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讓我再睡一會……”古峰扒拉開龍口藤伸過來的大腦袋，翻了一個身還想睡覺，卻被龍口騰叼了起來，直接甩在了一邊石頭上。
頓時古峰就醒了。
這是哪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他愣愣地四下看着，然後驚呼一聲：“哦，我的天！”
白帆號如同一隻死魚一般肚皮朝上地躺在他面前不遠的地方，巨大的裂縫沿着甲板蔓延，透過那裂縫，能夠清晰地看到飛船的內部，甚至能夠看到龍骨上的裂縫，若不是飛船外表覆蓋着堅韌無比的星光藤和龍口藤，恐怕白帆號已經變成了好幾段了。
“阿帆！”古峰大叫一聲，衝向了飛船，還沒進入飛船內，就看到瘸着一條腿的狼毒一瘸一拐地揹負着古帆從裂縫裡爬了出來。
“阿帆，你怎麼了，你醒醒，你醒醒！”看着古帆滿身血污，古峰頓時帶上了哭腔。
“他沒事……那血是我的……”一個虛弱的聲音道，古峰擡頭，就看束翮艱難地走了出來，他的小腿顯然骨折了，彎曲成了詭異的角度，若不是藍七託着他，他定然走不出來，而藍七的身上也滿是傷痕，一邊的翅膀被什麼東西刺穿了，破了一個巨大的裂口。
在那一瞬間，幾乎是下意識地，束翮一把把古帆抱在了懷裡，自己卻重重地撞在了牆壁上。這種時候，要感激白帆號內壁的星光藤。柔韌的星光藤細絲雖然佔據了飛船內大量的空間。卻緩衝了突如其來的衝力，若不是被沉重的工具箱砸在小腿上，束翮也不會受那麼重的傷。
狼毒幽怨地看了一眼幾人，拖着斷腿又進入了飛船內部，不多時就又叼着一個瘦小的人走了出來，那是愛哭鬼。
古峰眨巴着眼睛，很難難纔想起來這個人的存在，這人實在是太沒存在感了。
“大叔，謝謝你！”古峰看也沒看那人一眼，對束翮表達了感激之情。又低頭去看古帆。
“沒什麼，這是我的職責。”雖然知道沒人聽，但是束翮還是嘀咕了一句，然後擡起頭來。
四周是一片廢墟還有無數的垃圾。
當然。即便是再漂亮的地方，被兩艘飛船滾過之後，也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不過，從那些廢墟殘跡的痕跡上來看，這裡廢棄已久。
潔白的大理石柱斷成了幾截，斷裂的柱體上生長着旺盛的青苔，在縫隙之中，一朵豔紅色的花朵嬌豔地搖曳着，形如百合的花朵散發著幽幽的香味，即便是滿身的血腥味依然掩蓋不住。
再向遠方看去。是精緻的宮殿式建築，所有的建築都已經殘舊斑駁，卻依然在堅強佇立。
拖着斷腳向前走了幾步，束翮趴在斷裂的柱子上研究了一下，然後斷言道：“這廢墟至少有幾千年的歷史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擡起頭來，看向了晦暗的天空，天空中能夠看到繁星閃爍，卻也並非是完全黑下來，就像是晨曦將至或者暮靄降臨。
“似乎曾經是一座花園。”束翮回答道，天空中的星體沒有一點熟悉的。根本就無法利用星圖來判斷自己的方位，而更詭異的是，天空就像是被切斷了一般——從某個分界線開始，一半是繁星閃爍，一半是漆黑如墨。完全沒有絲毫的星辰。
“難道……這裡是宇宙的邊緣？”除了宇宙邊緣，什麼地方可能會只有半面星空呢？
“宇宙的邊緣？不可能。”紫菱號裡。衆人也在進行着同樣的討論，幾個學員們爭論成了一團。
就在剛剛，漫長的旅途終於到了盡頭，兇暴鯨突然一甩尾巴，猛然衝向了那電光閃爍的外壁，在兇暴鯨衝出去的一瞬間，閃電的外壁猛然破開，露出了一個大洞，兇暴鯨竟然直接從外壁裡衝了出去。
紫菱號緊緊追在後面，誰知道那兇暴鯨的尾巴一甩，頓時形成了一股亂流，北芸使出了全身解數，這才躲開了那些時空亂流，抓住洞口還沒完全封閉的窗口，衝了出來。
只是出來之後，眼前卻沒有了兇暴鯨的蹤影，根據常識判斷，剛剛那瞬間的耽擱，讓他們和兇暴鯨之間產生了相對的位移，只是這位移距離是多遠，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片茫然之中，在滴滴的警報聲中完成了重啓的主控系統多少給了他們一些安慰，雖然已經習慣了很長時間以來沒有主控系統的駕駛艙，但是眼前有了各種數據和投影，總是更讓人安心一些。
“不會太遠。”北芸道，衆人卻沒啥信心，北芸其實也沒啥信心，她在心中加了一句：“應該。”
而後，他們就開始研究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眼前是一片繁星點點，似乎和其他任何地方的宇宙星空都沒什麼不同。
但是當他們習慣性地偵測身後時，才真正驚到了。
他們的背後，是一片漆黑。
沒有星辰，沒有星雲，沒有光芒，沒有一切。
“如果不是宇宙邊緣的話，那就是……暗物質星系的邊緣？”畢竟這宇宙中還有很多黑暗的地方。
如果把宇宙當做一隻大號的果凍的話，那麼那些暗物質就是懸浮在果凍中的不透明果粒，在宇宙中看來，那就是一片漆黑。
因爲之前有兇暴鯨這隻暗物質構造的生物，所以這個猜測稍稍可信一點點。
“但是不像是暗物質啊。”大副稍稍偵測了一下，就反駁了這個猜測，“根據我的探測，我們的後方沒有重力反應。”
“重力反應很微弱？”水寒愣了一下。問道。
“不。是沒有重力反應。”大副搖頭強調道，“沒有。”
以大副對自己專業的重視程度，他說沒有，就絕對是沒有，而絕對不是微弱。
“沒有……怎麼可能？”幾萬年前人類就知道，暗物質雖然對人類的各種射線都不會做出回饋，但是它卻可以產生重力。
而人類這些年來，基本上都是通過使用重力來探測暗物質的存在的，這也是迄今爲止最古老，但是最可靠的方式。
世間萬物都有重力。所以重力曾經被稱爲萬有引力，當然，那不僅僅是重力的作用。
沒有重力反應的解釋，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在他們的後方，沒有物質。
“我們……竟然真的來到了宇宙的邊緣！”那一刻，水寒完全傻掉了。
宇宙有邊緣嗎？
人類爲宇宙建立了無數的模型，製造了無數的理論，寫了無數的專著，辯論了無數次，養活了無數的學術寄生蟲，但是人類卻一直沒有搞清楚這個問題。
兩派人士各持一端，一些人認爲宇宙是有邊緣的，這方面有許多理論。但現在普遍被引用的理論卻只有兩種，一種是宇宙發源說。
如果宇宙有一個發源的原點，那麼就一定有盡頭。
另外一種則是用數理的方式來推論，雖然人類總是發現更細小的量子，但是人類卻堅信，宇宙是由無數的微粒形成的。如果是由可以量化的東西形成的東西，那麼一定就有量化的極限，這是有限集合說。
而另外一些人認爲宇宙是沒有邊緣的，他們認爲宇宙其實是一個自我閉合的世界。人類現在觀察宇宙的方式就像是幾萬年前的人類觀察地球，人類一直向一個方向飛行。總有一天會回到原點，這是宇宙閉合說。
而另外一些人認爲宇宙是以遠超人類所能達到的速度膨脹的，以人類的速度永遠也無法到達膨脹的極限處，到達不了，就無法證明存在。所以是不存在的，這是宇宙膨脹說。
此外。還有無數種的理論，爲了這些虛無的理論，理論物理學家們可以爭論到面紅耳赤甚至全武行。
但是對冒險者們來說，他們所做的事情，不是去推論去研究，而是用自己的雙腳，用自己的飛船去探索。
如果有邊緣，那麼一定是我發現的。
每個人心中都有這樣的想法。
人類對“宇宙的邊緣”這個概念，是又期待又恐懼。
期待是因爲人類總要爲自己的行爲找到一個終點，哪怕是擴張。
而恐懼，則是人類對“完美”的期盼和對“不完美”的恐懼。
對學者們來說，只有無限纔是完美的，否則不論宇宙是什麼樣的形狀，都無法讓人類滿足。而對於探索者們來說，有限的宇宙代表着總有一天無處可探，對商人們來說，有限的宇宙會讓他們再也無利可圖。
在場的學員們，他們一方面有着學者的清高，一方面又有探索者的風骨，那一瞬間，他們心目中的興奮、感慨、無奈和失落夾雜在一起，說不出的複雜。
“不，我不認爲這裡是宇宙的邊緣。”在一片沉默和麪面相覷之中，又發話的卻還是大副。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剛纔說是宇宙邊緣的是他，現在說不是的還是他，衆人真有一種坐過山車的感覺，恨不得把他的腦袋打回肚子裡，就不會亂說話了。
“我覺得，宇宙的邊緣不太可能……考慮到我們來的方式，我們是不是在一個閉合空間裡？”
閉合空間？
這個是已經被證實了的假說，雖然還拿不出切實的證據，但是確實有幸運的傢伙進入了閉合空間又出來了，雖然很多人把他們當瘋子，把他們的話當做胡話，但是他們的飛船上記錄的數據確實是完善而又精確，沒有絲毫造假的痕跡。
很多漂浮在宇宙中的幽靈船，也有很多經歷過閉合空間的，閉合空間和外界的時空不連續，所以時間的流逝也不同，很多飛船昨天才從空港出發，然後第二天就被在無數光年之外發現，而且飛船斑駁殘破，如同消失了幾萬年一般，內部的船員們大多都已經化爲了枯骨甚至粉塵，只有光譜分析才能夠找到他們曾經活動的痕跡了。
如果宇宙是一個大的肥皂泡泡，那麼閉合空間就是這個大肥皂泡裡面的小肥皂泡，它存在於宇宙內，卻又獨立開來，只有用極爲特殊的方式進入，然後又必須極端幸運，才能從裡面出來。所以，民間俗稱這種空間爲宇宙泡沫。
“歷史上有幾個比較著名的推論，還有幾個關於閉合空間的推演，有一種學術認爲，事實上五千年前光石研究所被人從星圖上直接抹去，就是被拖入了閉合空間裡，因爲直接毀滅一個星系，實在是太誇張了……”大副解釋道，“我個人比較傾向於這個學說，光石研究所畢竟是人類曾經最強大的力量所在，就那麼消失掉實在是不合理，現在唯一的合理解釋就是它被封閉了起來……光石研究所！”
水寒顫抖着打開了飛船導航系統的光石研究所的資料，然後找到了五千年前的位置信息。
衆所周知光石研究所和它附近幾十個依附於它而建立起來的小國家，都是位於人類曾經最大的帝國龍瀾帝國的腹部的，就像是國中之國的梵蒂岡。
而他們所在的位置，就是龍瀾帝國的舊領土。
“如果計算一下我們一下我們進入那奇特通道的角度……”大副調出了星圖，指點道：“我們當初在這裡，然後按照我們進入的角度做一個延長線。
那條筆直的亮線，向星圖的深處延伸，直直穿過那片被紅色標記出來的星域。
一時間，整艘飛船之中鴉雀無聲，衆人都面面相覷，半晌不語。
這實在是最可怕，也最讓人驚喜的猜測。
五千年前神秘消失的聖域，人類曾經的至高之地，人類文明曾經的發源地和真正的中心，光石研究所，無數人追尋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完全封閉起來的世界。
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呢？
這世間的鎖，都總是有一把鑰匙。黑星站在那詭異的半面星空之下，擡頭看着天空，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
很幸運，自己找到了這把鑰匙，而真正的寶藏，就已經在眼前了。
從一片漆黑之中突然來到這片空間，黑星真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這並不能阻止他去做一些事情。
但在這之前，還必須想辦法，把所有的障礙都排除了，好東西自己一個人霸佔就好，其他人……
黑星露出了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