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遮的我眼前一片模糊,我被警察半扶半拽的拉倒客廳,心疼的厲害,這種疼,是徹徹底底心疼一個人的疼,我恨不能自己去她痛,恨自己不能去替她分擔。
那麼好的一個姐姐,就算是精神恍惚了,還記得我和姥姥的姐姐,怎麼會被禍害成這個樣子!
我想再次衝進那個臥室,扯起蘇小雨,將她千刀萬剮,抽筋剝骨,碎屍萬段!
扶着我的警察在我耳邊小聲的安慰,“情緒不要在激動了,要相信我們一定會秉公執法,讓犯罪分子受到應有的懲罰……”
不知道誰遞給我了面巾紙,我接過不停的擦着眼淚,不然什麼都看不清楚,轉回頭,還有很多的小區居民在探頭朝着這裡看,面熟不面熟的一大堆,嘴裡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紛紛。
警察在門口拉了警戒線,直說着讓大家後退,不要擁擠圍觀影響公安人員辦案!
我來不及多想什麼,這應該是人看熱鬧的本性吧,這麼大的案子,看出現的警察就知道出警人數衆多,一進小區肯定會引起小範圍的轟動,大家好奇也就正常了。
到處都是鬧騰騰的,有戴着警官證的女警進入最裡面的臥室,不多時,還有擔架擡了進去,蒐證的警察還在有條不紊的取證拍照,韓霖師哥被幾個警察圍着一臉嚴肅的不知道說着什麼,有警察過來問我話,我身上涼颼颼的,除了搖頭,什麼都不想去說。
聲音最大的是那個開鎖的大叔,他站在客廳中央,看着站在身前的警察神情激動的根本按捺不住,:“那個女的可他媽嚇人了啊!我本來就是協助你們公安人員辦案的,看到沒,就是那警察,還有那小姑娘……哎呦我天啊!不進來不知道一進來那是嚇一跳啊!!”
“那個屋裡全是藥啊,跟大米似得好幾個袋子啊,還有各種各樣的不知道幹啥用的玩意兒,就是實驗室裡用的,小日本你們知道不,小日本鬼子做實驗的那些東西!嚇死我了啊,這女的她做假藥害人啊!當時我上完廁所剛要出來就聽到她回來了,回頭我就貓進去了,我還以爲她得進來呢,正合計着怎麼整……”
警察拿着錄音筆放到他嘴邊無奈的提醒,“大叔,你可以小點聲,或者是一會兒回局裡再詳細說明……”
“我小不了啊!!!”
開鎖大叔嘴丫子咧的老大,“我五十多歲了啊,就沒見過這麼狠得女人啊,還是小丫頭啊,那嘴裡是罵罵咧咧啊,說得可難聽了!我沒敢靠前兒,看見她進裡面就啪啪的抽啊!她關了個女人虐待啊,那聲兒聽着我都疼啊!長得可老實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說說大叔還把手指向了我,“給那個小姑娘氣完了,拿搶差點給她斃了!這就對了,我就是離得遠,不然我都想上去給她斃了!就是這姑娘可能是沒整明白,那搶就幹摁吧也不……”
“大叔!!”
幾個警察只能被迫中斷了給開鎖大叔的錄音,拉着他到一旁就小聲的交代了起來,大概是搶這個問題比較嚴肅,不讓隨便說吧。
開鎖大叔這貌似‘單口相聲’的音兒一斷,門口的羣衆就炸了,他們之前可能只是好奇這發生了什麼事兒,但被警察拉完警戒線堵着看不到客廳裡的情況,如今倒是意外的從這大嗓門的開鎖大叔的嘴裡知道了部分真相,想不義憤都不行,於是羣衆紛紛發聲,有認識蘇小雨的直接就抨擊上了,“這戶的丫頭我見過,就是牽狗到處走的那個麼!”
“哎呀,可別提她那狗了,給我家樓下那初中小姑娘嚇不像樣的!”
“聽說是重點大學的學生呢,白念這麼多年書了!”
“我看就是心理變態!要不然誰能在家關着個大活人虐待啊!”
……
人民羣衆是說個不停,越說越控制不住,我隱約的,還從裡面還聽出了王姨的聲音,沒多一會兒,躺在擔架上的朝陽姐先被擡了出來,她很老實的不動,身上蓋着的毯子從頭裹到腳,蓋了好幾層,嚴嚴實實的一點沒露。
我很贊同警方這個做法,想上前去握握朝陽姐的手,可身邊的警察沒讓,他小聲的跟我說他們竭盡全力的保護好被害人隱私,但我一會兒還要跟他們回到局裡做筆錄,不能跟着朝陽姐走的。
蔫蔫的,力氣像是被剛纔的爆發都耗幹了,很多很多的恨,想發泄,卻深知已爲時已晚了,一見到有人擡出去,門口傳出驚呼的聲音,“殺死人了,是不是殺死人了!!”
“還動的呢!沒給虐待死!”
“狠啊,太狠了啊!!”
警察不停的在門口做着疏散工作,但收效甚微,因爲羣衆那聲音是越來越大越來越雜的,在擡眼,蘇小雨頂着一張血葫蘆一般的臉腳步虛浮的被警察給帶了出來——
一個警察還在用手機拍她,她的臉半低不低,五官埋在血裡已經全看不清,手上戴着銀閃閃的銬子,腳下像是喝醉了一般被左右兩個警察很嚴肅威嚴的拖着往外走。
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一個警察回手拿過一個黑套子給她罩到了頭上,沒等我擡腳想要上前,身旁的警察就用力的攥住我的胳膊不讓我動,“控制情緒。”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蘇小雨出門,咬牙看向身旁這個不知名的警察,“爲什麼要給她戴頭套,不是應該讓大家都看看都記住她這副嘴臉麼。”
“這樣做是爲了保障案情的隱秘以及偵查的秘密性,而且她還有同夥,此舉也是爲了麻痹,避免被同案犯認出。”
警察很耐心的跟我解釋,我沒做聲,聽着門口羣衆的聲音再次炸響,每個人都在罵,過分嘈雜,我分辨不清,也懶得去分辨,心裡很清楚,這案件這麼嚴重,如今人證物證俱在,蘇小雨是在劫難逃了。
可還是不甘心,這份不甘心讓我不停的在腦裡閃爍着朝陽姐蜷縮在地的畫面,還有那個記錄簿,那些刺耳的聲音,像是很難走出,每一秒,都在侵蝕我的神經,讓我覺得,哪怕是給蘇小雨上了滿清十大酷刑,都不足以彌補她犯下得錯。
門口的鬧騰的聲音小了一些,很多看熱鬧的人都跟在押解蘇小雨的警察身後下樓並且絲毫不吝自己的口水大聲的抨擊指責,外表柔弱的蘇小雨成功激發了大家同仇敵愾的情緒。
可即便如此又怎麼樣,我心裡好像壓進了一顆秤砣,沉沉的,沾滿了朝陽姐那血淋淋的齟齬和恥辱,要怎麼做才能讓我的朝陽姐得到救贖?
韓霖師哥把我的外套給我拿出來讓我穿到身上,衣服上連着大大的帽子,順手,他把帽子就扣到了我的頭上,嘴裡輕聲的安慰,我沒什麼反應,跟着一些穿着便衣的警察還有開鎖大叔最後出去,進走廊的時候很意外的看到了一個人,小六,他傻呆呆的站在那裡,腳旁還有一大袋子散落在地的狗糧,像是沒看見我,又像是整個人都在放空,說不清楚的感覺。
我以爲按照他的性格他會質問,抑或者是聽到了些七七八八的東西還會抓狂般的不信,跟我,或者是跟警察來勁,但都沒有,他就是站在那,電線杆子一般,一動不動。
直到電梯門打開,他像是這才聽到了聲音,木木的轉臉,很精確的就在人堆裡捕捉到我的臉,“四姐……”
我沒吭聲,看着他黑溜溜卻無神的眼睛,他又叫了一聲,“四姐……”
鼻尖再次泛酸,我嗯了一聲,他沒上前,只是很機械的叫了兩聲我的名字,直到電梯門緩緩地關上,我看見小六踉蹌了一下身體倚靠到走廊光潔的牆壁上,抓着自己的頭,滑坐在地。
我懂小六的情緒,我們一起長大,很多事,都是一起去面對,哪怕他表面上嘻嘻哈哈,可也只有我知道,小六是一個內心簡單純粹的人。
一個在一小時前還接他打電話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一小時後,卻在人贓並獲的同時成了所有人嘴裡口誅筆伐的兩面派,雖然這是事實,可在小六這,他接受的如此突然,何其無助。
他叫我,只是因爲我是他最親近的人,他想從我這得到些勇氣,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了。
我沒辦法給他安慰,事實上,一開始,我想的東西主要還是小六,我清楚,蘇小雨的落網會對小六造成不小的打擊,可我現在卻覺得,這不過就是小六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失意,真正受到打擊的人,卻是最讓我心疼的朝陽姐。
小區裡還有很多居民,我扣着大帽子,垂臉順着一個警察的指引快速上車,韓霖師哥直接坐到我的旁邊,而那個開鎖的大叔則跟着別的警察上了另一輛的車。
司機啓動車子,小區的人烏央烏央的不遠不近的圍觀,看嘴型就知道還在對這起發生在家門口案件議論個不停。
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薛,你差點犯錯誤了你知道嗎。”
我垂眼不想言語,師哥在我身邊輕聲的嘆氣,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要是你搶真的開了,那性質就變了。”
“我也萬幸……”
我啞着嗓子回話,掀起眼皮看向師哥,“你說,我給了她一個痛快的,那豈不是便宜她了。”
師哥搖頭,小聲的說着,“小薛啊,就算是徹底的旁觀者,看到那個畫面也會覺得這個作案人太過冷血殘忍,可事情已經發生了,衝動誤事,你幸虧不會開搶,不然你連扣扳機那麼多下,那作案人的腦袋早就炸開花了。”
我喃喃的嘟噥,“你那破搶根本就是擺設,不好使的……”
血一衝的當時,我就是想給她爆頭,死了我對着屍體還能在來一波,做鬼了我都準備下去虐她,可是怎麼扣它都不響,冷靜下來雖覺得萬幸,可在那剎那,我是無比憤怒的,爲什麼不響啊。
“怎麼不好使,是我關的保險你又沒有上膛,它怎麼響……”
師哥想跟我掰扯,沒來勁幾句自己就有些懊惱的吐氣,“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要是真開了,那咱倆就一起進去了,你這輩子就徹底毀了,一時的過癮搭了自己一輩子,值當麼。”
就這事兒我不想再說了,誰知道開個破搶還那麼複雜,啥叫保險我都不知道,手上還有蘇小雨腦袋上殘留的血,我看着張嘴,“她什麼時候能搶斃……”
“如果一切順利,等她的同夥歸案後我們會整理證據上交檢察院起訴,之後由法院判決,這案件涉及面極廣,參與涉案人員衆多,性質極其惡劣,數罪併罰,蘇小雨作爲背後的藥商,不會輕判的。”
跟沒說一樣。
我想得有很多程序要走,每步程序都需要時間,不過也好,爲什麼非得今天抓明天就斃了她啊,太便宜她了。
還是去了局裡,公式化的筆錄。我按照一開始跟師哥研究好的直接講我是配合師哥去取證的,在得知師哥掌握了足夠的線索後協助他調查破案。
沒邀功,這事兒也沒法邀功,說我是靠遮眼看到的誰會信,況且這事兒純屬老天爺挖坑幫我,要不是小六跟蘇小雨有了交集,我就是遮了眼也不知道那影子是誰啊。
做筆錄的小警察還記得我,態度特別的友好,打趣說我都要成了這裡的老熟人了,接二連三幫着破獲案件,實打實的內應。
我知道他們輕鬆是因爲這起讓無數人頭疼的大案終於要落幕了,師哥的那些同事無一不是長舒一口氣的興奮,每一個看到我的人都在客客氣氣的打着招呼。
搶的事兒沒怎麼仔細問我,我想師哥這些同事私下裡也都知道這東西的重要性,所以故意模糊處理,只用了一句在捉拿作案人時協助破案的市民與其發生了肢體衝突一語概括。
我看到後還多了一句嘴,“她的頭被我打破了……”
做筆錄的小警察年紀跟我差不多大的樣子,聽完我的話還笑了笑,“有許哥還有那個協助開鎖的大爺作證,你那撐死了就算是正當防衛……”
說着他還故意小聲的看我,“最重要的是那錯誤沒犯就行了,不然許哥這身衣服興許都得脫了……”
許哥?
我發木的腦袋轉個彎才明白過來,是師哥,哎,認識這麼久了,我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呢。
小警察收好筆錄讓我去休息室等人來接我,心裡說不後怕是假的,聽完這小警察的唸叨我才知道警察用搶規矩這麼多,人家配搶是主起震懾的,只有在嫌疑人真正而又直接的危害到人民財產安全時纔可以開搶,也可以說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開。
而蘇小雨那種,她雖是案件重要的嫌疑人,可她並沒有跟警方正面對峙,無端擊斃那個人需要承擔很多的責任,就像是韓霖說的,每用一顆子彈都需要寫用彈報告的,而師哥作爲警察,搶卻被我搶了,要是再把蘇小雨亂搶打死,那事兒說不清楚,極其麻煩。
我埋着頭窩在休息室的一角等人來接我,想的是後脊樑出了一層的冷汗,自己衝動了沒事兒,要是害到別人,總歸是過意不去,只是那蘇小雨,我還是不解恨。
“葆四?”
來接我的是龐旁,她嚇壞了,奔過來的幾步路走的跌跌撞撞的,“你沒事兒吧,媽呀,這臉怎麼了,被誰撓了,還有磷子呢。”
木木的伸手摸了摸,已經好很多了,剛進來時我就從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臉,都是紅條,沒出血,這可能是得益與蘇小雨的專業或是個人習慣,她沒留指甲,所以也沒撓破,只不過就是幾個紅道子。
要不是我皮膚一撓就很明顯這磷子早就褪了,自己也沒太當回事兒,看到的東西多了,這點傷也就不算什麼了。
見我說了沒事兒龐旁還心驚膽戰的坐到我身邊,“那蘇,蘇小雨犯這麼大的事兒啊,我聽說她做假藥出去賣,還那個關了個女人虐待?”
“別說了,都過去了……”
龐旁緊着臉顫巍巍的嘆出口氣,“今早那嘚瑟猴不是還送人家上學來的麼,他這得被刺激成什麼樣啊,我還以爲她就是個小三兒呢,誰知道她還做藥……葆四,原來韓霖跟他師哥找你就是查這事兒啊,那你是心裡早就有數了嗎。”
我搖搖頭,“沒有,我也是跟着師哥進屋看到這些才知道的。”
有些細節,我想還是別說了,鬧挺。
“哦,這警察是真厲害啊,這都能查到,我剛纔聽說這案件是有牽連的,就是跟你之前去的那個什麼傳銷窩點有關是嗎。”
嘴裡嗯了一聲,“那個窩點賣的藥,就是蘇小雨製作的,害了很多的人。”
先且不說這藥本身就是用人命做的,還有那些吃藥後變得神神叨叨的女弟子呢,懷孕了被取了胎血後弄出去被殺害的女人呢,還有最早那個骨店老闆害的人呢,這人命多的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了。
蘇小雨這破藥,間接或者直接的害了多少人?
人性這個東西我就在蘇小雨身上沒有見到,她就不是個人。
龐旁又跟我絮絮唸叨了一堆,表達的除了驚訝還是驚訝,不過她看我沒事兒也就放心了。
我也知道自己沒事兒,虐待的又不是我,試藥的也不是我,我弄倒蘇小雨本該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我卻鬱悶的沒着沒落的。
龐旁簽完字就要帶我回家,我不想走,轉身回到局裡找師哥跟他打聽朝陽姐去的醫院,意願很簡單,我想去看看她。
師哥一回來就忙碌個不停,見我過去只能暫時放下手裡的工作安撫般的開口,“小薛,我理解你的心情,可現在這個蘇小雨的同案還沒有落網,不能掉以輕心,在案件還沒徹底偵破前,我們要保護好被害人的安全以及個人隱私。
你放心,我們的人會二十四小時輪流照顧被害人,最近幾天也會給她做詳細的檢查和最好的治療,這邊確定完她的身份後也會第一時間通知她的家人前去陪同照料,只要案件一破,我保證帶你去看她,好麼。”
我能說什麼呢,師哥這麼個中規中矩的人都耐着性子給我解釋了,我知道自己現在就算是見到朝陽姐也不能實際的幫助到她什麼,無非就是再次心痛,可這份‘心痛’卻不是當事人想要的。
“小薛,要相信我們,被害人進了醫院會得到很好的治療,你要知道,她現在是在一個安全並且溫暖的地方……”
“真的溫暖嗎。”
我打斷師哥的話,看着他頃刻間就有些不知所措的臉默默的吐出口氣,“師哥,我不是衝你的,這案子要告破了是好事兒,只是有些瘡疤,是那個蘇小雨死一萬次都沒辦法給人抹平的。”
稀裡糊塗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是心焦,衝着師哥鞠了一躬算作我搶他搶的歉意就轉身離開了。
關於蘇小雨那閨蜜的事兒我想師哥心裡都有數,先且別說我接他要私闖民宅時就白活了一路,後期蘇小雨自己在家打的那通電話不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了嗎,抓人吧,等人都抓完了,傳銷邪教這事兒就算是徹底消停了。
天黑透了,有點冷,我手插進兜裡擡眼用力的看了看天,龐旁按了下喇叭示意我上車,“葆四!走啊,回去吧!”
我站着卻沒動,看這城裡燈光璀璨的夜色,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沒人會記得昨天哪條欄杆上留有塵埃,不管下多大的雨,抑或者是多大的雪,一覺醒來,這城市依舊繁華嶄新。
時光一刻未停,哪怕你站在原地,也要被迫接受洗禮,朝陽姐,你知道嗎,我預言明天會陽光燦爛,不需要再記得今晚的蕭寒,沒什麼,是活人過不去的。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