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睡了幾個小時,醒來後,天都快亮了。
餘小丫看樣子比我醒得早,正靠着矮牆,雙腿屈起,拿着一支元珠筆,聚精會神地在一本學生作文簿上記着什麼。
我很好奇,這丫頭不是最討厭讀書嗎,怎麼天剛矇矇亮就這麼“認真”了呢。
“看什麼看,快起來,咱們要開路了。”
好尖的眼睛,我心說,這丫頭是不簡單,“小丫,你寫作文嗎?”
“你才寫作文呢,你們全家都寫作文。”餘小丫沒好氣地說。
丫頭的脾氣見長,我伸腿抻了個懶腰,“小丫,我肚子餓了。”
“又想吃烤白薯?”
“嗯。”
“烤白薯好吃不好吃?”
“好吃。”
餘小丫咯咯地笑起來,“你傻呀,早上沒有賣烤白薯的,想吃烤白薯,得等到下午和晚上。”
“小丫,你別老說你傻呀,好嗎?”
“你聽話,我就不叫你傻呀。”
“噢,我聽你的。”
“咯咯,這才象個乖孩子麼。”
我撓着頭說,“可是,我肚子餓了,我想吃飯。”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餘小丫歪着小腦袋問我,“喂,你有錢嗎?”
“我沒有,你有。”我說。
餘小丫一臉的壞笑,“我有錢跟你有關係嗎?”
我有些心虛,訕訕地說,“小丫,你不是說,不是說咱們是一家人麼,我是你哥,你是我妹,我沒錢你有錢,所以,所以……”
“所以你個頭。”餘小丫很是不屑我的說辭,“我問你,親兄弟明算帳,親兄妹不上炕,這句話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我努力地想了想,“小丫,咱們不是親兄妹啊。”
“咯咯……艾克思,你真是不傻,你還壞得很呢。”
我很是莫名其妙,親兄弟明算帳,這句話的意思我是懂的,親兄妹不上炕,這句話我以前沒聽說過麼。
不過,我也有對付餘小丫的辦法,擡起屁股,作勢要走。
餘小丫急忙拉住了我,“喂,你要幹麼?”
“我不和你一起了。”我賭氣地說。
“喲喲喲,還會耍脾氣那。”餘小丫當然不讓我走,她的雙手抱住了我的大腿,“我給你買吃的,我給你買吃的,行了吧。”
“現在就去,吃了飯後再去找臭老頭魏功。”
餘小丫說,“但是,我有個條件。”
“條件,什麼條件?”
餘小丫狡黠地說,“現在你沒錢,可以花我的錢,但只能算是借的,我的錢可都是我的嫁妝,等你以後有了錢,你一定要還我。”
“我以後會有錢嗎?”我傻傻地問。
餘小丫教導我說,“你以後當然有錢了,你以後肯定會有錢的,要對未來充滿信心嘛。”
雖然一知半解,但我還是滿口答應,“你放心,我以後會還你的。”
“爽快,我就喜歡跟爽快人打交道。”餘小丫坐直身體,將放在一邊的作文簿和元珠筆拿過來,交到了我手上,“你籤個字吧,昨天買烤白薯欠我兩塊,每月一結,月息三分。”
什麼“每月一結,月息三分”,我可不太明白,簽了字後,我還對餘小丫說,“小丫,你可別亂記多記啊。”
餘小丫得意地一笑,“我是個好人,別人的錢我一分也不要,自己的錢我每一分都要爭。”
急人所難,借錢給我,餘小丫還真是個好人,我心裡想。
餘小丫可高興了,拉着我的手,一路蹦蹦跳跳地出了衚衕。
天亮了,大街上車水馬龍,人潮如織。
在路邊小攤上,我吃了五個肉包子加兩個大饅頭,還有兩碗稀飯。
這回餘小丫沒說我是飯桶,反而小臉笑容綻放,不過她又多了一項“工作”,拿出作文簿和元珠筆,讓我簽字畫押後才肯動身。
迎着朝陽,我和餘小丫又開始出發,目的地是臭老頭魏功的臨時居住地。
南苑路一一七號,是餘小丫從拆遷辦偷來的那張紙上寫着的。
雖然還是步行,但我已經樂此不疲,只是強烈地要求,不再走那些能讓我暈頭轉向的小街小巷。
因爲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我雖然失憶了,但我不傻,我的“學習”能力很強很快,大街上的一切,只要餘小丫稍加點撥,我就能融會貫通,並深深地植入腦海之中。
對我來說,這個世界是陌生的全新的,我當然不會放過“學習”的機會。
餘小丫也是好爲人師,一路爲我講解,我的收穫太大了,隨着知識的不斷積累,腦子裡的思路也清晰和寬廣起來。
走過一家銀行門前,餘小丫又是解釋了一陣。
我噢了一聲,“小丫,銀行和你一樣,都是能借錢的地方。”
“不一樣,我比銀行還要好呢。”餘小丫歪着小腦袋衝我笑。
我問道:“你比銀行好在哪裡?”
餘小丫又瞪了我一眼,“我能借給你錢,人家銀行不認識你,能借錢給你嗎?你連身份證都沒有,不把你抓起來纔怪呢。”
說得倒也是啊,不過,我已經有點明白“每月一結,月息三分”是什麼意思了。
我說,“小丫,你定的那個那個,每月一結,月息三分,比地主還狠呢。”
“咯咯……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喲。”餘小丫笑着跑了起來,“艾克思,你就等着吧,你發財之日,也就是你傾家蕩產之時……”
我有些無奈,只有傻傻地樂,笑不出來,就在心裡笑。
可是,到了南苑路一一七號後,我很快就樂不起來了。
南苑路是條小街,餘小丫很照顧我,讓我在外面等着,她自己先進去打探情況。
十幾分鍾後,餘小丫無精打采,帶回來的是一個壞消息。
這消息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
餘小丫說,南苑路一一七號是魏功租的房子,他搬過來只住了半個多月,也就是說,在四個月前,魏功就心臟病發作死了,據鄰居講,魏功無子無女,喪事都是他的幾個徒弟料理的。
我傻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這次我是真傻了。
餘小丫也有點傻,默默地在我身邊坐下,和半個小時前相比,餘小丫蔫了。
“艾克思,你說……你說這,這是怎麼回事呀?”
我不知道,我搖着頭。
太不可思議了,這怎麼可能,四個月前就死了的人,怎麼可能又在昨天在西陽山上再死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