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妍來到別墅。
別墅二樓,她輕輕推開房門。
空洞幽暗的房間,詭異陰森。
她猛吸了一口氣,壯着膽,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雅芝…”她睜大了雙眼,不想落下任何一個黑暗的角落,尋找那抹淒涼的身影。
突然,她感覺身後有一抹濃重的陰影。帶着無法揮散的戾氣,讓人不寒而慄。
猛地轉身,一把刀就那樣冰冷乾脆地刺進了腹部。
瞳孔急速放大又縮小,一圈光暈中她瞧清了握着刀的人。
一張高貴精緻的臉。再熟悉不過….
“沈雅芝….”顏妍痛得幾乎無法出聲。
“哈哈哈哈!你終於要死在我手裡了!賤人!”她扭曲了整張色彩濃重的臉,放肆地大笑起來。
“唰——”那把刀僵硬地狠狠抽出。
帶着鮮血四濺….
“啊————!”顏妍再次用盡力氣尖叫起來。她猛地坐起身,驚恐地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氣,汗水已經浸溼了她的額頭和睡衣。溼漉漉的一片,驚魂未定。
“靜妍!”一直緊緊握着她,一夜未睡的誠亞立刻坐在顏妍面前,將她從夢魘中拉出來。
顏妍空洞的眼神在聽見誠亞的呼喚以後有了焦點。
她一下子撲進誠亞懷裡,放肆地哭起來。
終於,她承受不了了。
想到沈雅芝。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她一樣。想到她的悲慘都是自己一手造成。想到她對自己的恨意…..
“我怕…..”她嗚咽着。一向堅強倔強的她,再也說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掩飾,內心的恐懼已經徹底將她顛覆。
“不怕。靜妍,不要害怕!有我在。沒事的,沒事的!雅芝會好的。威爾斯已經帶着解藥給她服用了。她過不了多久就會好的。”誠亞縮緊了懷抱,想給她自己所有的力量。語氣急切地已經完全不像徐誠亞的口吻。
“那我呢….我的解藥呢?”顏妍的語氣似乎變得更加悲慼。她只是停止了剛纔的顫抖和掙扎,但是悲涼卻將她死死凍結了。
誠亞聽見他的話,眉宇瞬間顫動。不受控制的雙脣發不出任何聲音,深眸裡閃爍的只是驚訝和恐慌。
“我都知道了.”顏妍淡淡地說,眼神空洞起來。
“會有的!很快就會研製出來!”誠亞將頭埋進顏妍的頸項,懊惱地低吼着。不像是允諾,像是自我安慰一樣,充滿了孩子氣。但聲音卻滿是酸澀….
“誠亞….是不是我們的幸福建立在太多人的痛苦上。所以,老天爺要懲罰我們?”顏妍卻忽然扯起一絲嘲諷苦澀的笑容。哭的僵滯,哀怨卻化作了一抹虛空幻化的笑容。
沈雅芝、福森….
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血有肉,有愛有恨,也應該有人愛和愛人的權利…..
“不是的!是我不愛沈雅芝,福森也是爲了救我而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跟你沒關係!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誠亞擡起深眸,咖啡色的堅毅光芒震懾着顏妍。
顏妍看着面前這張頂天立地的臉。
這對白是如此熟悉。
【“讓我來做惡人吧!我承擔一切!好嗎?”
“你聽我說,不要自責,不要愧疚。你應該聽你心裡的選擇,如果要懲罰,就懲罰我好了!” 】
原來,今天的掙扎困苦。他們早就預見。
只是,這一切來得好快。
她顫動着身體,再次投入了他的懷抱。
兩個傻瓜,愛到如此境地。還分得了你我嗎?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她微微閉上了眼睛,嘆息地說道。
“…..”誠亞心裡面的某根弦被狠狠地撥動了。
沒想到,這麼小的的她,這麼迷糊莽撞的她會說出這樣話,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話。透徹、充滿力量又悲慼。
他沒有言語來回應,只是剋制不住自己,吻上了她的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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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漸暗.
守衛通傳以後,大殿門緩緩打開.
威爾斯帶着手下才低頭走入了大殿.紅地毯盡頭的寶座上,是組織裡不可侵犯的神聖所在.
沈立威穿着黑色立領西裝無力地坐在寶座上,沉沉地靠在椅背上.兩日了,他又憔悴蒼老了許多.但無論怎樣虛弱,那雙鷹眸都炯炯有神地散射着鋒利的光芒.真正的王者,是不會被外在所改變他與生俱來的霸氣.
寶座斜旁放着一張紅木座椅.上面雕滿了展翅欲飛的雄鷹.初出茅廬卻殺氣凌冽.顯而易見,這是組織裡公主獨有的寶座.象徵着她得天獨厚的地位.
誠亞穿着一身黑色西裝,雙後平放在椅背上,雙目深邃,看着威爾斯一衆人走到大殿中央.突然,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老爺!姑爺!”威爾斯帶着衆人站定,鞠躬行禮.
“威爾斯.我要你的結果!”沈立威看着威爾斯若有所思的樣子,沉聲說道.低沉渾厚的聲音迴盪在大殿內,**肅穆.
“老爺!姑爺!經過這兩天研究對比,我們發現小姐身體裡的病毒和從司徒嘯那裡盜取的不一樣!”威爾斯擡起頭,如實稟報.
不一樣?
誠亞驚愕於這三個字.
“什麼叫不一樣?忘憂草還有很多種?”誠亞的心再次懸空.
“姑爺.我們找到的配方只是最初的配方.根據這個配方研製出的忘憂草病毒並不會致死.只會讓人陷入長時間昏迷.也就是植物人.”威爾斯幽蘭色的瞳孔裡映着誠亞冷俊的臉.隨着講話的節奏,他咖啡色的鬍子抖動着,“小姐體內的病毒是他精心改良過的。最後會導致整個腦細胞死亡。”
“混蛋!”沈立威死死抓緊了寶座的椅背,陰鬱而憤怒地低吼出這兩個字。
“能知道哪裡做了改動嗎?”誠亞的眼底閃過不能消散的執着,狠狠地問。
“抱歉!屬下無能!暫時還未能得知!”威爾斯嘆息地搖搖頭。
“那要你們做什麼!”沈立威使勁拍着椅背,大聲嘶吼。嘹亮卻又沙啞的聲音彷彿讓整個大殿都顫抖起來。
“請老爺再給屬下一些時間,如果不能研製出解藥,屬下甘願受罰!”威爾斯鎮定地低下頭,堅定地回答。
“時間!你難道要靜妍一直等你?她現在發病越來越頻繁了!”沈立威怒吼着,毫無耐心。
“屬下根據現有的配方,已經研製出一種藥。可以在短時間內消除小姐的病象。但是過了這段時間,她的記憶會加速倒退。不知道….”
“不行!”誠亞在威爾斯還沒稟告完的時候就一口回絕。他深邃的眼眸拼命顫動,而心裡更是在淌着鮮血。
“我願意!”
突然,從大殿外傳來一陣清脆堅定地女聲。沈立威和誠亞放眼望去。大殿盡頭門口,赫然出現顏妍瘦弱的身影。而她的身後緊跟着洛伊。
她疾步走進大殿。蒼白的臉上帶着冷漠與倔強。
“小姐!”威爾斯和屬下立刻鞠躬行禮。
顏妍走到沈立威面前,淡定地吐出幾個字:“爹地,我願意服藥。”她淡然的目光落在沈立威身上。而兩片本來殷紅的脣也變得慘白乾澀。
沈立威渾身一怔,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不行。這藥會加重你的病情。”誠亞立刻起身走到顏妍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喝令道。
“身體是我自己的。我有權利選擇。我要做正常人。哪怕只是很短時間。”顏妍對上誠亞關切緊張到凌冽的目光,義正言辭。
“你哪裡不正常了?”誠亞見她又開始任性,提高了嗓音。
“我哪裡正常了?”顏妍沒有思考,冷冷地反問。而眼底卻開始泛起苦澀。
誠亞怔忪了神色。抖動着脣說不上話。但我這顏妍手的力氣卻加重了。
顏妍輕輕轉過身與威爾斯的目光相匯:“有效期是多久?”
“一個月。”威爾斯點了一下頭,輕輕地回答。
“那麼說,這一個月我就能像以前一樣了?”顏妍突然勾勒起欣慰的嘴角。
“是的。”威爾斯點點頭。
“那我決定服用!”顏妍乾脆地回話。平靜而淡定。
“你要幹什麼?沈靜妍!”誠亞猛地轉過顏妍的身子,怒吼道。
“我說過了,做正常人。”顏妍淡然地微笑着。
“我不允許!你發病的時候我會在你身旁照顧你。你甚至可以傷害我。但我不允許你自我傷害!你知道副作用有多大嗎?”
“誠亞。我想再做一個月正常人。因爲,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做。”顏妍的語氣變得哀求起來。
“你答應我不會再任性!等你好了,我再陪你一件一件完成!爲什麼要急?”
“你能保證會好?誠亞,我怕來不及…..我不想留有遺憾….”淚水從顏妍眼眶裡流出。紅了眼眶酸了鼻尖,蒼白的臉上讓人動容到無法拒絕。
“……”誠亞看着眼前的她,也哽咽了起來。
誰能保證….她會好….
能保證的,只能是她可以再做一個月正常人….
他顧不得沈立威和組織裡那麼多人,一下子將顏妍摟在懷裡,酸澀着聲線:“好。但是你要答應我,不管做什麼,都讓我陪着你。”
“恩!”顏妍在他懷裡盡情流着淚,拼命地點頭。
大殿裡,一時間。悲哀傷與溫情所籠罩。讓人心疼悲慼。
“靜妍….你要離開爹地嗎?”良久,沈立威終於從寶座上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爹地…..”顏妍脫離誠亞的懷抱,轉身面對着沈立威。
兩天沒見,他怎麼會蒼老虛弱了這麼多?
而他那雙鷹眸中,關切溫柔地目光又像是一把利劍插進了顏妍的心。這個爸爸,真的爲她付出了太多太多。這個黑道之王,曾是多麼叱吒風雲聲名赫赫。摩根家族的雄鷹,鋒利雄壯。可如今,不到兩年,他已變成大殿上這個拄着鷹頭杖連站立都困難的男人,眼神裡全是悲慼和不捨。
顏妍再也無法抑制。一下子撲到沈立威懷裡痛哭起來。
沈立威抱着她,強忍住眼中的酸澀。心中猛烈地嘆息再度來襲。
這就是他的劫數呢。
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那麼這個小公主,一定是他上輩子最最寵愛的情人。而且,一定辜負了她。
所以,這輩子,她成了他這一生中無法還清的情債。他的寵愛,他的一生都將圍繞這個公主轉動。
可是她又是那麼任性淘氣,讓他操碎了心。
但他都心甘情願。
只要是她的選擇。他就爲她義無反顧,赴湯蹈火。
“去吧去吧!爹地等你回來。”沈立威想到這裡,露出了微笑。
不想成爲她的牽掛和阻礙。哪怕再不捨。
“答應爹地,好好回來。”
“不要….把爹地….忘了….”終於,提到那兩個敏感地字。他顫動着眉宇,糾結了嗓音。
“不會的不會的!爹地….靜妍一定好好回來….對不起….原諒靜妍的自私….”
“哎….料到了,料到了。誰讓你是我沈立威的女兒…”
還有欣悅….你們母女那麼相像….
沈立威輕輕撫摸着顏妍的後背。
心底的嘆息,回憶如潮涌….
“那爹地…你在答應我一件事。”顏妍吸吸鼻子,直起了身子。
“你說。”沈立威點點頭。
“派人將沈雅芝送到法國去療養。給她最好的生活。”顏妍哀傷地說。沒有責備,滿是嘆息和無奈。
“好。爹地答應你。不再傷害她。”沈立威沉沉地嘆一口氣。其實他當時也只是氣昏了頭纔會讓司徒嘯下毒。
畢竟,沈雅芝也是他養了20幾年的女兒。
但是他不允許任何人做出一點傷害顏妍的事情。
顏妍擦去了臉上的淚水,轉身回到誠亞身邊。
“明天。我們離開。”她像個沒事人一樣,揚起了笑臉。
做一個正常人,從現在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