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秦夫子連連點頭。
趙泰這時候看向秦寧寧，道：“秦姑娘，還請隨我移步！”
涉及到朝堂上的一些事，尤其是來自民間夫子向太子上書，沒有授意，迴避是最聰明的選擇。
秦寧寧輕輕點頭，跟着趙泰離開了大堂。
並且關上了大門。
房間中。
林亦與秦夫子相對而坐，茶水升騰的熱氣，映照出秦夫子忐忑又激動的內心。
“太子殿下……”秦夫子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開口。
林亦笑道：“秦夫子不必緊張，那天在將士陵園，我聽得出來，你有很多話要說。”
“但當時情況並不允許你我深談，所以，我來了！”
秦夫子感慨道：“大衍有太子殿下，乃是萬民之福！”
“其實老頭子要說的，確實會得罪人，尤其是得罪朝廷的勳貴……”
“可老頭子教書育人這麼多年，幾千個學生，真正出人頭地的屈指可數！”
“不瞞太子殿下您，老頭子出人頭地的學生中，有幾個還是因爲太子殿下您，才改變他的人生命運……”
“咳咳~”
秦夫子劇烈咳嗽。
‘回頭得讓太醫院的人，過來爲秦夫子看看……’林亦心中記下這件事。
秦夫子病的有些厲害。
這種情況下，他應該選擇養身體，而不是還奮鬥在教育第一線。
林亦看向秦夫子，道：“秦夫子說的是長孫策？他確實是個有才華的人。”
秦夫子笑道：“他寫信告訴老頭子，說他離開國子監了，去給太子殿下您辦事了。”
“老頭子雖然不知道他爲太子殿下做什麼，但看的出來，他很開心，也很興奮。”
“老頭子現在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那些努力向上的學生，都能夠憑藉自己的努力，有所收穫……”
說到這裡，秦夫子稍稍停頓了下來，情緒失落中帶着強烈的不甘，正色道：“可現在，就算再怎麼努力，也永遠得不到應有的回報。”
“他們本有凌雲之志，奈何命運與大衍朝廷現狀，壓的他們喘不過氣。”
“世俗百姓……面對某些文道修士，和貪官惡吏，像是兩座大山，壓的他們踹不過氣。”
“普通百姓的生活太難，他們已經看不到未來，讀書……也不再是出路，反倒優秀的他們，卻輸在沒有文心，輸在寒門出身，一次次自我懷疑讀書的意義！”
“太子殿下！”
秦夫子眼神灼熱地盯着林亦，道：“老頭子懇求太子殿下，給……天下寒士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撲咚！
他以飛快的速度跪在林亦面前，丟下柺杖，以頭搶地。
“秦夫子！”
林亦沒有動用浩然正氣，上前攙扶道：“你這是做什麼？”
“有什麼需求，你大可放心的提出來，凡是有利國家百姓的，我又怎麼會不採納？”
“我今天過來拜訪老先生，便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聽聽民間讀書人的聲音，而不是私訪來讓你們拜來拜去的！”
“大衍需要你這樣的國士！”
“有你，纔是大衍之幸！”
林亦情真意切，說的也都是肺腑之言。
當夫子做到秦夫子這種份上，在整個大衍都是罕見的。
哪怕是文道修士的書院，也比不上秦夫子這般爲培養教育人傑而傾盡心血。
秦夫子老淚縱橫。
一生悲苦，與命運作鬥爭，最後還是失敗。
他痛恨這個地獄般的世界。
可最後還是這個世界最底層的人治癒了他，跟他一樣苦的人千千萬萬。
於是他決定改變。
自己沒有機會，那就把機會讓給別人。
他來培養這些後生，去爲他們鋪路，去尋求向上改變命運的路。
但路……已經被那些勳貴與豪門望族堵死了。
普通人上升的通道被鎖死。
努力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
秦夫子穩定情緒，正色道：“太子殿下，大衍現在已經沒有了普通人上升的路了。”
“所有的路，都已經被勳貴和豪門望族的子弟把持。”
“若是那些勳貴與豪門望族子弟，有才學，有能力，憑藉實力把持司職，那無可厚非。”
“但老頭子知道，他們不配！”
“那些讓民間讀書人改變命運的路，早已經站滿了豪門望族子弟，他們不需要考試，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一成年便坐上那個位置，聲色犬馬。”
“太子殿下可知道，我這永豐縣的所有官吏與大衍工部直屬的各司各局中的位置，被十七個家族瓜分，普通人……哪怕再有才華，也永遠是放下筆，去修河道，搬泥沙，修路鋪橋，幹最辛苦最累的活，拿最少最少的工錢……”
“他們不應該是這樣的命運，大衍朝廷應該給他們一個公平的競爭機會！”
“能力不足，吃不上這碗飯，也認了……”
“咳咳！咳咳……”
秦夫子一口氣說完這些話，也咳的更加厲害。
林亦連忙嘗試性地渡入一縷微弱的浩然正氣，沒想到卻奇蹟般地舒緩了秦夫子的病情。
這讓他長舒了一口氣，同時也思考起了秦夫子的這番話。
他聽懂了。
大衍朝廷給過普通人改變命運的機會，只要努力讀書，每個人都有機會考取朝廷的鐵飯碗。
用現代的話來說，那就是事業.單位，和國.企。
但現在的情況就是。
民間讀書人的機會沒了，因爲那些位置，早已經被權貴家族的子弟瓜分佔據了。
普通人從出生的那一刻，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永遠都在那個囚籠裡上下折騰。
爲了幾兩碎銀，爲了柴米油鹽醬醋茶，而活成了最卑微的樣子……
林亦神色凝重了起來。
這個問題很嚴重，可以說是跟大衍朝廷的國運息息相關。
但這種不上朝廷，由朝廷六部直屬的司局，各自負責招錄的事情……
父皇根本關注不到，也不會有人上報。
因爲這是他們勳貴家族約定俗成的東西，是一種利益的交換。
“秦夫子，此話當真？”林亦正色道。
“太子殿下，句句屬實，老頭子幾千名學生，大衍各地民間讀書人……便是深受其害，人生已無希望，蹉跎半生，滿腔抱負化爲遺憾！”
秦夫子神色懇求地看着太子林亦，道：“社稷之事，老頭子怎敢妄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