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
我努力地睜開雙眼，儘管眼皮的開啓，讓我額頭陣陣作痛。
我躺在牀上，不對，這不是牀，應該是由幾塊木板拚成的臺子，我的身體稍稍一動，它就發出了吱吱的抗議聲。
我的視線有些模糊，只有一縷陽光，從我的左上方投射過來，將我的眼前照亮。
我受傷了？這是什麼地方？這是我的家嗎？
“外公，你快來呀，他醒了，他醒了。”
一個小女孩的叫聲，銀鈴似的，聲音很好聽，年紀不會超過十五歲吧。
接着，是兩個一大一小的身影，進入到我的視野之內。
“果然醒了。”蒼老的聲音，有些沙啞，是個老頭兒，年紀應該在六十以上。
我有點明白了，這裡不是我的家，因爲這一老一少的聲音，我都很陌生。
“我說他會醒的麼，咯咯，外公，你輸了。”小女孩歡快地嚷着。
“我輸了，我輸了，這小子命還真大呢，昏迷了七天還能活過來，枉我老頭子白當了半輩子的醫生嘍。”
醫生？這裡是醫院嗎？我受傷了？還昏迷了七天？
“喂，你叫什麼名字呀？”小女孩問我。
我是誰？
我絞盡腦汁地想着。
我想不起來了，“我……我叫什麼名字？”
“問你自己呀。”小女孩對老頭兒說，“外公，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不會是個傻子吧？”
“別胡說八道，他不傻。”老頭的鬍子很長很白，被那縷陽光照到，反射的光線讓我有點扎眼，“小夥子，你好，你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嗎？”
“對不起，我，我好象忘了。”我忍着頭痛嘟嚕道。
“那你的家在哪裡？”
“不知道。”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不知道。”
“你是怎麼被人打暈後扔到山溝裡的？”
“不知道。”
“可憐的孩子。”老頭兒嘆息了一聲，頓了頓又說，“小夥子，你失憶了。”
我木訥地問着，“失憶？什麼叫失憶？”
“失憶就是失去了記憶，你的腦部記憶區是局部或全部失去了記憶的功能，失憶有多種症狀，具體到你的失憶，很象是腦部受創和打擊產生的意識、記憶、身份、或對環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壞，因而對生活造成困擾，而這些症狀卻又無法以生理的因素來說明……總之，你很可能忘記了你的過去，包括忘記了自己是誰。”
我望着老頭兒模糊的身影，吃力地問，“您，您怎麼知道我失憶了？”
“我剛纔說過，我是個醫生。”老頭兒笑了。
“這麼說，這麼說我是受傷了？”我問道。
老頭兒在緩緩地搖頭，“非常奇怪，你的身體沒有受到任何明顯的物理創傷，所以，你的失憶有可能是這樣幾種情況，要麼是藥物的作用，要麼是心理突然受到不能承受的巨大打擊，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受到了強大的衝擊波的攻擊，比方說氣浪、聲波、光波、雷電等等，就你的症狀來看，你很可能遭遇了最後一種情況。”
“我頭痛，還暈，有點噁心，我的視力模糊，渾身沒有力氣……”我說着我此時此刻的感覺。
老頭兒笑道：“這就對了，我發現你的時候，至少我認爲你已經死了，是丫頭堅持說你還活着，我才把你拖回到家裡，你現在的所有感覺，正是一個死而復生的人應有的感覺。”
我怔了怔，“這裡，這裡不是醫院嗎？”
“這裡是我的家，如果是醫院，還不一定會收你這樣的垂死之人呢。”老頭兒的笑聲很爽朗。
“謝謝。”我心有感激，可疑問更多，“老先生，這裡是哪裡？您是怎麼發現我的？”
老頭兒說道：“這裡是西陽山，我的家就在這裡，七天前的早晨，我和丫頭上山採藥，來到後山的山溝裡時，發現你躺在溪坑裡，上身在岸上，下身在水裡，當時你沒有脈搏沒有呼吸……到了我家裡後，你一直昏迷到現在，小夥子，你的命真大啊。”
“謝謝老先生的救命之恩……可是，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老頭兒站了起來，“小夥子，你現在感覺餓嗎？”
“餓，很餓。”我說。
“哈哈，知道餓就好，知道餓了，就說明你開始恢復了，小夥子，相信我，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笑聲中，老頭兒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小女孩沒有離開，她坐到老頭兒剛纔坐的地方，離我很近，看着我，伸出一隻手，在我的眼前來回晃了幾下。
可是，此時此刻的我，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除了頭痛，暈眩，噁心，視力模糊，沒有力氣……
我失憶了，我還活着，卻失去了自我。
我是誰？我是從哪裡來的？我是什麼人？我是怎樣變成現在這樣的？
小女孩忽然說道：“哎，你把眼睛睜開，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還沒有謝謝我呢。”
“謝謝你。”我又努力地睜開了眼睛。
那縷陽光還在，正落在小女孩的身上。
小女孩不高興地說，“不行，你說謝謝的時候，你的臉上沒有一點笑容，沒有一點點誠意。”
我想笑，可是我的臉很痛，整個臉都痛，“對不起，我，我笑不出來。”
“噢……你真看不見了嗎？”小女孩好奇地問道。
“看得見，但看不清。”
小女孩伸出兩根手指頭，伸到了我的面前，“這是什麼？”
“二。”
“傻冒，這是英文字母V，是勝利的手勢。”小女孩站起來，靠到我的牀頭，“現在你看得清我嗎？”
那縷陽光變成了一片光芒，讓我的視線清晰不少。
“你穿着紅色的衣服。”我說。
“還有呢？”
“你身高大約是一米五零。”
“還有呢？”
“你的眼睛很大，它們會反光，我看見它們了。”
“還有呢？”
“你很瘦，你的體重不會超過六十斤。”
“還有呢？”
“還有……你是女的，你叫丫頭，你是老先生的外孫女。”
“咯咯，你不傻麼，我可不喜歡我救的人是個傻瓜呢。”
小女孩輕輕笑着，將自己轉了四十五度，“回答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我怔住了，因爲我的視線越來越清晰，我看到的是一個側影，一個曲線分明的女性。
“你有一頭長髮，它披到了你的肩上，還有……你的上面的前面有點突出，不，是兩個點突出，它們一樣的突出，還有你的下面，下面的後面也有些翹突，儘管它並不是很大。”
“啪。”我的臉上捱了一個巴掌。
但是奇怪，巴掌很響，我卻幾乎沒有疼痛的感覺。
我有些茫然，“對不起，我的視線只能讓我看到你的影子，難以做清楚仔細的觀察，我，我說錯了嗎？”
“咯咯，你還會耍流氓，說明你還沒有傻得無可救藥麼。”小女孩笑着說。
真是奇怪，抽我一個巴掌，應該是很生氣，怎麼又很快地笑了呢？
“我，我耍流氓了嗎？”我很是不解，“耍”好象是動詞，我躺在牀上，渾身沒有力氣，我想耍也耍不了啊。
小女孩又道：“你不傻，所以，我決定繼續幫助你。”
“你繼續幫我什麼？”
“幫你找到你自己呀。”
我苦笑，臉上笑不出來，是在心裡苦笑，“謝謝，可是，可是你幫得了我嗎？我自己都幫不了自己呢。”
“我能。”小女孩歪着腦袋說，“因爲我在你穿的衣服口袋裡，找到了一樣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小女孩的這句話，讓我的精神頓時大振，“你快說，你找到什麼了？我的身份證，還是我的工作證？”
“都不是。”小女孩搖着頭，從身上拿出了一張小紙條，“其實你身上什麼都沒有，但是，我第二次尋找的時候，還是找到了它。”
小紙條是藍色的，大約有四指寬，長約中指長，近乎於正方形，上面有字，可是我看不清。
“你快說，它上面寫着什麼？”我急切地問。
“兩張電影票，星光電影院的兩張電影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