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昭皺了皺眉,身後的醴泉劍柄處“嗡嗡”作響,似乎都忍不住想出鞘教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境劍修了,太沒禮數,怎麼跟九境劍修講話的!?
但是,林昭壓住了火氣,微微一笑道:“不讓上去就不讓上去唄……韓望舒也不過是九境劍修罷了,留下的幾道劍意又能厲害到哪兒去?你們這些百花天下的劍修也真有意思,這麼喜歡觀摩的話,我也給你們劈一劍,以後記得跪地觀摩啊!”
說着,林昭擡手拔出醴泉,對着一旁的一塊山壁就橫掃出了一劍,頓時鏗鏘之聲鳴響,這一劍劍意濃郁,在一道石壁上帶出了一道兩米多長,寸許深的劍痕,其中,似乎也蘊藏着一些劍意,自然,這些劍意主要來自於一劍斬仙人。
“嘁!”
一名三境劍修忍不住笑出聲來:“朋友,你一個下五境劍修的劍意,有觀摩的必要嗎?”
林昭身爲玩家,在壓着劍意的情況下,對方的修爲越低,則就會覺得林昭的修爲越低,所以在秦緋眼中,林昭是六境劍修,在這兩個三境劍修眼中,林昭可能只是剛剛入門的一境或者二境劍修罷了,根本不值一提。
“走吧。”
林昭笑笑:“不讓看就不看了。”
事實上,林昭完全可以殺上山,但好像沒有什麼必要,好勇鬥狠,這從來就不是他的個性,相反,林昭的秉性更加的沉穩、從容,擅長的謀而後動,如果真的因爲人家攔着不讓上山就拔劍砍人的,那林昭恐怕也謀劃不出百年前雪域天池的局勢了。
在林昭心中,一言不合便拔劍相向,這等個性便落了下乘了。
下山路上,林昭帶着陳長生,看着瀉滿山腰的月光,遠處有松樹搖曳,有巖壁上浮現着文人墨客字跡的拓刻,頓時林昭來了一些興致,笑道:“登不了山頂,登山腰遊歷一番倒也不失爲一種樂趣,長生啊,走着!”
陳長生笑着點頭:“好的,林仙師!”
兩人一前一後,沿着山腰處的棧道而去。
巖壁上,有古今文人墨客留下的一行行的詩篇,但百花天下與林昭所在的人間是隔絕開來的,所以百花天下的那些名士的名字一概沒聽過,也不知道誰更加有名,只是一行行詩句的看過去,覺得都能咂摸出一點味兒來。
陳長生不識字,只是舉着火把跟着看,一頭霧水。
不久後,林昭指了指前方,有一處凹進山體的位置,道:“今天晚上就在這裡過夜了,長生,生一堆火,咱們架鍋煮點吃的。”
“好,仙師!”
陳長生生火,林昭則從包裹裡取出自己的荒野求生三件套,以鐵鍋取了溪水之後,踏着飛劍紅葉沿着山腰走了一趟,擡手祭出一道劍光,將一隻野雉斬殺,熟練的去毛去髒洗淨之後,拿回來煮雞湯,然後又拿出幾塊餅子一起烤着。
吃完之後,陳長生和衣而睡。
林昭則看着滿地的月光,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他轉身看了眼熟睡的少年,祭出飛劍浩然,在陳長生的周圍畫出一個圓來,有種畫地爲牢的意思了,圓圈中涌起一縷縷稀薄劍意,能不能防住山上修士不知道,但防住野獸肯定不成問題。
做完這一切後,林昭獨自邁步繼續往前,不久後,就看到了前方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座極爲破落的山神祠,破破爛爛,只有不夠一人轉身的一點空隙,祠內的神像早就已經掉色了,佈滿青苔,不過林昭看得出來,還是有些香火的。
他沒有進山君祠,只是在外面輕輕抱拳行禮。
“唰!”
一縷淡金色身影從神像中走出山君祠,化爲一個身後背劍,一身正氣、相貌俊朗的中年男子,從氣息上判斷,是一位九境劍修。
林昭心中一動,道:“山君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劍聖韓望舒吧?”
“正是。”
韓望舒抱拳恭敬道:“身爲一地山水神祇,尊客登臨卻沒有主動迎接,請這位道友見諒。”
“我叫林昭。”
“好,林道友。”
韓望舒看着林昭身後的兩把劍,感應着這位九境劍修的處處與衆不同,皺眉道:“林道友……恐怕不是古蜀人吧?”
“豈止不是古蜀人,甚至不是此間人。”林昭笑道。
登時,韓望舒輕笑道:“快言快語,韓某佩服!”
“林昭請山君喝個酒?”
“可以。”
兩人來到山君祠遠處的山崖邊,林昭一躍坐在了一塊巨巖之上,韓望舒則孑然立於崖邊,顯得極爲仙風道骨,林昭取出一壺青竹酒扔給了韓望舒,然後自己也拿出一壺,佐酒菜就不提了,條件簡陋,就直接幹喝好了。
“林昭。”
韓望舒看着遠方,道:“這座百花天下如何?”
“還行。”
林昭笑道:“一路走來,看得見心善的,也看得見心惡的。”
韓望舒笑笑,心中已然認定,林昭確實不屬於百花天下,而是傳說中的“謫仙人”,是那天上下來的人,在百花天下的真正仙人分爲兩種,一種是十年一會的登仙台三人,那三人將在登仙台飛昇,離開百花天下,是爲仙人,另一種則是從天上謫臨百花天下的人,傳說中的謫仙人。
眼前這位劍修,雖然壓着境界,但處處透着不俗,在山巔上被一羣下五境修士阻撓,竟然能面帶笑容的走下來,這份心境屬實難得,在韓望舒看來,這絕不是林昭軟弱可欺,相反,更大的可能性是因爲林昭覺得那些劍修不值得自己出手,根本沒有必要計較,至於語言上被羞辱幾句,這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但凡登臨極境者,哪一個背後是千人指萬人罵?
……
“當如何正本清源?”韓望舒忽地說了一句。
“從源頭開始。”
林昭仰頭灌下一口酒,笑道:“就如緋雲宗這種山上宗門,爲什麼他們敢肆意殺人,敢在山上把妖族當成靈獸豢養,還敢餵養生人血肉?就憑一個緋雲宗,我覺得並不能一手遮天,真正的原因還在上面,我過來的時間短,還請山君明示,源頭在哪兒?”
“在於廟堂之波譎雲詭。”
韓望舒也是個不怕說真話的直腸子,笑道:“許氏王朝國師趙騫,兼着丞相大位,手握着天下最大的生殺大權,你所看到的那些頂尖山上宗門,哪一個跟趙騫會沒有交情?也正是因爲趙騫的縱容,這些山上修士纔敢只問大道不問是非。”
“趙騫……”
林昭皺了皺眉:“這名字記住了。”
說着,他看向那位面容清毅的山君,道:“我心頭還有一個疑惑,還望山君能解答。”
“請說。”
“我所看的山水遊記上,關於山君的記載是劍聖韓望舒,於登仙台上擊敗了諸多強敵,在那一年奪得了魁首,之後便仗劍飛昇了,爲何事實上山君不但沒有仗劍飛昇,反而身死,在這裡當起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山神?”
“……”
韓望舒劍眉緊鎖:“道友真想聽?”
“說說。”
“嗯。”
韓望舒灌下一大口酒,似也是多年無人可以傾訴了,聲音中帶着濃濃的惆悵,道:“登仙台,本就是一個局,而且正是國師趙騫佈下的局,當年我擊敗了所有的對手,滿腔少年意氣,但在飛昇的那一刻卻發現飛昇即是身死,登仙台的盡頭,是一座國師所佈置的殺人法陣,當年,我拼死掙扎之下才保存了一縷魂魄,最終被天地敕封爲了這個可憐山神。”
“趙騫以登仙台謀局,殺飛昇者的意義是什麼?”林昭問。
“氣運反哺。”
韓望舒道:“許氏王朝是要一統整個百花天下的,所以趙騫早早的就將天地間的氣運都看作是許氏王朝一家的氣運了,這座天下靈氣旺盛,日月星辰哺育大地生靈,生靈越多,則人間氣運越是濃郁,那些飛昇者若是都帶着一身氣運飛昇了,固然自己的大道可期,但百花天下的氣運卻會被不斷帶走,所以趙騫並不想這座天下有人能飛昇。”
他一聲嘆息,道:“我修行一生,最終也只是一個九境元嬰罷了,這也是百花天下的極限,趙騫的謀劃是想讓百花天下出現更高境界的人,獲悉這一切時我已經難辨善惡……趙騫所謀,或許不算是惡,畢竟在那些江湖的山水手札中是有記錄的,在元嬰境之上,還有那傳說中的仙人境界叫星河境,甚至,在星河境之上還有返璞歸真的神明境界,叫歸真境,是傳說中真正的極境,十一境!”
“唉……”
林昭也是一聲嘆息,百花天下的格局就這麼大,倒也不能怪韓望舒。
“山君。”
林昭沉吟一聲,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個破局者,但如果真有機會的話,我會嘗試破局,無論趙騫的謀劃是什麼,但他所行的惡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着的。”
韓望舒身軀一顫,朝着林昭恭敬抱拳:“若是如此,韓望舒代整座天下感謝道友的恩德!”
……
就在這時,林昭俯瞰山腳,只見兩道身穿紅色長衫的身影正在登山,此外還有不少隱匿在夜色中身穿黑衣的死士,足足有上百人之衆。
“還是追來了啊!”
林昭皺了皺眉。
韓望舒也看向了山下,目光淡然:“冤魂不散,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