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經是毫無希望,但孫真還是嘗試了幾個手段,想要將那蝕元蠱殺死。依然反覆試了幾次,未能將蝕元蠱驅趕出上丹田,始終忌憚損傷蘇塵的丹田,甚至神智,束手無策。
若是蝕元蠱在其它部位,都很容易解決它,一刀下去挖出來便是。但是眉心處的上丹田不行。
數日之後。
孫真深感嘆息,徹底放棄了治療,和厲大長老等一羣修仙者返回蓬萊仙宗。神州五大宗門之一的蓬萊仙宗的金丹長老若無法治,天下之大,也無處可治。
至於如何安頓蘇塵,卻是阿奴主動留下,打算在這小城照料蘇塵。她道:“我入蓬萊仙宗,只因公子而起。公子若不成仙,興奴亦不成仙。”
呂老夫子、吳樵等人都知道,蘇塵和斐興奴是一起結伴踏上仙途,一同拜入蓬萊仙宗的,這份情非外人可比。
衆人皆敬佩,也不多勸,和阿奴告辭而去。
孫青寧卻是留在衆人最後離開。
“孫師兄,還有何事?”
阿奴見他似乎有話要說,問道。
孫青寧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道:“我昨日私下詢問祖父。其實,也並非完全沒有辦法挽救蘇師弟的仙途。只是此法,太...我祖父不方便當衆說。”
孫真是蘇塵的師父,當衆說出此法來救蘇塵,會顯得太過自私。
“請孫師兄明示,不管是何法,哪怕再艱難,興奴都願意一試!”
阿奴心中燃起一絲希望,連忙道。
“這蝕元蠱極爲頑固,進入上丹田便死活不肯移動,但是它天性貪婪,嗜好元氣,誘之以利,則可以令它心動。
若是以另一名修士敞開自己的上丹田,用充沛的元氣去誘惑它。它受到誘惑,則會主動遷徙到另一名修士的上丹田。...說白了,此法是犧牲另一人的仙途,換取他的仙途。祖父礙於身份,也不便將此法說出口。”
孫青寧輕嘆,看着阿奴。
他知道,阿奴跟蘇塵關係非常密切。若說世間有人會考慮此法的話,恐怕也只有阿奴。
“斐師妹珍重!在下告辭!”
孫青寧看着阿奴,輕嘆。
他將手抄下來的一道施展此誘術的法訣,留在桌上,隨後朝阿奴深深一拱手,便轉身離去了。
不論結果如何,阿奴是否會依此法而行。
他都不想去面對。
蘇塵已經喪失了元氣,成爲了一名凡人。蝕元蠱一日不除,則永不可再修煉。
其他修仙者想要此法去救蘇塵,讓蘇塵有再度修煉的希望。那後果,一樣是墜爲凡人,並且斷了仙途。
這個代價,不可謂不慘重。
終究,有一人要斷了仙緣。
這世間,又有誰願意斷絕自己的仙途,去換別人的一縷渺茫希望?
孫青寧不想知道結果。
更何況,蘇塵已經是凡人,再度重修何等艱難,說不定只能修煉到煉氣境界便止步不前。
阿奴送走了孫青寧。
衆蓬萊修士們走後,黑虎總堂的偌大後院,清淨了下來。衆小幫主們都在前堂等候,不敢進入後院。
阿奴回到廂房,蘇塵的牀榻前,怔了許久,默默流下兩行青淚。
她並不眷戀仙途。
凡人也好,仙人也罷,她對此一直都很淡泊。就像她決定留下照顧昏厥的蘇塵,從此不回蓬萊仙宗,她也並不感到難過。
只是想,跟着蘇塵而已。
所以,她這些年,很努力的去修煉,不想自己只能遙遙望着蘇塵的背影,漸行漸遠。
但如今,蘇塵中了蝕元蠱,墜爲凡人,不可再修煉仙途。
若是不救。
她依然是築基修仙者,二百歲壽盡。而蘇塵則此生爲凡人,百年而終。
若是相救。
蘇塵依然能有一絲希望,重返仙途。
而她則此生再無望。
生命的路口,遇上了他的笑臉,歲月之中有了兩個人相隨而行的痕跡。
她和他一路相伴,走過千山萬水,最終依然是一個人的浩蕩旅途。
阿奴心酸,神色慘然。
她痛心的並非仙途,而是此生的情深緣淺。
...
後院的廂房,很清靜。
窗前是整齊的書桌,窗外栽種了滿園的桃花樹。幾隻鳥雀,在嘰喳跳躍。
難得的清靜,無人打擾。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阿奴在書桌前,研磨,落筆。
她怔怔良久,望着孫師兄留下的一份誘術,嘆息。
或許,她成爲一名凡人,也未嘗不好。
在城鎮鄉野擇一草廬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鑿井而飲,耕田而食。
雞犬相聞,不問繁華城市,修仙界的喧囂熱鬧爭執,寧靜祥和。
...
入夜時分,窗外下了一陣寒雨。
牀榻上,蘇塵依然臉色鐵青,身上卻高溫滾燙起來。或許是因爲成爲凡人之後,缺少元氣,體質大不如從前,舊傷口復發,凡人的傷寒病痛自然也無法避免。
阿奴打來一盆冷水,給他擦拭,降溫。
很快,蘇塵的身體又變得冰冷,哆嗦顫慄。
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阿奴的眉心,緊貼在蘇塵的眉心處,施展孫青寧留下的那道誘惑法術。
過了足足一個時辰,那死死盤踞在蘇塵眉心上丹田的蝕元蠱,終於動了。
“颼!”
一點綠光,陡然射入阿奴的上丹田內。
阿奴感覺眉心中似乎多了一物,意識海內強烈的刺痛感。
...
次日。
清晨,烈陽高照。
寒雨過去,窗外鳥雀嘰嘰喳喳,鳥語花香。
蘇塵的高燒已經退去。
阿奴醒來的時候,腦海中有些昏昏沉沉。她嘗試着內視,卻發現自己神識全無,元氣更是已經蕩然無存。
想來,蝕元蠱已經遷居到了她的上丹田內,將她的元氣給吸空了。
她的元神修爲,從築基境界,掉落凡人境界。淬鍊過的肉身要比凡俗的一代宗師,強上太多。但元神,則不如了。
阿奴苦笑,嘆了一口氣。
她起身梳妝更衣,來到牀榻前,蘇塵身旁。
阿奴想了想,將玉腕那枚用紅繩繫着的“醜”字銅錢取下,反面刻了一個“奴”字,仔細的取下,系在蘇塵的右手手腕上。
蝕元蠱已除,重傷之病已去,想來蘇塵應該這幾日便會醒來。
阿奴出了後院,朝在外面的衆小幫主們,吩咐道:“你們在此地仔細看守,一直待他醒來。他醒來,若是詢問。你們就說是蓬萊仙宗的金丹長老,施法相救。讓他修養好後,回蓬萊仙宗。”她猶豫了一下,又道:“其它事情,不可說。”
“是,仙子!”
“小的們一定仔細看守,不敢疏忽。”
衆小幫主們連忙跪地,遵法旨。
阿奴癡癡的回眸望了許久,轉身飄然而去。
此去,便是陌路,仙凡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