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當週清走出院子，便看見了上一次來找過他的那位文前輩。
周清見禮之後問道：“前輩，是您和我去玄都觀？”
“對，老夫我和你走一趟。”
明聖點頭，“畢竟這次要去談的事情，其他人也做不了主。”
周清聽見這話，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其他人做不了主，您老人家就能做主？
那您是什麼身份？
諸聖書院前面幾任院長中的某一位？還是文家的當代家主？
亦或者是……
在周清思考間，明聖又說道：
“你可收拾好了？”
“嗯，隨時可以出發。”
“那我們便走吧。”
兩人往書院外走去，很奇異，這一路上竟然沒有遇見其他書院弟子，相當安靜。
唯有到了書院門口時，方纔看出一道身影。
是武明空。
武明空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明聖身上，身軀微僵，臉上露出濃郁的激動之色，立馬就要行禮，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攔住。
明聖說道：“不必管我，你們聊就好。”
武明空眼中滿是崇敬，重重點頭，然後看向周清，眼神卻陡然變得複雜。
“周清，我來送送你。”
“太客氣了。”
周清笑着迴應，同時心中若有所思。
武明空的反應，他自然也是看在眼中的，情緒以及神色變化太劇烈，這不是正常反應。
她的父親、兄長、老師都是天境，從小就接觸各路高手，正常的諸聖書院天境高人，豈能讓她有這樣的反應？
但如今在看見身邊這位文前輩後，武明空卻是這幅樣子……
周清心中大震，以前沒有想過的可能立馬出現在心中。
他並不蠢，只是以前沒有往那個不可思議的方面想，但現在各種蛛絲馬跡出現，再不可思議，那也是真相。
周清和武明空聊了幾句，最後告辭。
“未來再見。”
“好。”
話落，周清看向明聖，說道：
“前輩，可以走了。”
“那走吧。”
明聖大步向前，周清也跟上。
武明空注視着兩人的背影，久久未動。
“這可真是……遠超我預料的受重視啊。”
仙人親自相隨，後面還要與玄都觀交涉，可以預見，也將是和玄都觀主直接對話的。
一個尊者境的年輕人，竟引得兩位仙人相商，武明空心中一片震撼。
這到底是對周清寄予了多大的期望？
恐怕是認爲其能成仙，纔會有這樣的待遇吧！
周清兩人消失不見後很久，武明空方纔回神。
她轉身想進諸聖書院，去文院長那裡打探一下消息，但沒走幾步就停下了腳步，在原地駐足思考片刻，又回了神都。
該知道的，她後面會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現在問了也沒有用。
還不如回去更努力的修煉，以期早日真意圓滿，衝擊地境！
武明空決定，去她父親那裡掏一點珍貴資源出來，以幫助她在真意方面的修行，乃至於儘快晉升地境。
怎麼也不能被落下太多啊！
……
而周清跟着明聖走了一段路後，見他沒有什麼話說，猶豫了一下，主動說道：
“明聖前輩。”
明聖笑道：“你小子，我還以爲你要一直憋着。”
“怎麼樣，和老夫我同行，不算耽誤你吧？”
“能和明聖前輩同行，是我的榮幸。”
在第一次和明聖相見時，周清的確沒想過這位老人會是東周亞聖。
亞聖主動來見他，和他閒聊，還邀請他加入諸聖書院，這一看就是扯淡。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但後來，周清了解到七竅玲瓏心的重要性，文院長也說過，會有一位能夠代表諸聖書院的前輩和他同行。
明聖剛來見面時，也說其他人做不了主，武明空又是那個反應。
能滿足這種種條件的人，在諸聖書院內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周清只是先入爲主的覺得仙人沒有那麼容易見到，但真察覺出不對後，也不會死犟。
排除所有不可能後，剩下那個再離譜，也是事實。
“不用拘謹。”
明聖笑笑，“像我們上一次見面時一樣相處便好。”
“……”
上次我是不知道您老人家的身份，這次知道了，壓力有些大啊。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仙人真的很和善，給周清如沐春風之感。
無論是上次還是這次，都非常好說話，沒有一點仙人的威勢。
仙人仙人，終究也還是人啊。
明聖看着周清，打趣道：
“知道老夫的身份後，可後悔上次拒絕了我的邀請？”
“你要知道，如果伱上次同意了，那我是打算收你爲弟子的，並且全力培養你，那時你在書院中的地位，不在任何人之下。”
七竅玲瓏心，值得明聖如此對待。
“錯過了成爲前輩弟子的機會，相信天下間任何人都會覺得遺憾。”
周清答道：“但晚輩不後悔，玄都觀待我不薄，我不能背叛玄都觀。”
“不錯。”
明聖點頭，“後悔是最無用的情緒，人要向前看。”
“昨日送你的那三件禮物，你可還滿意？”
周清自然是無比滿意的，鄭重感謝了明聖一番。
事實上，那三份傳承也是經由明聖點頭纔給周清的，不然文院長一人或許可以決定浩然一煉和文華秘鼎，但可做不了世論手抄的主。
“好好修行，不要浪費了上天給予你的這份天賦。”
明聖語重心長的說道：“無論未來你身處何方，我都希望你不要放棄文道，不要放棄浩然氣。”
“當你未來進無可進時，或許七竅玲瓏心，就能夠幫到你。”
“晚輩謹記。”
兩人說話間，一直在行走着，這讓周清心中也在嘀咕。
難不成要走到玄都觀去？
“周清，你對大周的環境很認可，對嗎？”
“對。”
周清點頭，“大周的風氣以及國策，在我看來都很好，值得人學習。”
“那我便耽擱你十天時間。”
明聖微微一笑，“我帶你趕路，今天之內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玄都觀。”
“但我想帶你在大周各處看一看，看看朝廷與書院一直以來努力的成果，看看諸聖教化的成果，你可願意？”
“晚輩願意。”
十天時間而已，周清如果自己趕路回玄都觀，那用的時間也不止十天，就算遊歷東周十日，和他自己走相比也是高效的。
最主要的是，明聖都說了，那周清難不成還能拒絕……
在周清答應下來後，兩人的身影就直接消失了。
仙人之速何其之快，他們瞬間就已經遠離了這裡。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周清被明聖帶着在整個東周到處跑。
東周有九道，九道之地，皆留下了兩人的足跡。
明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在周清看來，完全就是咻的一下就跑到其他地方。
一天之內，就要去好幾個不同的郡，又去其他的道。
當然，以周清的實力倒也不會覺得累。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也對東周這個國家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
誠然這裡也有不好的地方，明聖也將這些地方大大方方的展示了出來，人無完人，國也是如此。
但東周的環境相對來說，已經是樂土了。
在行走東周的這個過程中，明聖也和周清說了很多，傳授給周清道理。
“現在諸聖書院推行的事情，其實都是繼承的諸聖的志願，我們希望天下進入永恆的盛世。”
“和諸聖相比，書院的實力不足，能做到的事情也不如諸聖，但我們有時間，我們有無數前赴後繼，爲盛世之願景而努力的人。”
“此代不行就下一代，下一代不行就着眼於更久遠的未來。”
“……”
東周之風貌，明聖之話語，在十日間不絕於眼，亦不絕於耳。
明聖沒有說任何與拉攏周清相關的話，也沒提及諸聖書院與玄都觀後面會怎麼商談。
他只是在給周清介紹東周的情況，在和周清說着諸聖的事蹟與遺志，讓周清對那個如神話般的時代，那羣如神話般的人有一個具體瞭解。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沐浴到了諸聖光輝。
而在親身走過諸聖思想管理的諸多疆域後，周清心中也隱約間積累了什麼，感受到了一些東西。
同時，他也明白了明聖的一些意思。
有的時候，出身很重要。
但有的時候，卻也不是那麼講究了。
諸聖有教無類，不管你來自何門何派，哪家哪族，皆能聆聽聖道。
如今諸聖書院繼承諸聖的部分道統與思想，明聖在這十日間雖然沒有明說，但也給周清透露了有教無類的理念。
也讓周清明白了一件事情。
諸聖書院是不會放棄他的。
而在這十日間，明聖也會指點周清修行，主要是浩然氣的修煉。
他沒有教周清任何神通秘術，多是在教授周清文道理念，講述人文、天地之道理。
周清手上那本世論手抄本，正是出自明聖之手，明聖也親自給周清講經釋義。
毫無疑問，周清有非常巨大的收穫，他的浩然氣在短時間內就得到的暴漲。
和以前只能慢慢靠時間苦熬相比，周清現在總算是體會到了浩然氣飛速進步的感覺。
與一位亞聖同行，僅僅只是十日的時間，就讓周清發生了不小的蛻變。
哪怕是明聖很少提的魂魄與武道的修行，周清都進步不小。
地境之關，哪怕是不用黃泉之龍和十地橋，周清也再無疑惑了，徹底明悟。
當然，只是說說，這兩件奇寶如此方便，他不可能不用。
……
十一日後，寒州。
明聖很地道，說耽擱周清十天的時間，就是十天。
這不，第十天剛剛結束，晚上十二點以後就立馬出發趕來大齊，然後大晚上的就把周清帶回寒州了，速度忒快。
看着濃郁的夜色，感受着周圍驟降的溫度，周清其實很想說，不用那麼準時的，我們白天到這裡就行……
三國之地，那麼快就跨越了，周清真還有些不習慣。
“前輩，你的行程玄都觀那邊知不知道？”
“沒提前和純陽道友說。”
明聖答道：“老朋友多年……兩年多未見，我直接登門，想必純陽道友會很驚喜的。”
周清默默點頭，這可能是你們仙人的情趣，但玄都觀那邊只要別誤會我是不是在諸聖書院犯了事，然後被你這個仙人親自逮捕了就好。
而剛纔自己的話，也讓明聖此時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他看向周清，問道：
“周清，你知道歲帝嗎？”
說起和玄都觀主兩年多未見，明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此事。
周清聞言，心中微動，答道：
“聽說過。”
問我這個幹嘛？
“只是聽說過嗎？”
明聖意味深長的看了周清一眼，“你和歲帝以前見過嗎？”
周清哭笑不得，“前輩，我之前是第一次去東周，其他時間都待在大齊，並且以我的實力，又哪有資格見歲帝。”
他確實沒和歲帝見過面，最多隻算是“筆友”，還是隻來往過一次的“筆友”。
頂了天周清也只見過歲帝小時候的畫像。
“前輩，您爲何會突然這樣問？”
經過十日間的相處，周清在明聖面前也沒有那麼大的壓力了。
這的確是一個相當和藹的仙人，讓周清覺得相一個鄰家老爺爺一樣。
他仍然尊敬明聖，但也能自然相處了，還能和明聖淡然的聊一聊。
“歲帝那裡發生過一些事情，很有趣。”
明聖說到這裡，看向前方。
巍峨連綿的玄法羣山出現在兩人眼前。
“玄都觀到了，後面有機會再說吧。”
“……”
我討厭謎語人。
不過看着玄法山，周清心中也有些雀躍。
他也離開玄都觀一年多了，走時是顯聖圓滿，洗髓極致之境。
如今，他則是以尊者巔峰，隨時能夠去閉關衝擊地境之身歸來。
也算是榮歸了。
“你先進去吧。”
明聖將周清放至地面，說道：
“我若是不和純陽道友打聲招呼就進去，未免不太禮貌。”
一個仙人，不事先通知，到了也不聯繫，而是想要悄咪咪地摸進另外一個仙人的地盤，這就非常不妥當了，很容易引發誤會。
你說你不是想幹壞事，這誰信啊！
周清能理解這一點，衝着明聖行禮說道：
“多謝前輩這一路以來的教導和照顧，我會記住前輩恩情的。”
“走吧走吧，別婆婆媽媽的。”
明聖不在意的說道：“我們以後定然還能再見，不必多言。”
“那我先回玄都觀了。”
周清轉身走進玄法羣山中。
明聖堂堂仙人，還不至於需要他來引路，他留在這裡反而影響人家。
等周清消失後，明聖氣機於虛空綻放，一閃而逝。
玄法羣山深處，一座湖泊邊，玄都觀主突然眉頭微皺。
“文道友？他來做什麼？”
似想到了什麼，玄都觀主眼神一動。
難不成是周清被明聖發現，已經被他交給歲帝了？
壞了，失算矣！
想到此事，玄都觀主的身影立馬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到了玄都觀外。
“純陽道友。”
“文道友。”
兩位仙人相對，臉上都有笑容。
玄都觀主和明聖都是成仙數百年的“老傢伙”了，兩人又都是正道魁首，玄都觀和諸聖書院的關係也還算親近。
所以這兩位仙人的關係其實還不錯，算是真正的朋友。
準確的說，玄都觀主，明聖，商主，紫霄天君這四位人族正道仙人之間，關係都還可以。
關鍵就在於他們在年輕時並不是同代人，在年輕氣盛的年紀沒有過沖突。
而各自統御的勢力之間也比較和諧。
玄都觀在西齊，諸聖書院在東周，萬星商會雖然遍佈三國，但這是一個商業組織。
紫霄城紮根於三國交界地，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日子，沒有擴張的意思。
這種情況，衝突不起來啊。
四位正道仙人天然就沒有矛盾，也沒有什麼利益需要他們親自下場爭奪。
人族仙人，在對外族以及對內部魔頭時，完全可以稱一聲團結一致。
明聖笑道：“冒昧登門，叨擾了。”
“哪裡話，能和道友再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玄都觀伸手，“文道友，請。”
兩人消失，直接進入了玄都觀，來到了玄都觀主的居所。
玄都觀主親自沏茶，招待明聖。
在品茗過後，明聖讚了一聲，然後也不多客套，幾百年的交情了，開門見山的說道：
“純陽道友可知我這次來，是爲何事？”
玄都觀主心中認定了和周清有關，但還是輕輕搖頭。
“文道友突然來訪，倒是讓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肯定不能說周清之事的，因爲在隱瞞周清情況沒有通知歲帝的那一刻起，玄都觀主就打定主意，在外人面前時當做自己不知道這事。
什麼周清？
我沒見過啊。
哦，原來歲帝找的人在我玄都觀啊，很抱歉，下面的人沒有及時通知我這件事情。
我是願意幫助歲帝的，都是下面的人失職！
但玄都觀主說自己有些摸不着頭腦，也是真的。
按他的推斷，周清只是去諸聖書院使用轉生泉而已，不可能驚動常年閉關，著書立經的明聖啊？
明聖看着玄都觀主，眼帶深意，就當玄都觀主不知道吧。
“去年玄都觀爲弟子周清換取一個轉生泉的名額，上個月他到了諸聖書院，我發現他正是歲帝尋找之人。”
“竟有此事？”
明聖點頭，“我已經通知歲帝了。”
“周清被歲帝帶走了？”
玄都觀主神色嚴肅的問道：“他可無恙？”
“文道友，周清是我玄都觀極爲重視的弟子，絕對不能出問題，歲帝也不能害他。”
之前玄都觀主放心周清去東周，是因爲按理來說他不會被明聖關注，並且周清自己也強烈要求去，說能夠藉此蛻變，玄都觀不可能阻止。
但這不代表玄都觀就不管周清了，他這個天賦，玄都觀是不可能無視的。
哪怕是仙人圖謀，玄都觀也要保他。
若出了差錯，就算是仙人也要給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