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休息的第一日, 安南侯就來了,先是關心一番兩人的遭遇,然後正式見了一下柳家人, 柳景辰在知道自己家的事情可能跟這個姑父有關的情況下, 還是維持了笑臉招待, 但是柳嘯威卻完全不待見這個姐夫, 憑藉本能的討厭, 直接躲在自己院子中練功,見都不見。
安南侯最後還特意詢問了木回春關於縣主的病情。
木回春是楚璃書師弟的事情暫時是保密的,對外他只是林青漾請回來的大夫。
面對安南侯的詢問, 木回春按照楚璃書事前給他的提示道:“只能養着。”
林青漾和柳景辰心中有默契,知道楚璃書是故意的, 自然也就往這方面說, 都表現的有些遺憾。
安南侯自然做出一副哀嘆的樣子, 見了縣主一面之後就離開了。
因爲最近的災難,安南侯這個工部侍郎其實還挺忙的, 畢竟全國的水利工程問題都是歸工部管理的。加上工部本來就算是掌控在王氏的手中,現在王氏得勢,自然要更快的讓自己人做出成績,安南侯雖然不是王氏的人,但是這種時候就不得不更加賣力工作, 免得被人排擠出工部, 而且他也隱隱有討好王氏的勢頭, 估計照這樣下去, 很快就會選擇站隊了。
而朝堂中自然也有很多牆頭草官員跟他的想法差不多, 就好像一條河的三條分支原本是齊頭並進,水量相當, 但是這一會兒,水漸漸的都朝其中一條彙集了。
第二日凌晨,林青漾還在睡覺,就被吵醒了。
順才一說是木回春找他,林青漾一個激靈立馬起身要趕去母親那邊,但是卻被告知木回春已經去藥廬了,現在他跟老大夫一起共用藥廬。
林青漾只能跑去藥廬找木回春。
剛剛到了屋內,就看到木回春一臉凝重的正在一個白瓷碗中搗鼓像是血液一樣的液體。
林青漾見他這麼認真,一時間沒有出口打擾。
直到木回春回過神來看見林青漾,林青漾纔開口道:“怎麼了?叫我來這裡?是我母親……”
木回春直接開口道:“這是你母親的血,看得出來嗎?偏黑色,是中毒之象。”
乍聽之下,林青漾是沒有反應過來的,“你……說什麼?中毒?怎麼可能?”
“她身體這麼差,就是中毒了。”木回春篤定道。
原文中沒有說中毒,也許是縣主角色不重要,很多信息被隱藏,但是至少給縣主看病的大夫不少,若是中毒怎麼可能一個都看不出來呢。
“木回春,不說別的,你之前探脈這麼多次,憑你高超的醫術,怎麼一直都不知道是中毒呢?”林青漾不是不相信木回春,實在是不合理,如果真的是中毒,那林青漾反而會高興,那就是他一顆解毒丸的事情,都不需要木回春出馬就能搞定,但是真的這麼簡單?
“之前她體內沒毒,現在纔出現毒性,所以才能檢查到,而這毒性消失的很快,過一會兒再去探脈就什麼都沒有了。不過的確是毒物造成的身體衰弱,漸漸的就會油盡燈枯。”木回春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不斷的給我母親下毒,毒性又消失的很快,所以無跡可尋,但是身體卻已經被傷害了?”林青漾腦袋打結了,一時間腦海中閃過各種可能性,鋪天蓋地的懷疑充斥着大腦,讓林青漾有些站不穩,後退了一步。
結果身後突然出現一雙手臂,扶住了他。
林青漾回頭看,正是楚璃書。
“表弟,木回春說我母親她……”
“聽到一些。”楚璃書點頭道:“彆着急,沒事的。”
楚璃書低沉的聲線安撫了林青漾,然後轉頭就拋出一個個問題,讓木回春回答,幫助疏離整個情況。
最後得出了詳細的結論。
雅文縣主身邊應該有某種毒物,只有她最長時間接觸,而且存在時間至少比她身體開始不好時還要久,那種毒是私人調製的,所以木回春叫不出名字,但是特性已經清楚了。
毒性輕微,會被人體吸收,一段時間通過汗液等液體自動排出,所以不會長久在身體內停留,除掉大部分大夫無法判定這種毒以外,厲害的大夫也不可能湊巧在她染毒的時候給她探脈,所以一直沒有發現。
而這種在體內的時候不會有明顯的病症,卻如同一把無形的鋼刀一樣,颳走身體的元氣,讓人體每中毒一次,就衰弱一分,身體好的撐得久一點,身體不好的很快就會死。看着就好像身體自然衰敗一樣的死亡,其實是被毒帶走了壽命。
這種毒麻煩的就是難發現,一旦發現了,消滅毒物,慢慢的把破敗的身體養回來就行,而對別人而言,縣主已經算是養不回來的那種,因爲已經損傷太久了,按照木回春的說法,至少三年之久,但是木回春打包票說他可以幫縣主調整回來,加上林青漾有人蔘丸,所以縣主的安危就不用愁了。
想到這裡,至少林青漾可以大大的鬆一口氣了。
至於找尋毒物,很好辦,給木回春機會,到處仔細看一看,嗅一嗅,自然能找到。
“你沒有告訴我母親吧,我想在調查出毒物之前還是暫時別讓她知道,她會多想。”林青漾立馬問道。
木回春眨眨眼,卻看向了楚璃書,然後道:“師兄果然料事如神啊,之前師兄就跟我說,一旦確定是什麼問題,先不要說,只能單獨告訴你們,所以當時查出來,我就憋着沒說。回來再找你的。”
林青漾有些驚訝的看着楚璃書,楚璃書就道:“我多慮,怕有麻煩的情況,不讓舅母知道更好處理。”
“多謝。”林青漾鬆了一口氣道:“我想暫時先把母親送去柳府,就說給她改造房間,利於養病,這樣我們就可以仔細調查這毒物到底是什麼了。”
楚璃書和木回春都贊同他的主意,所以天一亮,大家都起了之後,林青漾就叫來了已經住到對面去的柳表哥和小舅舅商量此事。
兩人聽說是中毒也是驚了一下,柳景辰臉色變了變,好像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看了楚璃書一眼,楚璃書卻沒有什麼多餘的表示,柳景辰也只能先配合,幫忙找毒物。
於是吃完早膳之後,別院的女眷全部送去了柳府,只留下了貼身照顧母親的丁嬤嬤。
因爲說要改她的房間,所以丁嬤嬤留下也不可疑。
等到丁嬤嬤被告知真相的時候,直接腿軟,氣得失去平日的教養開始罵街。激動的要趕緊找出毒物,看看究竟是誰要害縣主。
楚璃書告知丁嬤嬤,既然木回春只在那時候診斷出中毒,那也就是說在上次和這次診脈之間雅文縣主定然是做了什麼才中了毒。
丁嬤嬤趕緊回憶,縣主是醒的比較早,洗漱之後先去屋內隔出來的禮佛間裡面拜觀音,然後出來吃了些茶點喝了點補藥,基本上沒有出過內室,除了丁嬤嬤也沒有接觸其他人。
這就好辦了,木回春就開始繞着內室走,連丁嬤嬤都不放過的,聞了聞,確定沒有毒之後,繼續嗅,看起來特別像是緝毒犬。
直到木回春來到禮佛間,停在了觀音圖面前,終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這圖……”丁嬤嬤本想說這圖珍貴,就看到木回春猛然拿下觀音圖,“就是這個!”
衆人懵了,這圖有毒?
木回春趕緊捲起來道:“拿到通風的地方看,別湊得太近去聞,否則都要中毒的,雖然輕微,但是也傷害身體。”
等到衆人來到院子之後,木回春展開圖,詳細觀察了一陣,驚訝道:“真是精巧的設計。”
木回春解釋了一遍,問題出在這張作畫的紙上,做成這張紙的原漿就是毒源,它掛在那邊一直散發着很淡的紙香,而在它面前禮佛的人,一待就會很久,自然就會中毒,若是長期摸它,更是毒上加毒。
而之所以只有縣主一個人中毒,是因爲她禮佛的大多時候需要安靜,哪怕是丁嬤嬤都不會留在她身邊,最多遠遠的看着。再加上這是妹妹的遺物,平時養護也都是縣主一個人來,所以最後只有她一個人受影響嚴重。
所以每次縣主來禮佛一次,就中毒一次,身體就衰弱一分,今早也是禮佛結束被診出了中毒的結果。
現在經過木回春的解釋,大家也就明白了,楚璃書卻微微蹙眉,這讓他想到了血淵閣內的一個殺手,鬼紙
最先激烈反應的就是一直陪着縣主的丁嬤嬤,她是王府老人,自然知道很多事情。
“不可能的,這觀音圖可不是別人給的,是皇上親自作畫送給柳妃娘娘的,柳妃娘娘臨死前送給縣主的。”丁嬤嬤愣了一下。
“小姑姑也是同樣身體衰敗而死。”柳景辰沉聲道:“皇上嫌疑最大。”
“怎麼……會?”丁嬤嬤紅了眼,“柳妃娘娘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體弱,身體一直都是不好的,怎麼會是……”
“那皇上送畫給柳妃多久後,柳妃病逝的?”林青漾問道。
丁嬤嬤道:“好像……三個多月。”
木回春道:“這就對了,體弱的人接觸這種毒,自然拖不了縣主這麼久。”
丁嬤嬤整個人都站不住,老淚縱橫,被刺激的不輕,拉着林青漾說着當年的事情,她是真的不敢相信。
當年鎮北王府是皇上下令抄的,但是當年柳妃娘娘在的時候,不論是先府邸還是皇宮,她都是最得皇上寵愛的,可以算得上是專寵,那時候大家都說,若不是柳妃佔用皇上太多的寵愛,皇上的子嗣就不會這麼少。
王府出事後,大家也都說若是柳妃在,皇上必然會網開一面,手下留情。他就算對別人狠,也不會對柳妃娘娘狠。
因爲丁嬤嬤是真的見過皇上還沒登基前有多愛柳妃,所以根本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其實在林青漾和柳景辰的記憶中也是記得的,他們這個姑父的確是對柳妃真的好。
在楚璃書的印象中也是,那時候的皇上還是王爺,柳妃還是側王妃之一,難得一次懷了孕,卻因爲柳妃體弱胎位不正,先皇派了很多御醫給皇上,都告訴他們,此胎艱難,若是要留,需要虎狼之藥,可能之後柳妃的身體會更加糟糕,等於是拿所剩不多的壽命換一個孩子。那時候對皇族而言,肯定是子嗣排名第一的。
結果皇上二話不說,直接命人除胎,他可以不要孩子,但是他一定要柳妃安全,哪怕沒有孩子,他也專寵柳妃,那之後,皇上沒讓柳妃再懷孕過,柳妃也因此比太醫們說的多活了好些年。
這樣的愛妻人設卻在自己登基之後用帶毒的畫殺自己心愛之人,這的確讓人難以接受。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縣主是被無辜波及的,畢竟皇上連柳家的其他人都沒有全部殺光,更加沒有理由縣主了。
這一下,柳景辰和林青漾的心情都不好了。
一直靜默的柳嘯威臉上已經佈滿了殺氣,柳景辰好像有點擔心他亂來,直接提醒道:“小叔,你別亂來,知道嗎?現在還不清楚。”
柳嘯威卻反問道:“還有哪裡不清楚!”
柳景辰啞然,其實他已經完全懷疑皇上了。
林青漾想了想,覺得有點牽強,“柳妃出事是在王府出事之前,沒有理由先殺柳妃吧,她一個體弱的女子也做不了什麼,最多是出事的時候求求情罷了,會不會是貢獻畫紙的人想要害別人,無意中被用來給柳妃作畫,所以……”
林青漾看的小說多,自然想的就比較多,但是這般一想,倒是讓不敢相信的丁嬤嬤抓住了希望。
但是下一秒,這層希望就被楚璃書打破了。
“柳妃生病那段時間,皇上身體如何?給柳妃看病的太醫現在又身在何處?”楚璃書問道。
這一下所有的柳府人都想起來了,柳妃身體越發不好的時候,皇上日夜相伴,傳出爲了照顧柳妃而不顧惜身體導致也跟着生病的傳聞。宮中的太醫必然圍繞着他們轉,但是卻沒有中毒的消息傳出來,在柳妃死後,皇上還大病了一場,所有參與治病的太醫在皇上的震怒之下,全部賜死。但是那對衆人而言只是痛失所愛的帝王憂傷過度的反應,並沒有想到別出去。
可是現在這麼一細想,就顯得十分可疑了。柳妃臨死前把畫給了縣主,自然不可能有人掉包。所以怎麼想只有一種可能性,皇上知道畫紙有毒,在毒紙上作畫,害死了柳妃。
柳嘯威反應過來,氣得一拳頭砸碎了旁邊的石桌,柳景辰也只能咬着牙按住柳嘯威,不讓他亂來。丁嬤嬤更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木回春看着這悲痛的氛圍,也忍不住問楚璃書,“爲什麼要殺自己心愛的女人啊?又不是犯了罪?”
林青漾也面色凝重,始終無法理解,“難道寵愛也是假的嗎?”
楚璃書眼神閃了閃,最終看向了林青漾道:“可能是因爲真的愛柳妃吧。”
衆人不敢置信的看向楚璃書。
“這算哪門子的愛?”柳嘯威暴躁道。
柳景辰也不贊同,甚至懷疑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皇上當年爲了得到鎮北王府的支持,才娶了體弱多病的柳妃。但又感覺不對,因爲當年那人當上皇上的時候,鎮北王一直在北境跟外族作戰,幾年都沒有回過京城,根本無法管朝內之事,更別說支持什麼了。
直到皇上登基之後,鎮北王纔回來的。
楚璃書緩緩開口道:“我想,在他的後宮之中,的確只愛一個柳妃,但是他更加愛權力罷了。”
當年剛剛登基的皇上手中無兵權,大部分的兵權是在別人手裡的,爲了坐穩皇位,穩住內外動盪的局勢,其他人他很難撬動,所以先從剛剛回來的鎮北王下手,拿下他手中的兵是他當時能做到的唯一的選擇。
一個帝王在決定給鎮北王定罪的情況下,他可以選擇放過自己的寵妃,找一個藉口就行,或者懲罰,貶妃位,打入冷宮,但是至少自己寵妃還在。
最糟糕的不過是讓整個柳氏消失,但是皇上卻先一步動手殺了柳妃。
“這能說明什麼?”林青漾更加無法理解了。
楚璃書道:“說明,他不想讓自己心愛的女人看到他對付她的母家,不能面對她失望的眼神,也不想她恨他,所以送了觀音圖,先害死柳妃,讓她帶着對他不變的感情離開,再動手對付王府。他可以下手更狠一點,對王府斬草除根,但是他沒有,只殺光可以接管兵權的人,留下你們,對還在京城的縣主也多有照拂。這都是他身爲一個帝王不需要留下的仁慈。”
經過楚璃書這麼一說,所有人似乎有所頓悟,彷彿只有這種可能才能解釋皇上矛盾的行爲,但是心裡卻更加難以接受,這是什麼瘋子,是什麼變態的愛。
“這事兒絕對不能讓母親知道,先治病再說。”林青漾當即決定道。
畫被木回春收走了,他很感興趣,想要好好研究。其他人去林青漾的書房商量事情,畢竟他們發現畫中有毒的事情不能對外公佈,引起皇上的懷疑,有些事情還要繼續演下去。
林青漾和楚璃書走在前面,林青漾一直沉默,楚璃書有些擔心,開口道:“還難過?舅母不會有事了。”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你剛剛說的帝王的愛……感覺有些好笑。”林青漾苦澀道。
“是……很好笑,他是一個瘋子。”楚璃書道。
林青漾忍不住轉頭看向楚璃書,原文中的元燃最後比這個皇帝對自己的女人更加狠,但是他從未付出過真心,不知道算不算比皇帝更加殘酷。
“若是你……會選擇殺柳妃嗎?”林青漾忍不住好奇道。
楚璃書目光閃了閃,“我不會。”
楚璃書收回了視線,幽幽的回憶着。
當初有幾次,林青漾差點死在他面前。當時他只有一個想法,如果保護不好林青漾,還不如一開始就由自己親自下手。
所以他才能理解皇上的想法。柳妃若是知道自己家族出事,必然自己也不會好過,加上體弱,香消玉殞似乎是註定的,所以皇上選擇自己動手,讓心愛之人死在自己手中。
可是僅僅只有一瞬間的想法,楚璃書就知道不可能。畢竟哪怕是猜測林青漾可能要死時,自己靈魂深處涌出來的害怕,都是讓他無法忍受的。
所以,他就算再瘋,也不可能下得了手了,甚至連讓其殉情的想法都不捨得了。要不然,他早就表明心跡,成全林青漾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