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川給吉爾英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
“小吉,公司需要你,社會呼喚你,小升初的現實需求在渴望你。不要想公司能爲你做什麼,而要想你能爲公司做什麼。我跟小簡聊過了,在她那裡學聲樂的孩子們一週至少還有三四個培訓班上着,現在公辦民辦學校統招,表面上緩解小升初畸形內卷壓力,實際上將競爭內隱化,更加激烈。你說孩子要上好的初中,要面試吧。面試要有特長吧?特長你總不能說你長得高吧?奧數要學,英語四級要過,什麼鋼琴、二胡、木魚至少會一項吧?談吐要大方,長相要端正,家長學歷至少985、211,碩士以上吧?父親企業高管,母親全職帶娃,最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是那一輩的大學生,這樣捋下去,你算算,意味着什麼?”
吉爾英聽懵了,腦袋裡只有三個問題:
我在哪?
我在幹什麼?
面再不吃會不會涼了?
“老師,不是說切線嗎?怎麼扯到小升初了?”
“我的意思是能唱給小孩子聽的,就一定能唱給大人聽。”
吉爾英點點頭。
“你同意了?”梅川問。
吉爾英再點頭,他只想快點吃麪。
終於說服吉爾英,梅川很滿意。
接下來他要讓吉爾英正式出道。
梅川有些人脈,比如說菜場負責人,還有小簡,不過要麼在菜場唱,要麼在幼兒園唱,出道舞臺未免小了些。
梅川的野心很大,既然決心要推吉爾英了,出道舞臺自然越大越好。
他沒錢,不過他認識鄭六如。
很慚愧的是,以前在他的個人電影裡,鄭六如演個配角,他是主角,現在反過來了。鄭六如還紅得發紫,他卻連表演的機會都沒了。
聯繫上鄭六如後,鄭六如還是很熱情的,幫他牽了線,聯繫了不少節目,節目製片聽說是鄭六如介紹的,一開始都很歡迎,可後來聽說是新人,名字還不倫不類,叫什麼邦邦,還是個唱rap的,全拒絕了。
“對不起,聯繫不到唱歌的節目,我認識的圈子都是脫口秀的,剩下的就是電影了。”鄭六如在電話裡說,很是抱歉。
“麻煩你纔是。你跟我表妹還好吧?嗯,有空聚一聚。我再去找找其他門路。”梅川很感激。
“等一下。你那個藝人——還會其他東西嗎?”鄭六如問。
“其他東西?你指的是特長?”
“對。”
梅川認真地想了想,說:“沒有。”
“真的沒有?”
梅川用力想,想起吉爾英第一次和他見面,秀兩條大花臂,說鋼琴刮花他家門,然後要錢求侮辱人格,最後美滋滋拿十塊錢走了的事。
“嗯,挺可愛,挺好笑的。”梅川說。
“好笑?”
“對,好笑。”
“好笑的話,我幫你問一下《神口》。”
“神口?槓三的那個《神口》?”
“是。”
鄭六如很快就發來消息,搞定了,可以上《神口》。當然只有一次,後續能不能邀請,那要看新人的節目效果。
梅川興沖沖跑出去,抱起吉爾英,“可以出道啦!”
吉爾英也很開心:“真的嗎?在哪?《我是歌手》?《嘻哈your mother的》?《raper少個p》?”
梅川說:“都不是,是《神口》!”
“神口?啥玩意?”
“脫口秀節目。”
“脫口秀?啥玩意?”
“就是逗人笑的節目。”
吉爾英不開心了:“老師,你是讓我扮數學老師人設,還要上脫口秀節目唱歌逗人笑是吧?”
“是。”
“你怎麼不讓我去死?”
“你不去的話,下個月我們就真的要餓死了。”
梅川放下吉爾英,搭着他的肩,跟他說了當初小簡說過的話。
“小簡說要養我。要開一家洗衣店,讓我洗衣服。你說,要是沒錢吃飯,你願不願意跟我去洗衣店裡工作?”
“不願意。”
“很好,那你願不願意去《神口》唱歌?”
“願意。”
“好好表現。”
梅川替吉爾英拉好袖口,擋住手上的紋身。
……
三天後,電視臺樓下。
自從解約後,這還是梅川第一次來電視臺。
他很唏噓。
吉爾英穿得很端莊,走得很端莊,額頭上全是汗。
梅川拉住他,幫他整理了一下西裝領結,再次提醒他:“記住你的設定是什麼?”
“數學老師,兒童之友,數學啓明星,圓和切線的引路人,歐式幾何的奠基者,小升初的福音。端莊、正直、和氣、友愛——”
吉爾英說到一半卡殼了,罵了句“傻圈”,梅川瞪他。
吉爾英低頭。
梅川輕拍吉爾英的臉頰:“還有善良。記住啦。待會兒進去,見人就要問好,嘴要甜,眼要笑,不要暴粗口,不要露紋身,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少講。知道嗎?”
“還有嗎?”吉爾英心如死水,覺得自己從沒活得這麼累過。自己當初只是仰慕花總的渣男氣質,覺得大丈夫當如此。誰想到,真要出道了,還要扮文明人?
“還有——看到垃圾要記得撿。說不定會被鏡頭拍下來。”
梅川帶着吉爾英走進電視臺。
他領着吉爾英一個休息室一個休息室的問好,槓三、製片、嘉賓都見了,只剩最後一個房間。
吉爾英笑累了,臉垮下來,很兇的樣子。
梅川拍拍他的臉,然後逆時針三圈、順時針三圈給他做按摩,幫他放鬆深層肌肉,緩解笑肌疲勞,然後給他打氣:“加油,倒數第二個了。”
“還有一個是誰?”吉爾英往後看,這個房間已經是末尾了,再往前就是衛生間了。
“衛生間的清潔阿姨。明星的小故事就是從這些普通的工作人員嘴裡流傳出去的,一個都不能少。加油!看我,不管怎麼樣,都能保持微笑。一會兒進去,我怎麼做,你也怎麼做。”
梅川笑着推開門,彎下腰,“你好,我是吉爾英的經紀——”
休息室裡只有兩個人,兩個梅川都認識。
一個是花總辭掉的瑜伽教練,樸恩熙。一個是根植。
梅川的笑容突然飛了,只留下一張空臉。
吉爾英如釋重負,跟着學,臉也清空了。
梅川看根植。
吉爾英看根植。
根植愣了下,站起來,伸出手:“這麼巧啊。”
梅川沒伸手,吉爾英也沒伸。
梅川站了一會兒,跳過去,推倒根植,壓在地上,一頓亂捶:“終於逮到你沒戴頭盔了,叫你搶我歌唱,打死你個傻圈!”
吉爾英開心了,跳過去,揪着根植,一頓暴揍:“打死你個傻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