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突然到訪的陌生男子,竟然正是林北麾下的頂尖高手之一,曾經的拜火明王,火百。
他口中雖然以“草民”自稱,表情卻十分淡然,身上隱隱散發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孤高氣質,哪有半點普通人面對帝王時的謙卑姿態?
若說林小蝶對火百並不熟悉,那麼站在他身旁的黑衣男子,卻令她大大地吃了一驚。
居然是鬼魈!
兩人從前並沒有多少交集,卻也在異人谷中並肩作戰,共同對付過上古大魔頭夜江南,算得上曾經的戰友。
可從如今的鬼魈身上,她卻感受不到任何友好的氣息。
唯有濃濃的敵意,和無盡的戾氣。
望着鬼魈佈滿血絲的雙眼,與縈繞周身的黑色火焰,便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對方來此,絕不是爲了敘舊。
“火百?沒聽說過!”
就在林小蝶和朱雀等人心存警惕之際,木屋中再次傳出了李九夜沙啞的嗓音,“老頭子已經不是皇帝了,如今只想在這荒山中了卻餘生,不想再見外客,你走罷!”
“一時的挫敗,又何必放在心上?”
火百當然不會就此離去,“草民來此,正是爲了迎接陛下回京,奪回本就屬於你的皇位。”
“什麼!”
不等李九夜回答,另一個尖銳的嗓音突然響起,緊接着,一道白色身影自屋內躥了出來,蒼白而俊秀的臉蛋上滿是興奮之色,四肢止不住地微微顫抖着,“此話當真?”
正是與李九夜一同被囚禁於此的前太子,李炎。
“這位想必就是太子殿下了。”
火百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嘴角微微上揚,柔聲答道,“草民不敢有半句虛言,兩位趕緊收拾收拾,儘快隨我離開。”
“父、父皇!”
李炎大喜過望,轉頭朝着木屋方向高聲嚷道,“咱們有救了!”
“蠢貨,他說救你,你就信了?三年過去了,還是特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回答他的,卻是李九夜的破口大罵,“咱們兩個如今沒權力,沒實力,他爲什麼要來救咱們?哪有這樣好的事情?一看就是沒安好心!”
曾經的大乾皇帝,竟然表現得如同悍婦罵街一般,言語粗俗,毫無風度。
“可、可咱們纔是大乾正統。”
李炎沒料到父親會是這種反應,不禁目瞪口呆,磕磕巴巴道,“三、三妹串通飄花宮謀奪皇位,大逆不道,天下正義之士自然要......”
“正統?”
房門被緩緩推開,露出李九夜佝僂的身影,他臉上鬍子拉碴,衣衫歪歪斜斜,絲毫不修邊幅,唯有那雙眼睛依舊炯炯有神,毫不掩飾輕蔑與譏諷之意,“三丫頭也是我李氏嫡系,哪裡不正統?再說天下哪來的所謂‘正義之士’?要是真有,咱們還能在這裡被關上三年?”
“陛下此言,請恕老臣不敢苟同。”
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在另一間木屋之前,對着李九夜施了一禮,顫顫巍巍地說道,“正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三公......逆賊李憶如得位不正,想必早就引得天下震怒,有英雄豪傑前來營救陛下,不過是早晚之事。”
“老楊,這小子蠢,你卻不蠢。”李九夜瞥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三年過去了,你還沒死心麼?”
原來這說話之人,正是曾經的大乾副宰相,與李九夜父子一同被關在青雲山上的楊蕤。
“陛下此言差矣。”
素來爲人圓滑的楊蕤,居然十分堅定地駁斥道,“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銳意進取,乃是少有的智慧之士,何來‘蠢’之一說?”
被他這麼捧了一句,李炎不禁挺了挺胸膛,臉上流露出幾分得色。
“你啊,就是名利心太重。”李九夜無奈地搖了搖頭,“可曾想過這是什麼地方?這是飄花宮的地盤,要將咱們營救出去,談何容易?”
“陛下何出此言?”
立於空中的火百微微一笑,“飄花宮在天下高手的圍剿之下死傷慘重,已經構不成多大威脅了,只待陛下重登皇位,振臂一呼,自然天下歸心,宇內太平。”
“什麼!”
聽他這麼一說,下方諸人齊齊色變。
李炎和楊蕤的臉上同時流露出狂喜之色,反倒是李九夜表情怪異,眼神有些複雜。
“一派胡言!”
林小蝶白皙的臉蛋上不禁流露出憤怒之色,足尖輕點地面,嬌軀躍至半空,與火百二人遙遙對峙,厲聲喝道,“我飄花宮何好端端的,哪裡死傷慘重了?”
“陛下,這天下,本就是男人的天下,哪有讓女人當皇帝的道理?”
火百對她卻是毫不理會,依舊微笑着看向李九夜道,“李憶如這些年昏庸無度,禍亂朝綱,攪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請您務必出山,撥亂反正,還我大乾一個朗朗乾坤。”
“說得好!說得好!”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說得李炎血脈僨張,激動不已,口中連勝喝彩道,“父皇,這位火先生真乃有識之士,您還在猶豫什麼?”
“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李九夜冷笑一聲道,“怎麼我卻聽說近三年來,帝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乃是少有的盛世?”
李炎與楊蕤聞言,皆是目瞪口呆,看他的目光中滿是不可思議之色,完全不明白這位被趕下臺的落魄皇帝爲何要替李憶如說話。
“絕無此事。”火百輕描淡寫地否認道,“陛下想必是遭了奸人欺瞞。”
兩人四目相對,靜默無言,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你走罷!”
過了好半晌,李九夜突然說道,“我是不會出山的。”
“父皇,爲什麼?”
李炎大吃一驚,忍不住大聲嚷道,“這麼好的機會,您爲何要拒絕?”
“一個嘴裡不吐半句實話的人,我怎麼信得過?”
李九夜眼中靈光閃爍,視線忽然掃過朱雀懷中的男孩,目光在不知不覺中柔和了許多,“再說我年紀大了,又丟了修爲,已經摺騰不動了,什麼皇位,什麼天下,就讓它過去罷。”
“父皇!”
“陛下!”
李炎和楊蕤齊齊色變,顯然沒有料到會從李九夜口中,聽見這樣頹廢的話語。
“何況你妹妹將大乾打理得很好。”李九夜接着又道,“我就算奪回皇位,也不可能比她做得出色,便是爲了大乾百姓,咱們也不該再跑回去瞎折騰了。”
李炎呆呆地凝視着他,嘴巴張得老大,感覺自家老爹忽然變得無比陌生,一股濃濃的失望之情止不住地涌上心頭。
“陛下,您墮落了。”
火百長嘆一聲,卻並沒有生氣,反而轉頭看向李炎道,“既然如此,不知太子殿下可願隨草民離開?”
“他不會走!”
李炎心頭一喜,猛地擡起頭來,正要點頭答應,李九夜卻搶先一步插嘴道。
“草民問的是太子殿下。”火百皺了皺眉頭,聲音漸漸冷了下來。
“我是他老子,他是我兒子。”李九夜目中射出炯炯光芒,緊緊凝視着火百的眼睛,“我不讓他走,他就走不了。”
“父皇,您......”
心情跌宕之下,李炎終於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對着他怒目而視道,“爲什麼?”
“我說過。”李九夜轉頭直視着他的眼睛,斬釘截鐵地答道,“三丫頭做得很好,天下百姓也過得很好,沒必要再掀起風浪。”
“可、可是......”
李炎額頭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拳緊緊撞在一起,尖銳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一道道紅絲。
“沒什麼可是的。”李九夜不再理他,轉而看向天空,“這事到此結束,你們走罷,莫要再來擾我清淨了。”
“放着權力和自由不要,卻甘心窩在這彈丸之地,還要搭上太子殿下的人生。”
火百搖頭感慨道,“真是奇哉怪也,既然陛下心意已決,草民也無話可說,告辭!”
說罷,他緩緩轉身,作勢欲走,離去之際,臉上依舊帶着濃濃的失望和惋惜之色。
“嗤!”
堪堪跨出一步,下方忽然傳來了一道兵刃入肉的聲音,隨之而來的,是朱雀等人的驚聲尖叫。
火百嘴角微微上揚,彷彿早有所料一般,轉身向下看去。
卻見李九夜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鮮血自嘴角汩汩下流,匯聚成一條粗壯的紅線。
一柄尖銳的匕首自他背後捅入,胸前而出,居然將這位老皇帝的心臟紮了個對穿。
而握着匕首的,卻正是他的親生兒子,李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