢到傅令元身穿警察制服,約莫因爲傅令元的專門爲她準備的制服誘惑驚豔到她了。也因爲,警察制服代表一種能力。一種能將彼時的她解救出困境的能力。
或許還因爲,潛意識裡,她希望傅令元的身份能夠普通一點。
當然,不指望如夢境裡這般美好他爭氣地當了個狐假虎威的小片警,只要不是類似如今青門裡的不被社會法律所容納的角色就好。即便路邊擺地攤的小販,也好過成天行走在刀尖上。
至於夢到他帶傘來接她……
以前從來不認爲自己獨來獨往是孤單的,也不曾認爲自己沒有人接是可憐巴巴的……
可在這個夢境的呈現裡,分明不是那樣的……
她想要,她非常想要,她想要很多東西,過去沒人會給,她怕失望,不敢奢求,強迫自己不去在意,日子久了,才真的以爲自己不稀罕。以爲自己不需要。
還好,這世界上有一個人能滿足她的全部需要……
阮舒脣角微微翹着,睜開眼。
乍然之下,天花板上的亮着的白熾燈有些刺目。
阮舒下意識地半眯起眼睛偏開頭。
這一偏。她看到牀邊趴着的那顆腦袋。
就算只是頭髮,也透露着和他渾身一樣的屬於他的鋼筋般的硬氣。髮絲,密而?而粗,頭頂隱隱約約可見有個旋。
阮舒腦海中浮現曾經看到過一句俗語:一旋兒橫,二旋兒擰,三旋兒打架不要命,四旋兒敢和火車拼。
傅令元這樣的,光按照上高中那會兒她見過他打架負傷的次數來算,他也該有三個旋兒,遑論如今他在道上混得有模有樣。
她脣角翹着的弧度於不自覺中更甚。
傅令元在這時擡起臉,正正見她的笑容收入眼中。
他看到就看到,終歸阮舒本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展露,然後啓脣:“到沙發上去睡。”
趴在牀邊多累……
傅令元薄脣緊緊抿着,湛?的眸子定定盯着她,沒有太具體的表情。也沒有給她迴應。
他原本牢牢握着她的手鬆開了。
他一聲不吭地站起身,看了看吊瓶,然後摁了病牀的呼叫鈴。
緊接着,他沉?地拿起牀頭櫃的保溫杯,打開蓋,掌心虛放在杯口上方,感受飄出來的氣體的溫度,再拿起備於旁側的吸管。
轉過身來後。他彎下身來,將吸管地一頭湊近她的脣邊。
阮舒確實口乾。
她沒有拒絕,張開嘴,含住吸管。
白開水,水溫兌過,特別地舒適。
她小口小口地吸啜,覷着他的臉——還不夠明顯麼?他的情緒不對勁兒。
病房內安寂無聲。
她靜?地與他對視。
直至醫生和護士叩門前來。
阮舒停止喝水,嘴脣鬆掉吸管。
傅令元拿開保溫杯。把牀邊的位置讓出來給醫生和護士。
他則帶着保溫杯兀自行往沙發處。
醫生和護士在忙活。
阮舒的眼睛始終不離傅令元。
他背對着她,站在飲水機前,先將保溫杯裡她喝剩的水倒掉,然後稍微衝了衝保溫杯,才重新盛水。
先盛熱水,再兌涼水。
他好似對比例瞭然在心。當然,她也懷疑保溫杯上或許有刻度線,所以他兌得很快。中途只掐着點一般換過那一次熱水和涼水的出水頭,最後依舊用掌心虛虛覆在杯口上方感受了氣體的溫度,便蓋上蓋子,擰緊。
做完這一切。他就那麼站在那兒了。
他的那身警察制服已經脫掉了,換回他自己的深?色外套。
盯着他脊背筆直站姿利索的挺括背影,阮舒心下轉過無數思緒。
不多時,醫生和護士爲她檢查完畢,吊瓶也收走,沒再繼續掛。
傅令元跟着醫生和護士一併出去,估計是去聊她目前的狀況。
阮舒一個人呆着沒一分鐘,病房的門又從外面小心翼翼地叩響。
叩了三下示意完畢後。門打開得也是小心翼翼。
然後榮一的身影更是出現得小心翼翼,旁邊是林璞。
未叫喚,榮一這個糙漢子的眼眶先紅了:“大小姐……”
“嗯。”阮舒抿出淡淡的笑意。
“姐。”林璞率先進來,徑直行至她的牀邊。
榮一有些彆彆扭扭地跟在後面。
阮舒一眼就瞧見他頭上包着紗布。不用猜也知道,多半是在爆炸時受的傷。
“嚴重嗎?”她眉心蹙起。那種狀況,或許能活着就已經算命大了。
“不嚴重。”榮一搖搖頭。
“還有哪裡傷到?”頭最明顯,想遮也遮不了。所以任誰都看得見。其他部位呢?阮舒邊問邊打量他。
榮一又搖搖頭:“大小姐放心,我皮糙肉厚,沒有事的。醫生都已經爲我檢查過了。”
阮舒略略一頷首,轉眸向林璞。
未及她開口。林璞率先道:“我什麼事情都沒有。”
說着,他還自發舒展開雙手,原地慢慢轉了一圈給阮舒端詳。
嗯,至少看不到有外傷。總不能扒開他的衣服……阮舒微微一抿脣,從她躺在牀上的角度,卻是掠過一眼從他寬鬆的袖口露出來的一小截白色繃帶,應該是纏在手臂上的。
在轉完圈站定後,林璞笑笑:“姐,放心了嗎?我們全都沒事。”
阮舒極其輕微地閃爍眼波,沒有吭聲。
林璞則將笑容斂起,換成了愧疚:“對不起,姐,聞野給你吃的藥,讓你遭罪了。”
經提醒,阮舒倒是記起來問:“藥出什麼問題了?”
一開始的難受,她確實不敢肯定是否因爲捱了隋潤菡和莊荒年的打所導致的。
後來強烈的噁心乾嘔,怎麼都像加劇版的早孕反應。她隱隱猜測,是不是和聞野的藥有關。
林璞告知:“醫院的診斷結果就是說姐你內分泌嚴重失調,有詢問姐你最近是不是亂吃了什麼東西。”
“那藥我也不懂聞野是怎麼弄來的、含什麼成分,唯一能向醫生解釋的就是藥物的藥效。被醫生訓斥了一頓,說極大可能就是這些?市上買來的藥的副作用,姐你才這樣的。”
阮舒面容泛一抹淡淡嘲弄。果真有副作用。她之前還問過呂品來着……
“姐需要好好調理。”林璞接着把話講完,最後一句稍壓低了音量,“在莊家族親那裡,姐你現在是被莊荒年害得流產,坐小月子。”
這是藉機把假懷孕的事情處理掉了……阮舒抿了抿脣:“院方和醫生都收買了?”
她剛剛看到這家醫院的標識了,恰好不在莊家的產業範圍內。
不在莊家的產業範圍內有個好處,是消息不會第一時間傳到莊家族親裡去。但不是自己人,也存在難處和風險。
“姐不必cao心這些瑣碎,我全都幫忙辦得妥妥帖帖的。他們不敢泄露消息。”林璞說得信誓旦旦。
阮舒未再追問他具體是怎麼做的。
“莊家族親是想把姐你接回莊家自己的醫院。不過以你現在不方便轉來轉去的爲理由,拒絕了。”林璞再道。
不拒絕的話,回到莊家產業下的醫院,也是很容易露餡的……忖着,阮舒安靜兩秒,問:“聞野現在人在哪兒?”
她當時被抱在懷裡,雖然處於被難受和疼痛折磨得渾渾噩噩的狀態,但雙方對峙的過程她似有若無地聽了個大概。
林璞?了?,然後低垂眼簾:“我現在和他聯繫不上。”
阮舒記得,林璞那個時候和聞野的嗆聲。
此前林璞已多次因爲她而和聞野衝突、違揹他們小團體的利益。次數越來越多,性質貌似也越來越嚴重。
今次,他是不是算,徹底和聞野決裂了……?
收着他的表情,阮舒沒問——等等看接下來的情況,就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脫離那夥人了……
眼角餘光裡,病房門口站着道?色的人影。
阮舒轉眸。
是傅令元從外面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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