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闆送走後，丁冕不免有些許失落。
“看來還是不能自滿啊，可植入生物人工腎並沒我想的那麼容易。”
“哎，我有什麼辦法呢？人體細胞就是那麼嬌貴啊，腎小管細胞受傷了是可以修復一下，但也能力有限啊，更別說它還那麼容易受傷。”
“什麼缺血啦，高血糖，蛋白尿，還有各種毒素，都能夠讓它受傷，要是正常人還好，但那可是尿毒症患者啊，本來就有蛋白尿和高血糖，還有各種代謝毒素，七七八八加起來，哪怕全是健康的細胞，遲早也得被毒死。”
他嘴裡嘟嘟嚷嚷着，儼然一副自怨自艾的樣子。
薛珅安慰道：“不管怎樣，人工腎還是很成功的，起碼能拯救那些急性腎衰竭患者的命，也能夠極大改善尿毒症患者的生活。”
“如果能夠每天24小時自動透析，我想那些尿毒症患者並不介意在身上掛一個這玩意。”
“我們搞出來這玩意還是很有用處的。”
丁冕深舒一口氣，點點頭道：“明白，接下來就是動物臨牀實驗了。”
薛珅呵呵一笑：“既然是外接式人工腎，我們完全可以專注在效果上，而不用考慮長期使用結果。”
“要知道，哪怕是達到了同樣的透析效果，治療尿毒症所需要的考察時間也比急性腎衰竭要長得多。”
“如果你真搞出來植入式生物人工腎，光植入後的考察時間就得3-6個月，別說後面的長期隨訪了。”
“而現在是體外生物人工腎，自然不需要考察這麼久，一個月都綽綽有餘。”
“只要將急性腎衰竭作爲適應病症申請臨牀試驗，作爲一款應急使用的產品，就可以大大縮短臨牀試驗時間，完成儘快上市的目標。”
“從另一種角度來說，也未嘗不是因禍得福嘛。”
他拍了拍丁冕的肩膀，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小夥子，快點幹，爭取今年就上市。”
丁冕頓時精神一振：“沒錯，先搞定外接式生物人工腎，再研究真正的可植入人工腎。”
薛珅不由無語：“看來你還是不死心啊。”
丁冕擺了擺手，大大咧咧道：“技術的事情，總是要探索無限的可能嘛，沒有死心不死心一說。”
“無非是這個方法不行，就換個方向罷了。”
“人工腎不行，我可以試試體外培育腎臟類器官，做一個純生物人工腎出來嘛。”
“實在不行，我再試試3D打印人工腎。辦法肯定是有的，只是看能做到什麼程度。”
“不過考慮外接式人工腎的話，那我們就得改一下它的結構了。”
他雙手在空中比劃了幾下，說道。
“我們得把血液過濾器和生物反應器兩個核心部件，都做成模塊化結構，用一段時間後，可以抽出來換一個新的，就像濾水器換濾芯一樣方便，這樣人工腎才能長期使用下去。”
薛珅頓時眼前一亮：“妙啊，然後我們就可以賣配件賺錢了。”
“這個辦法好，很多器械設備其實壓根不賺錢，全靠賣配件賺錢，而且這是個細水長流的生意，比一錘子買賣可好多了。”
他陷入沉思之中：“除了結構上的改變，還得加一個計時警報器，一到既定時間，就提醒客戶換配件，免得他們拖着不換，萬一身體出什麼問題，也可以推脫責任。”
“你說這兩配件是成套賣好，還是分開賣？感覺各有各的好處，很難做決定啊。”
“算了，等我回去排列組合一下，看看哪個最賺錢再說。”
丁冕瞪大眼睛盯着他，足足看了好幾秒，才緩緩吐出一句話。
“看不出來啊，你這臭小子心眼賊多。”
薛珅一臉幽怨道：“剛纔還叫我薛哥呢，現在都叫我臭小子了。”
丁冕猛地捂住眼睛，轉過頭去，大踏步往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嚷嚷道。
“不行了，你這密密麻麻的小心眼，看得我密集恐懼症要發作了。”
******
半個月後的一個上午，丁冕和薛珅兩人驅車來到昆市動物實驗中心。
這一次他們重新設計了一個適合人體使用的生物人工腎，打算用在實驗中心的豬身上。
由於豬和人類基因相似度較高，腎臟大小也與人類相似，因此在諸多動物中脫穎而出，甚至還打敗了獼猴等靈長類動物，成爲最佳的實驗對象。
豬的心臟瓣膜在人類身上成功使用了幾十年，併成爲重要的瓣膜來源。
血液稀釋劑肝素也是從豬腸中提取的，豬的皮膚則被用於燒傷移植，豬的角膜用來恢復患者的視力。
就連最早的胰島素製備，也來自豬的胰島細胞。
到了後面，人類甚至更進一步，嘗試着使用基因編輯後的豬心給病人做起了心臟移植手術。
雖然實驗尚未成功，但至少證明了這是一個極富潛力的應用方向。
對於人類來說，豬全身都是寶。
至於實驗室裡的豬，更是被製作成各種動物疾病模型，爲人類的醫學研究而無私獻身。
兩人在劉院長的帶領下，換上手術服，來到了手術室。
一頭中等體型的豬，已經打上麻藥，安詳地躺在了手術臺上，靜靜地等待着。
劉院長將二人領到手術檯前，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按照你們的請求，我已經提前準備好了6只豬急性腎衰竭模型。”
“其中2只會外接人工腎，剩下4只則是對照組。”
“每隻豬都提前48小時做了盲腸結紮和穿孔，以及腎動脈夾閉手術，成功導致了腹腔感染，並在術後24小時開始出現多器官功能障礙。”
“目前血清肌酐，尿素氮已經顯著升高，分別從92umol/L和4.16mmol/L升到了986和48，肝功能，凝血功能以及心功能也都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衰竭。”
“總體來說，急性腎衰竭的數據非常理想。”
“這種動物模型製作簡單，容易複製，臟器功能與形態損傷顯著，較好地模擬了急性腎衰竭的臨牀特徵，我們實驗中心在製作動物模型這方面可是強項，絕對讓人滿意。”
丁冕打斷了劉院長的介紹：“你們準備的非常好，馬上開始手術吧。”
說話間，他將手中的一個冷藏箱放在了手術臺旁邊的架子上。
咔噠一聲，箱子打開，2個銀白色方形金屬盒展露在大家面前。
手術檯旁邊的醫護人員紛紛投去好奇的眼神，不過都沒敢說話。
劉院長給主刀醫生使了個眼神，笑道：“這兩位就是三清的負責人，來得正是時候，你們開始手術吧。”
主刀醫生點點頭，動作麻利地將豬開膛破肚。
由於是外接人工腎，手術非常簡單，只需要將動脈血管和靜脈血管通過人工血管，與人工腎的上下端連接在一起就行，至於尿液則會通過另一個出口流入尿袋之中。
整個手術不到30分鐘就完成了。
當醫生縫合好傷口，用紗布和醫用膠帶將人工腎固定在豬的後腰上。
現場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劉院長臉漲得通紅，神情非常激動，手拍得啪啪作響。
看這樣子，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見了，恐怕還以爲是他研發出了人工腎。
“手術非常成功！感謝三清的兩位領導給我們帶來了這奇蹟般的一幕。”
“去年有人工心臟，今年有人工腎，三清真的是在人造器官領域大踏步前進啊，不愧是我國醫療之光。”
“能跟三清合作，成功實施第一例人工腎的動物實驗，真是我們的榮幸。”
丁冕笑了笑，沒有說話。
旁邊的薛珅倒是跟劉院長熱情攀談了起來。
幾分鐘後，兩人才戀戀不捨地結束談話。
丁冕輕咳一聲，吩咐道：“就這樣吧，等會把另一隻豬的手術也做了。”
“剩下4只豬，分成兩個對照組，一組2只，A組做常規血液透析，B組不用管，讓它正常死亡。”
“這3組動物實驗期間，所有的數據都要詳細記錄下來，隨時供我們查看。”
“對了，我要看的是透析效果，所以不要用藥。”
“差不多就這樣，等這豬醒了都下午了，那我們就明天再來吧。”
“放心，絕對沒問題。”劉院長連連點頭，將二人送出了手術室，一直送到大門口。
“我們這都按正常流程來，所有數據都會上傳到三清的系統中，以供你們隨時調用查看。”
次日下午，丁薛二人再次來到實驗中心，換上防護服。
一個寬敞的觀察室中，金屬圍欄將房間隔成好幾個塊區域。
在門口，隔着圍欄，他們看到了兩隻精神抖擻的豬。
白裡透紅的豬搖晃着身子走來走去，時不時地將頭伸入食槽，在裡面吭哧吭哧地拱食。
除了腰上捆着的一個金屬盒以及一隻尿袋，看不出跟普通的實驗豬有什麼不同。
丁冕滿意地笑了：“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倒是看不出來有腎衰竭的跡象。”
劉院長笑容滿面道：“那也是三清的人工腎效果好啊。”
“請看，左右兩邊都是對照組的其他四隻豬。”
“左邊的兩隻豬，我們每天都會給它們做血透，右邊的豬，腎衰竭已經超過72小時，剩下存活時間估計只有2天了。”
丁冕向前走去，來到左邊的圍欄前。
裡面也是兩隻白豬，但是精神沒那麼好，有些病懨懨地趴在地上，哪怕食槽裡放着食物，它們也沒有爭相進食。
劉院長解釋道：“透析一天一次，肯定沒有人工腎24小時透析效果好。”
“別看這兩隻豬精神一般，但確實沒有生命危險。”
丁冕聽了這句話，不由嘴角一抽。
什麼叫確實沒有生命危險，感情這透析做得也不是很走心，只是讓豬維持在一個半死不活的狀態而已。
不過他倒是沒有說什麼，點了點頭，又走到靠窗的右邊。
這裡的兩隻豬狀態更差，已經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丁冕正要開口說話，猛然間一股濃烈的尿騷味撲面而來，他趕緊捂着鼻子，後退了好幾步。
劉院長也尷尬地捂住了鼻子，說道：“正常，正常，急性腎衰竭嘛，沒兩天就走了，臨死之前是這樣的，臨牀症狀都符合。”
薛珅站在兩人身後，倒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笑嘻嘻道：“這兩頭豬沒啥看頭，味道也難聞，還是回去看那邊的豬好了。”
三人再次來到門口的豬面前。
劉院長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一份報告，略一掃描，便遞給了丁冕。
“這是6頭豬的檢驗報告，數據很清楚，這兩頭使用了人工腎的豬，身體狀態比較健康。”
“那兩頭做透析的豬，呈現出一定的腎衰竭症狀，但是體內毒素和代謝產物都能排出，並無生命危險。”
“總體來說，人工腎具有生物相容性更好，毒素清除能力更高，營養物質流失少等優勢，無需扎針，使用血泵和抗凝藥，沒有失血，感染和腎移植失敗風險，還可隨身便攜。”
丁冕從頭到尾，一字一句，仔細地看着檢測報告。
忽然，他咦地一聲叫了出來。
薛珅立即湊近過來：“怎麼了？發現了啥？”
丁冕指着人工腎的檢測數據，說道：“你看，人工腎透析後的血液裡，檢測出多種無機鹽，電解質，葡萄糖等成分，水的含量也較高，說明這些成分沒有流失。”
然後又指了指常規透析的數據：“同樣是透析後的血液，常規性的透析中，這些成分就統統被移除掉了。”
“此外，在安裝人工腎之前，豬有一定程度的腹腔感染，但是人工腎透析後，豬的感染得到了很好的抑制，你看這兩隻豬精神很好，也沒有怎麼發燒，白細胞也沒有升得很高。”
他皺着眉頭思索起來：“那必然是有某種成分，起到了抵抗感染的作用。”
劉院長也湊了過來，看了看報告，訝然道：“還真是，別的倒也罷了，竟然真有防感染的作用，真是奇了。”
丁冕猛地一拍大腿，面露喜色道：“我知道了，肯定是我培養的腎小管上皮細胞，產生了天然的免疫系統分子，也就是所謂的細胞因子，這種因子對於抵抗感染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這下，就連薛珅也露出了驚訝之色，脫口而出道：“那豈不是說明，生物人工腎真的起到了腎臟的作用。”
丁冕瞬間喜笑顏開：“沒錯，效果好極了。”
“看來我們這次是真的成了。”
“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生物人工腎在病人身上的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