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高?”陸文問。
“要求不高?”阿骨大反問。
阿骨大摟住陸文走到殯儀館的員工牌下面,指着最底下一排最右的那張照片,說:“圓圓長成這樣,你說比她漂亮就行?”
陸文左看右看,確定了眉眼間距和顱骨形態後,說:“對啊。”
阿骨大痛心疾首,體制環境害死人啊!天天和屍體呆一起,連審美觀都被扭曲了!
不行,秉着治病救人的態度,阿骨大決定叫醒陸文,重塑他的審美觀,他輕拍陸文的臉,指着圓圓的照片,說:“小陸,看清楚,這可是我們殯儀館頭號大美女啊!要不是她在殯儀館工作,你知道現在外面會有多少男青年、鑽石王老五、青年企業家站在門口排隊等着送花嗎?給你的太平間擴容十倍都裝不下!”
陸文仔細看了會兒,說:“可她化妝了啊。”
“化妝好看,也要底子好才行啊!”阿骨大覺得陸文已經病入膏肓了,不僅要治標,更要治本,要介紹些活生生的女人給他認識才行,趕緊、馬上!
阿骨大和陸文約好這個週末見面,走出幾步,又折回來。
陸文問他什麼事。
阿骨大打開手機,給他看照片,問:“你既然想相親想結婚了,這款新出的雙人骨灰盒價錢不錯,有沒有興趣?”
……
陸文去太平間,開了門,鐵門咣咣的響,傳遍整個走廊。
這是他的習慣,現在他不怕了,可第一天上班的時候,他總是會瞎想,怕突然進去打擾到什麼東西,於是想了一個主意,開門的時候特別用力,讓裡面的東西知道自己來了。
時間久了,他早就不怕了。這習慣卻還是保留了下來。
房間裡面左邊是一排排的屍櫃,無人認領的屍體或者還在打官司的就放在裡面,右邊是一排的水晶棺,租用價格比屍櫃高得多,裡面還放了裝飾用的鮮花。中間一大排是停屍牀,用來臨時存放屍體。
有時任務急,也會直接在這裡化妝。
總共七個停屍牀,七具屍體,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都用白布蓋着,遮住臉,露出腳,腳拇指上綁了標籤,上面寫有死者的姓名、編號,還有家屬信息。
陸文先檢查了一遍屍櫃,確認製冷沒有問題後,再去檢查水晶棺。
現在條件比以前好多了,不光是設備還是照明,一般不會出問題,也很少斷電,殯儀館特意買來的備用電機組一直都沒用上的機會。
聽焚化間的李師傅說,以前他們守夜值班的時候,整個走廊也只有兩三盞黃黃的小燈,有一盞還一直閃,修好了過段時間又閃,到後來,也懶得修,就任那盞燈唬人。
守夜的人要拿着手電筒一個個房間,一個個設備查過來,萬一哪臺屍櫃製冷不好,第二天就是滿大院的屍臭味,散都散不掉,家屬過來要打人的,還要他們下跪認錯。
現在不一樣了,你們是碰上好時候了。
李師傅每次說這些故事的時候,總會挑好角度,讓焚化爐的火光打在自己側臉上,一半紅,一半青,手裡握着捅灰的鋼籤,臉上似笑非笑的,嚇唬新進員工很有一套。
當初陸文也被嚇個半死,當場要走,被李師傅盯上,要他體驗一下車間工作,愣是聽了一個月的鬼故事大全。
不過經過李師傅的薰陶,從焚化車間出來後,陸文也不怕了。
李師傅的一句話,他一直記着:活人啊,比死人可怕多了。
陸文一邊想,一邊走,經過一個停屍牀的時候,眼角被一抹亮色撓到,走了幾步,停下來,又折回去看。
中間7號牀的死者腳上什麼顏色?紅色指甲油?
明顯是新塗的,還有點溼。
陸文氣沖沖往外走,直接去隔壁化妝間,推開門,一個圓臉女生戴着口罩正給一名死者化妝。
陸文突然進來,也沒嚇到她,她專注地拿粉餅遮住死者臉上的疤。
“7號牀,怎麼回事?”陸文問。
她頭也不擡,說:“明天就火化,家屬要來見上最後一面,我就直接在你那裡化了妝。”
“塗指甲油?”
“嗯。”她放下粉餅,又拿起眉筆加粗眉毛。
“塗指甲油?圓圓!”陸文大聲問。
圓圓不說話,屏住呼吸直到把一邊眉毛描好,這才直起腰,問:“怎麼了?”
陸文看着圓圓那無辜的眼神就很生氣。就是因爲這樣,他才從來不覺得圓圓漂亮,這傢伙亂七八糟的,只會照自己想法去化妝,根本就不尊重死者!
“7號是男的。”陸文說。
“男的又怎麼了?男的就不能塗指甲油了嗎?”圓圓反問。
“那當然——”陸文說到一半,心虛起來。
圓圓不再理陸文,繼續給死者化妝,一手拿着睫毛膏,一手揪出死者一縷縷的白髮,用睫毛膏刷黑。
也許是圓圓太過專注的緣故,形成一個無形的氣場,把陸文排斥在外,陸文想了想,終究還是沒說下去,扭頭走了。
他現在算明白了,爲什麼阿骨大說圓圓是殯儀館第一大美女,他卻沒什麼感覺。
每次和她見面總要吵點什麼,她又一直戴着那個藍色醫用口罩,只能看見她的眼睛和鼻子,吵又吵不過,罵又罵不得,她還時不時破壞工作程序,直接來太平間化妝,怎麼可能會對她有好感!
陸文又氣乎乎地回到自己地盤,看着7號牀的死者,盯着那白布下的臉,默默道歉:對不起,兄弟,圓圓她只是審美觀和普通人不太一樣。你這樣算好了,上次她還給一個小姑娘裝上假睫毛,貼上彩繪指甲片呢,夜光的。那晚我值班,看到一隻發亮的手,都差點尿了!不對,是真尿了,第二天沒穿內褲工作了一天。
話說回來,一個大男人塗什麼紅色的指甲油,藍色多穩重。
陸文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安靜下來,房間裡只有冰櫃運行時的嗡嗡聲,他看着7號那牀白布下起伏的人形,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的手慢慢伸出去,掀開白布,露出一張清秀的臉。
7號是個男生,20出頭,頸部有一圈的淤青,眼球出血,這是頸靜脈在強大壓力作用下的結果,他是勒死的。
他不是法醫,只是這裡偶爾會有警察過來,聽得多了,也知道些常識。
要不是提前看了7號的信息,陸文還以爲他是個女生,細長的眉,長長的睫毛,又紅又薄的脣……
陸文把白布掀到7號腰間,7號的手攤着,碎鑽般的藍光差點晃瞎了他的眼。
該死!圓圓還給7號塗了手指甲!還貼了美甲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