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十里聽見改秦的話也只是當做沒聽見, 他負手而立,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船順着黃泉行駛兩裡之後便開始減慢速度,施清看了一眼石壁, 上面掛着些許苔蘚和綠色植物, 石縫出露出絲絲縷縷陽光。
船靠在岸邊示意三人下船, 等三人離開之後, 它再度掉頭往冥界去。
這裡是幽陽山下, 偶爾有小鬼嗅到生人氣息伸出頭來,見到是三個青年男子,便又將腦袋縮回去了。
有一個腦袋縮地慢了些, 施清一把揪住它的腦袋將它扯出來。
那小鬼只有腦袋生了個人樣子,其餘部分皆是一團黑影, 看不出是個什麼形狀, 跟施清在西黃鎮中所見一模一樣。
“你可還有其他同伴?你那些同伴都到哪裡去了?”
小鬼捂着眼睛嚶嚶嚶的哭, 哭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放它離開,它只好吸了吸鼻涕道:“它們出去做事了, 有個可漂亮可漂亮的姐姐來求它們幫忙做事,說是事成之後有好處還能去陽間玩,他們就跟着去了。”
施清問道:“那你怎麼不去?”
小鬼略顯羞澀:“那個姐姐脾氣不好,她嫌我太笨,就讓我留下來看家, 其實我覺得我還可以。”
孟如歸問道:“那那個姐姐找你們去是做什麼呢?”
“好像讓我們挖洞, 還有控制……我記不清了。”
小鬼擡頭看着施清, 趁着施清看向孟如歸時, 它張開嘴一口咬在施清手腕上, 施清一時吃痛便鬆開了它。
小鬼撲通一聲跳進黃泉水中,瞬間便沒了蹤跡。
施清道:“還沒問完便讓它跑了, 真是,西黃鎮中滿是這些玩意,本來我還以爲是湊巧,不曾想又是蘇寒韻搗的鬼。”
“這東西雖說是蠢笨,但是數量太多又黏人,到時候處理起來也是個麻煩。”
前面便是洞口,施清被陽光一照,刺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他擡起右手遮在眼前。
“怎麼,你這去了冥界一趟還成了鬼不成,怎麼連太陽都不敢看了?”
施清用袖子擦乾淨那兩行淚水,他解下發帶,轉身將孟如歸眼睛矇住。
他道:“外面光照刺眼,我先將師尊眼睛蒙上,省的一會傷了眼睛。”
施清牽着孟如歸離開幽冥山約十米,回頭一瞧卻見柒十里拿着一把傘還在石壁下猶豫。
他喊道:“師叔祖快些,咱們這次來皆沒有帶配劍,出了這座山後還要想辦法回去呢。”
柒十里將傘撐開,他手中那把傘是一把黑色油紙傘,上面滿是星星點點桃花,看起來是陳年舊物,他出去試探了些許,這才撐着傘走出來。
施清道:“這莫不是我跟師尊進入記憶的時候,蒼鈺將你換了個人吧。這明明還是大太陽,怎麼就打上傘了呢?”
“糙男人,你懂什麼?這夏天裡的太陽這麼毒辣,我皮膚要嫩些,萬一將我曬傷了可如何是好?你要傘嗎?我可以借給你。”
玩笑話被柒十里板着臉說出來,施清默默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需要這個。
往東面走了兩個時辰,才聞到一絲人間氣息,前面有一個城鎮,施清總覺得周圍景色莫名有些熟悉,他擡頭一看,剛好看到三個大字——灕江城。
灕江城,焚香花。
距離他與孟如歸來此處已經過去了八個年頭,僅僅是八個年頭,確實一朝一夕之間換了天地。
昨日種種還歷歷在目,就好像他再回頭時,孟如歸還會拽着他的領子將他拖回客棧。
而他現在,已經比孟如歸高出半頭多來了。
施清將髮帶解開,三個人往城裡走去,初夏的灕江城比他們來時更加熱鬧,只是此時爲白天,熱鬧也多是幹活時的熱鬧。
施清站在一家酒樓下道:“幾年前我與師尊來灕江城,只記得他們這裡的桂花糕好吃,不知道別的菜怎麼樣,師尊願不願意陪我進去吃頓飯?”
孟如歸還在猶豫,他拽着施清道:“今時不同往日,咱們還是要節省一些,你師兄師姐過段時間還要成親,處處都是用錢的日子。”
施清笑道:“師尊不必擔心,我當日攢了些許,還夠維持咱們幾個的用度。”
這錢本是攢着給你買貓的,只是如今看來,已經用不上了。
柒十里將傘收起,他已經躥進了酒樓,笑着對施清說:“那感情好,說起來你上山這麼多年都未曾孝敬過你師叔祖,今日可要好好孝敬孝敬。”
施清:“……”
明明我是帶師尊來吃飯的,你個不要臉的急着竄進去做什麼?
樓下人多,三人上樓要了個小雅間,這樣倒也省得有那等散修看見孟如歸後前來找事。
柒十里拿過菜單道:“清燉小母雞一隻,荷葉雞,口水雞,香菇雞湯,紅燒雞翅,黃燜雞塊,白斬雞,還有……”
施清木着臉:“我師尊不愛吃雞。”
“那你師尊喜歡什麼?”柒十里將菜單合上。
“……”
這,施清好像確實不知道。
他看向孟如歸,孟如歸道:“蒸的那種桂花糕,軟甜一些,不要太多的桂花。”
小二爲難道:“這,客官一共就三位,這點的未免有些多,要不再想想?”
“嗯?我想想。”柒十里摸着下巴道:“那就再給我來點瘦肉粥,記得燉的軟爛一些,不要加蔥花。”
小二推門出去,還異常體貼的關好了門。
柒十里歪倒在椅子靠墊上,幾乎軟成一堆爛泥一般。孟如歸實在是看不下去,他敲了敲桌子道:“坐好。”
想起面前這位已經恢復記憶,柒十里沒法再倚老賣老,他乖乖坐起看着孟如歸,誠懇道:“仙君,有什麼事情?”
孟如歸道:“當年我靈力還再時,尚且察覺到無法完全控住住子午鍾。趙清明修行多年前已經散的差不多了,他如今能重新喚醒子午鍾,是不是用了活人殉陣?”
柒十里聳肩,他一把扯過施清道:“我這幾年也是跟着你的,你倒是不如問問他。”
施清想了想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活人殉陣,我在平日裡上山的石階旁邊發現了一個骷髏,骷髏已經酥化,看樣是已經死去了好久。”
“另外,山上有很重的血腥氣,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看,就跟着蘇一下山了。”
“生人殉陣,是將人活活折磨致死後用臨死前的怨念推動陣法,這樣即便是宿主自身靈力微弱,也能將其推動。”
孟如歸手中抱着一杯熱茶若有所思道:“若是陣法上其中一點一但被破壞,便會導致整個陣法起火。西黃之山多草多樹,一但起火必然會傷及無辜。”
施清側着腦袋往外看,剛剛好看到渡渡江上一片波光粼粼,有姑娘看着他發呆,默默紅了紅臉。
“不行我們可以提前告知西黃之山下居民提前撤離,這樣就不用擔心能夠傷到人。這若是離崑崙山再近些就好了,這樣便可以直接將它扔進淨池之中。”柒十里道。
“提前告知?只怕是那些散修不想着逃跑,第一反應便是上報趙清明來抓我師尊。”施清指着那水上漂浮的船隻道:“不如用船,咱們之間都是會御船的,若是當真起了山火,便將山下之人用船帶走便好,剩下那些散修也大都是會御劍的。”
飯菜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柒十里風捲殘雲般吃完飯後又開始嚷嚷,他嚷嚷着自己身體虛弱,飯後需要睡覺靜養。
施清只能找了家客棧開房將柒十里安頓好,自己帶着孟如歸到岸邊去租船。
施清打量着那來來回回的船隻道:“師尊,西黃山下常住之人是有多少?”
孟如歸道:“最近一次統計也是在五年前,約有三百五十人,其中三成不會任何仙術,若是山上出了事也只能坐以待斃。”
三成?
施清眯着眼睛看着一艘黑褐色雙層大船從渡渡江上駛過來,那船上還掛着一面大旗,上面寫着一個大大的“謝”字。
船隻靠岸,二十多個船工開始從船上卸貨到碼頭上。
施清靠近一個船工,他行禮道:“這位先生,在下想問一句,想要租這麼艘船應當去哪租,又要多少銀錢一天呢?”
船工憨厚老實,他見施清問這種問題,猶猶豫豫漲紅了臉也沒想出究竟應該怎麼回答。
他搓了搓手道:“這我實在是不知道,不如我帶公子去見見我們東家,我們東家應該是知道價格的。”
“敢問公子叫什麼名字,我好跟我們東家說說這事。”
“施清。”
船工通報了一聲,不一會便下來了一個小童子,小童子生得粉嫩至極,活像是雪地裡滾出的一個小雪球。
他學着大人有模有樣道:“兩位先生請跟我來,我們家少爺正在船艙中等着兩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