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亞獨自走下石階,昏暗的燈光還是驅逐不了地下室的陰暗詭異。
但是,他毫無畏懼。
只想走進那扇門。
那裡,有一個人在靜靜地等候着他。
打開房門,他沉重的走了進去。
誠亞恍惚地停下腳步,視線擡起。
一方褐色長桌上,福森已化爲精緻的紅木骨灰盒內的一抔骨灰。
實現朦朧,他竟看見福森就那樣站在自己面前。他甚至還穿着四年來從來不會更改的米色西裝,手裡拿着要自己批閱的文件,嘴邊一抹淡淡的微笑。耳邊還能聽見他的話語。或呆板恭敬或調侃幽默。
【 “少爺!董事會已經準備好了!”
“少爺!這裡是需要簽署的文件!”
“少爺!我們現在要飛往迪拜。”
“少爺!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少爺!冷靜一點!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少爺….”
“她沒事了吧?”
“少爺說的是誰?”
“我已經把顏小姐送回家了。有什麼動向我會向你彙報的。”
“徐誠亞,你說服我了。我幫你救出沈靜妍!但是你答應我的要做到!”
“需要我起誓嗎?”
“那倒不用!徐誠亞這四年在我這兒還存了不少信用度!”
“那希望到時候能來喝你孩子的滿月酒!”
“那你也要趕快追上我!不過看樣子,你的那位黑道公主可有的是心讓你操!”
“想不到福森還能再次爲少爺效勞!”
“很榮幸有司徒先生爲我效勞!” 】
…………
誠亞一下子從回憶裡驚醒,紅了眼眶。
福森…..
雖然,他從一開始就是司徒嘯放在自己身邊的奸細。可是他還是願意相信他,相信他一定是無奈地,但凡他有一點選擇的餘地,他也不會如此選擇。他這麼才華出衆,孤傲清高的人,怎麼會是奸細?
他也有自己的人生理想,有自己的愛人和想要的生活。怎會讓自己久久淪陷掙扎在無止盡的仇恨中?
誠亞走向了桌子,低下頭望着骨灰盒。
地下室唯一滲進的一抹陽光恰巧落在骨灰盒上。像是神專屬的庇佑。
“福森,你去天堂了吧?”誠亞苦笑着想找回和福森生前的輕鬆。
可是,眼淚又止不住在眼眶裡打轉。
骨灰盒旁,放着福森身上的遺物。
那是一個U盤。
誠亞一眼就認出是自己給他的那個U盤。
誠亞顫抖着手,拿起那枚U盤。指尖接觸的瞬間,只感覺渾身冰涼徹骨。
恨我嗎?爲什麼要替我擋槍?你明明應該恨我.
誠亞撫摸着u盤懊惱地想着。霸道的眉宇此時已凌冽不見。那樣懊悔和無盡的痛楚。伴隨着小聲的啜泣,拼命抖動着。
你被利用了一輩子,算計了一輩子。
就連我,也需要拿這個U盤來說服你,爭取你。說到底…還是利用和算計….
福森…….
【 “我答應你的做到了。現在….換你…欠我了….” 】
說到底,你何嘗欠過我?雖然作爲奸細呆在我身邊,可是你的兄弟情義,我怎麼可能沒有感受?是我,一直在欠你….
【 “少爺…..我羨慕你和沈靜妍…..”
“福森…要走了….”
“祝你們….幸福…..”
“幸福…..”
“下輩子….我也要幸福…..” 】
誠亞握着U盤,以及又再一次淪陷。
難怪,曾那麼多次。在自己和顏妍在一起的時候,不管是開心幸福或是痛苦掙扎。都能瞥見他複雜而糾結的神情。
曾經從未多想。原來,他那些讓人讀不懂的神情都源於此。他羨慕又心疼,同時又深深地擔憂和內疚…..
爲什麼不去爭取?你自己可以給自己幸福!你有文燕還有孩子。爲什麼不勇敢一些?爲什麼……
爲什麼將幸福寄予來生?
你爲什麼捨得扔下文燕和孩子?你是他們幸福的所在!爲什麼捨得扔下我?我早已習慣有你幫我打理左右…..
兄弟…….
誠亞緊緊握住U盤,咬着牙,淚如雨下。由於手太過用力,只聽見清脆的響聲,u盤碎裂在掌心。尖銳的棱角陷入掌心。但疼痛感早已感受不到。
嘶啞的嚎啕迴盪在陰暗的地下室。
誠亞荒涼而無力地流着眼淚。
他不能當着顏妍的面不能當着衆人的面。
可他也有無助甚至恐慌絕望的時候。
爺爺死了,爸爸死了,福森死了,緊跟着,最愛的妻子也會……
誠亞不想去再想。他狂躁地將手重重地垂在桌上。
爲什麼。當一切快過去的時候一定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爲什麼,當認清了什麼最重要的時候。就是要失去的時候?
“福森…..告訴我….爲什麼….”誠亞埋着頭,將雙手撐在桌上,無力地問。
這時,一雙手從身後輕輕環住了他的腰。很輕很溫柔,卻充滿了力量。
她將整個身體貼着他的後背,什麼也沒有說。淡淡地呼吸,勝過千言萬語。
比望將那晚發生的一切告訴了顏妍。由於太不放心,顏妍過來想安慰誠亞,剛走進地下室階梯就聽見他的咆哮。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誠亞。
原來,那個冷酷桀驁的徐誠亞還是會崩潰會流淚….
顏妍心疼地縮緊了懷抱,陪着他一起流下了眼淚。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誠亞逐漸平靜了下來,幽幽地說。話語間如此蒼茫無助。
“總是讓你擔心我。這次也該 換一換了。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顏妍哽咽着,努力讓語氣變得淡然。
還用說什麼呢?她真的都明白。明白福森在他心中的位置。明白他的內疚。一切的一切她都明白….
他們倆,真的承受了太多,太沉重….
聽見這句話,誠亞終於忍不住猛地轉過身,緊緊將顏妍禁錮在懷裡。又再一次啜泣起來。
顏妍抱着他,竟然覺得他像個迷失的孩子。恐懼而慌張。
他怎麼了?
爲什麼感覺誠亞還有什麼重負壓在身上卻苦苦隱瞞着自己?
顏妍皺着眉,卻只是輕輕用手撫摸他的脊樑,柔柔安撫。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離開我了。”誠亞死死抱着顏妍,咬牙切齒地低吼。他的懷抱好緊好緊,都快讓顏妍喘不過氣來。
“傻瓜。上帝要帶誰走,我們誰也攔不住。”顏妍淡淡地笑着。沒想到從徐誠亞口中會聽見這麼幼稚的話。
“那我去殺了上帝!”誠亞想也不想,將頭埋在顏妍的頸項深處。他嘶啞低沉的聲音又這樣傳入顏妍耳朵。真的好好聽。不管是聲音還是話。
“看來,應該讓爹地把黑道之王的位置傳給你。”顏妍咯咯地笑起來。這樣孩子氣的徐誠亞卻讓她再一次迷戀不已。
“爲了你,做死神都可以。”誠亞沒有一點想開玩笑的跡象。嚴肅地低吼着。
顏妍一下子凝重了神情。心中隱約不安起來。他一定有什麼在瞞着自己。
“誠亞,告訴我,怎麼了?”顏妍拉下了臉,認真地問。
誠亞逐漸將埋在頸項裡的頭慢慢擡起來。終於意識到自己剛纔太過激動。一下子又恢復了冷靜理智。開始尋找正確的態度和藉口矇混過去。
“怕你又任性不聽話。只有採取極端的方式了。”誠亞怔忪了神色,口氣又變得酷起來。
顏妍一下子直起了身子。皺起眉嘟着嘴,狐疑地看着誠亞。半信半疑地開口:“是嗎?我怎麼覺得你指的不是這個?”
“那你覺得我在說什麼?”誠亞定住神,是的鎮定地淡淡反問。
“恩….不知道!”顏妍眼珠轉動了一下,確實也猜不到,“但是我現在自我保護能力很強!我是黑道公主!我還救過洛伊!”她十分神氣地揚起了臉。示意誠亞的擔心很多餘。
“是嗎?”誠亞扯起了玩味地嘴角,“那公主殿下跟我分享一下您的英雄事蹟吧!”
!!!!!!!!顏妍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要怎麼說?如果讓徐誠亞那個傢伙知道自己是通過美人計才能脫離困境,豈不是自己找死?
顏妍心虛地低下了頭,慌亂地咬住了脣。眼神左右瞟動,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到最好的方法。
“很好。”誠亞看着她可愛的樣子,故作嚴肅地沉聲說道,“沈靜妍,我們好好聊聊。”
“啊?”顏妍擡起頭,故作無辜,“聊什麼?”
“聊黑道公主昨晚怎樣智救助理。”誠亞絲毫沒有要放過她的意願,一針見血不讓她逃避。
其實,洛伊將事情經過告訴了比望,而比望也告訴了誠亞。他怎麼會真的在意吃醋?在那樣的生死關頭,不那樣做,恐怕兩個人都沒命了。他怎麼可能小氣到在乎這個?反而,他又忍不住更加疼愛面前這個女人。那樣奮不顧身地去救洛伊。這正是她指的他一輩子珍惜的地方。
“哎呀,老公。我們先出去吧!你看!你的手都流血了!我們先清理傷口,這個留着以後慢慢聊!”顏妍將整張臉笑成了一朵燦爛的太陽花。賣力討好,岔開話題。然後不由分說地拽着誠亞的手向外走。
“沈靜妍, 你別指望我不追究…”誠亞還是辛苦繃住整張臉。故意讓自己看起來很不開心。
“知道知道!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你說東我絕不敢往西!”顏妍拽着誠亞的手,搖頭晃腦地附和着。沒心沒肺地回答。
“最好是這樣!”誠亞瞥了一眼她可愛的小臉。越發蒼白了。
心重重一揪,無盡急切和沉痛。
他真的能從上帝和死神手裡將她奪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