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俗世王朝的限制勢在必行!】
李長壽看着手中的攝魂珠,在地下一陣糾結。
當個國主還能渾身業障?魂魄周圍纏繞的業障都快成黑灰色了!
這如果不是有毒老父親的魂魄,李長壽直接就把他揚了,還能混點功德,算他趕過來的油錢……
爲啥會這樣?這國主很殘很暴?
仙識掃過洪林國各處,發現這個國度總體還算正常,凡人也都能安居樂業,雖然也有貴族、奴隸這種分級,但這是現如今凡俗普遍現象,也不會惹來這麼多業障。
李長壽掐指推算,憑藉自己精深的推算功力,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應該,是違抗天命的緣故。
方國、部落之主,手中掌握着權柄、凡俗之財富,既然可以養一批仙士做‘國之護衛’,那通過坊鎮搞來一些延壽增元的丹藥,自不是什麼大問題。
但他們本就是凡人國度的君主,天數到了,該薨就要薨,違抗天命、繼續坐在國主之位,每多坐一年,業障就深一層。
這還是天道限制了凡俗君王修行,且煉氣士成爲國君就會遭天罰的緣故!
突然想想,天道老爺也是頗不容易。
有琴她老爹,已經‘霸座’超過三百年,積累了這麼多業障,輪迴轉世估計也要在十八層地獄待個幾千上萬年……
‘何必?’
李長壽心底吐槽了幾句,身影一閃離開主殿下方,直接遁去了王宮角落。
那裡正爆發一場亂戰,王宮的侍衛們拼死護衛數十名身着華衣錦裙的婦人,大部分是國主最近二三十年的妃嬪。
在這些婦人中,有一名頭髮花白、面容端莊的女子,與有琴玄雅相貌有三四分相似。
李長壽隨手點出兩隻紙人,淡定地鑽入了這個婦人,以及她護着的那名年輕女子袖中……
‘除此之外,該做點什麼?’
李長壽細細思量着。
聖人老爺讓他來此地,定然不會是爲了讓他救有琴玄雅的父母這般簡單;
有琴只是人教仙宗一名普通弟子,雖然長相頗美,但資質並未到逆天的地步。
這絕非引起聖人關注的原因。
今日洪林國之事如果是跟‘生商’有關,那他是不是也成了其中的一環?
【假如把有琴玄雅的父母親人順勢接去修行之地、脫離凡俗,後事又該如何發展?】
李長壽心底剛泛起這般念頭,忽覺有雙眼睛在背後注視着自己,渾身汗毛瞬間就炸了起來,靈覺一陣狂跳。
‘玩笑、玩笑,天道老爺明鑑,弟子平時大膽的想法多了點!’
趕緊將此前的念頭抹掉,那般驚悚之感頓時消失無蹤。
得,老老實實看戲,保一手有琴玄雅的血親,等待自己出場的契機吧。
有琴玄雅過來還要一陣,李長壽施展土遁,跟在這羣婦人和護衛腳下。
此時漂在宮中各處的那些黑影,修爲有高有低,從返虛境到真仙境不等,氣息渾濁且伴着凶煞,完全可以稱之爲不成器的魔修。
衆多黑影此時也被這些婦人所吸引,直接朝着此處圍攻,遠遠打出各類咒法,轟出一隻只法器。
貧窮且不成器的魔修。
那些侍衛小部分有修爲在身,但在這些魔修面前迅速潰敗。
但這時,這羣侍衛並未退縮,他們拼命集結、反攻,以血肉之軀,掩護着後方這些與他們本無關係的王宮婦人後撤。
“快護着王后離開!”
“沒修爲的滾!別在這送死!”
見此狀,李長壽屈指輕彈,幾張符籙悄然飛出地面,貼在幾名修爲勉強在返虛境的侍衛背後。
這幾名侍衛雙目頓時綻出神光,仰頭怒吼、怒髮衝冠,擡手撕開了胸前鎧甲,渾身被仙光包裹!
彷彿冥冥中有個聲音在他們耳旁大喊:
‘你被強化了,快點上!’
這幾名被靈符加持的侍衛各自低吼,正面朝着那些魔修迎了上去,背影也帶着幾分悲壯……
靈符的效果,只能持續片刻。
李長壽將一顆攝魂珠放在了地下,覺得這些侍衛的品性還算不錯,稍後自會保他們魂魄一手,讓他們能去輪迴轉生。
也只能做到這些了。
藉着幾名侍衛的爆發,這批貴婦人小半逃出了王宮,但宮外也是遍佈戰火,他們只能倉皇逃竄。
然而,國主已死,洪林國儲君、有琴玄雅的哥哥,昨日在前線被仙士偷襲身亡;絕大多數的國主血脈,要麼是在各自封地,要麼是在前線禦敵。
那些黑影、城中叛軍,以及偷襲入城的部落鐵騎,此刻的目標就是這些婦人。
遠遠不斷的敵軍襲來,王宮中的那名手持長鞭、帶着面甲的女真仙,也帶着一羣黑影不斷追擊;
更麻煩的是,城中還有數百敵方仙士,也加入了圍堵‘洪林國遺孀’的行列。
他們要斬盡殺絕。
漸漸的,王后身旁的人影越來越少,她卻反手拉着那名年輕女子,始終不肯鬆開。
大城之北,數百里。
一顆冰藍色的彗星自天邊飛來,拖着淡淡的尾跡……
有琴玄雅,以她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趕到了此地。
李長壽手掌張開、五指合攏,又一抹風遁道韻,遙遙加持在她身上。
李長壽仔細思量,很快就有了決斷,在袖中拿出了一隻【本體】紙道人,對着側旁散了出去。
如此,稍後若遇到什麼危情必須自己‘全力’出手,那就用兩個身份同時登場,試試能否藉此機會,消除自己跟腳暴露的隱患。
……
濃煙四起的城池,火光耀紅的夜幕。
有琴玄雅的仙識遠遠探查到這一幕,吸一口氣,繼續向前疾飛。
凡人生靈就如同一支支蠟燭,隨時都能被風所吹滅;上空已有怨魂盤踞,崩碎的洪林國氣運龍脈撒落點點餘暉……
一股悲愴撲面而來,有琴玄雅道心狠狠地一揪,急急衝向城中。
“有琴師妹,先來我這。”
熟悉的嗓音突然在耳旁響起,有琴玄雅怔了下,心底拼湊了一路的堅強,幾乎在瞬間破碎。
身周傳來輕輕的拉扯之力,有琴玄雅順勢而下,急匆匆落入了王都城百里外的密林中。
一道身影站在緩坡上,眺望着濃煙滾滾的洪林國王都;
這背影,這氣息,有琴玄雅自是一眼就認出了是誰。
度仙門,李長壽。
“師兄你怎麼在此處?”
有琴玄雅揹着大劍快步向前,眉頭輕皺,低聲道:“闡教一脈的道微仙宗已經將來路封死,師兄莫要涉險,還請速速離開此處。”
“我有遁法,不必擔心,”李長壽扭頭回了句,笑道,“不如我來助你,咱們細細謀劃,穩妥些救出……”
“師兄。”
有琴玄雅已經走到李長壽身旁,仰頭注視着這個永遠看不透的男仙,目中劃過少許溫柔,但一個呼吸後只剩清冷。
星光中,她肌膚欺霜傲雪,星眸柳眉、薄脣巧耳,高挺英氣的鼻,彷彿在訴說着她最後的堅持與倔強。
此刻讓李長壽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烏黑的瞳孔,其內映着星光,而星光便是他身影的輪廓。
“師兄,我是洪林國公主,理所應當爲護國而戰,但師兄只是度仙門門人,若出手便會給對方落下口實。
我不想因此事牽連門內,還請師兄勿要多勸。”
“你這般想有些偏頗,”李長壽正色道,“你就不是度仙門弟子?你我既是同門,也爲好友,我如何能看你陷入此地不管?”
“可師兄,”有琴玄雅話語一頓,注視着李長壽的面孔,隨後又露出少許微笑。
她輕輕呼了口氣,話語中有幾分故意流露出的輕鬆,“師兄,你我都改變不了今夜之事,我去只是爲了盡爲人兒女之責,若師兄執意相勸……
那你我,今後不做好友也罷。”
李長壽不由皺眉,有琴玄雅卻已是對着李長壽抱拳低頭行禮;
她轉身,踏步向前,只留給他一個昂首挺立的纖瘦背影。
彷彿沒有什麼能將她擊退,彷彿也沒什麼困難能將她打倒……
“有琴師妹!”
李長壽呼喊一聲,有琴玄雅身形停頓了下,嘴脣顫了顫,卻併發出什麼聲響。
她並未扭頭,而是一躍而起,身周出現道道劍影,化作流光飛向前方戰火繚繞的城池。
怎麼辦?打暈她?
李長壽苦笑了聲,若是真的阻止她,只怕她日後不免還是要產生心魔。
她的寧折不彎,不只是面對強敵,也是面對自己人啊。
‘隨你去吧。’
李長壽揹負雙手,緩緩閉上雙眼,心底浮現出有琴玄雅在空中前衝,與對方几名仙士正面交手的畫面。
她背後火麟劍匣出現一條條裂痕,鏗鏘劍鳴聲中,飛出十六把包裹着冰藍色火焰的飛劍,在她身周環繞、盤旋;
因御空時速度驟降的緣故,長裙裙襬向前飄起,宛若一朵冰蓮在夜空綻放。
城頭上空,仙劍呼嘯,法寶光芒閃耀;
山坡上,李長壽左手擡起,右手扶住左手手腕,手掌遙遙對準了有琴玄雅,掌心涌出一縷縷無形無色的道韻波動。
百里外,城頭上空,有琴玄雅前衝的速度突然激增,仙劍周遭的冰藍色火焰暴漲數倍!
那幾名仙士猝不及防,只是一個照面,法寶就被擊飛、身形被仙劍貫過,頃刻間便化作了幾具屍首從空中摔落。
有琴玄雅長髮與裙襬微微舞動,身形在空中輕輕迴旋,右手握住一把飛來的長劍,身周伴着點點星光;
淺白布靴包裹的玉足向下一點,她身形衝入這處大城之中,徑直朝着王宮之外黑影重重之地飛去。
本已大獲全勝、正在各處蒐集寶材的敵方仙士,此時也注意到了有琴玄雅的身影,立刻有真仙境仙士向前阻攔。
李長壽遁入土中,迅速回返王都城地下,在袖中摸出了一把把各色符籙。
度仙門普通元仙門人這個主馬甲,擅土遁和符籙之陣,這點卻是不能忘了。
‘今天就罩你一次,以後打五百年工來還吧。
真是,就不能聽人把話說完。’
李長壽心底一陣嘀咕,但目光,漸漸地多了幾分銳利。
闡教一脈的道微仙宗……
此事背後,莫非會有什麼陰謀算計?
當然,最大的可能性,是這家仙門控制的兩個部族,與洪林國剛好同時接壤,或是道微仙宗有意在經營‘東勝神洲西南部’這片區域。
換做旁人,也許並不會順着這條思路想下去;
但對於人教三巨頭宅懶穩之小穩而言,但凡有這般可能性,他就必須思考清楚,做好應對的方案。
假設針對洪林國是有人設下的局,其目的是什麼?故意引起衝突,藉此確定水神本體在度仙門中?
應該是已經有人懷疑到了自己身上吧。
李長壽雙目一凝,仔細感受着【本體】型紙道人身上的各類禁制,不由陷入了沉思。
自然,他也在保持一心多用,暗中助有琴玄雅禦敵。
有琴玄雅宛若自天而降的女戰神,在外人感覺僅僅是真仙境修爲,但身周盤旋的飛劍卻是無比迅疾,每次攻勢都能劃傷數人!
哪怕是同等境界的煉氣士,也難以與她正面相抗。
除卻有李長壽暗中相助,此刻有琴玄雅也在拼命催發自己的仙力;
她仙識已經鎖定了被衆黑影圍攻的母親與長嫂,有琴玄雅此刻迫切想衝上去救出她們,已無法計算仙力如何合理分配。
忽然間……
“有琴玄雅!”
一聲怒斥響徹王都的夜空,又聽噼啪幾聲脆響,那名身披黑袍、帶着面甲的女子衝到空中,手中長鞭一甩,遠遠地對有琴玄雅打出數道烏光。
圍攻有琴玄雅的幾名仙士立刻皺眉後退,有琴玄雅卻趁此機會,找準空檔向前急竄,數把飛劍向前急迎。
那幾道烏光中各有一把四寸長的石梭,距離有琴玄雅數十丈時被飛劍擊中,隨之炸出了一蓬蓬黑霧。
漫天黑霧朝有琴玄雅席捲而來,有琴玄雅身形立刻後退,卻依然不免被黑霧包裹。
毒!
只是絲毫,有琴玄雅身周護體仙光幾乎被破!
有琴玄雅立即拿出兩顆李長壽所贈的解毒丹,塞入脣間;
地下躲着的李長壽長袖飄舞,一股強風在城中各處吹起,由下而上,將那些即將擴散開的黑霧卷向了高空。
“哈哈哈哈!”
戴着面甲的女子仰頭大笑,此刻絲毫沒在意,自己放出去的毒霧被莫名其妙捲走之事,那雙本應透亮靈秀的雙眼中滿是恨意,死死盯着有琴玄雅。
“你也有今天!”
有琴玄雅持劍而立,右腿蜷起、左腳腳尖點在一把飛劍上,裙襬並長髮於夜空輕舞,一言不發,再次朝自己母親與長嫂被困之地衝去。
那戴着面甲的女子低喝一聲:“攔住她!活捉她來我身前,我要親手殺了她!”
城中不少與這女子同陣營的仙士略微皺眉;
大家都是來凡俗混的,誰都不想聽這種一看就是‘壞人’的真仙差遣,但這些仙士想起此前接到的指令與威脅,只能再次出手。
有琴玄雅再度陷入重圍,但憑藉一手馭劍之術,外加李長壽暗中給的助力,卻是以一敵衆撐了下來。
仙影重重疊疊,劍光起起落落;
道法引雷喚風,一劍傾城絕然。
激戰之中,有梭型法寶襲來,結結實實砸在有琴玄雅後背,打的她身形踉蹌,卻強行忍住鮮血逆涌,元神迅速控住幾乎被打散的仙力;
不多時,有琴玄雅身上多了些傷痕,她唯二喜愛的冰藍長裙增了幾處破損,簡單束起的長髮髮梢也多了少許焦黑與冰晶……
以一敵衆終歸有些勉強,更何況周遭還有一兩名接近天仙境的敵手。
忽聽那身着黑袍、面戴半甲的女子再次發出尖銳笑聲,一句句話語鑽入有琴玄雅耳中,似是在逼有琴玄雅道心失守。
“有琴玄雅,你可知今日是誰滅了你們有琴一族?
是我!是我!
你父王被我控制的侍衛斬了頭顱,城牆上的陣法就是被我撤掉,今夜奇襲的計策,也是我所獻!
你可知爲什麼,你可知我是誰!
你可知,這麼多年,我是何等的憤恨!”
有琴玄雅抿嘴不言,繼續與周遭仙士搏殺,目中卻帶着滿滿的焦急。
在那戴着面甲的女子腳下,重重黑影已殺光了守在母親和長嫂身周的護衛,十多名身着華袍的女子已經要直面那些黑影的屠刀。
“劍!”
有琴玄雅口中輕喝,身形靈敏地躲過幾道飛襲而來的流光,十六把仙劍迴歸身後,其上冰藍色火焰凝成冰晶,宛若一片被放大的雪花在背後閃耀仙光。
閉目、睜眼,背後十六把仙劍同時震顫,分出道道劍影,於她身後宛若神鳥展翅、孔雀開屏。
“散!”
劍指前點,有琴玄雅身周劍光爆涌,一把把飛劍對着四面八方飛射!
周遭圍攻的身影,竟被她逼的齊齊後退,原本密不透風的防線,出現了數個縫隙!
‘以卵擊石,卵碎而石無恙。’
‘做人與修行鬥法一般,都需有變通之意,鬥法可不是單純比拼仙力。’
“風……”
有琴玄雅口中低喃着,道心之中有一點靈光閃爍,那纖柔高挑的身形竟御劍乘風而起,在身後留下道道淡青色的影跡,自身宛若融入風中。
“攔下她!”
有仙士怒吼,十數道流光飛射,立刻朝着有琴玄雅前衝的路途阻攔;
但有琴玄雅在空中突然轉向,劃出一道圓弧軌跡,在兩名仙士身側滑過,身旁懸浮的兩把仙劍看似毫無着力,卻輕鬆穿破這兩名真仙的胸口,刮過其元神。
背後有血光綻放,被微風直接吹散。
有琴玄雅頭都不回,眸目鎖定在那名身着黑袍與半面甲的女子身上。
乘風!
破浪!
有琴玄雅長髮不舞,宛若輕鴻,背後那些追逐的身影卻被遠遠落開!
那女子嘴角不斷抽搐,目中兇光大作,手中長鞭對着有琴玄雅遠遠地扔來,這長鞭竟化作了一頭紅黑細鱗的巨蟒,張嘴對有琴玄雅咬去。
自己來的路上,感受到的那股微風……
‘是這樣啊。’
有琴玄雅眸中星光輕閃,左手輕柔擡起,劍指化作蘭花指,十六把仙劍隨風而來,在她指前盤旋兩週,前方竟颳起了一道橫向的龍捲!
龍捲的尖細末端在她指尖,另一端擴做數十丈直徑,將那條紅黑巨蟒直接吞沒!
隨之,劍入風中!
風中劍光攪動,那兇狠巨蟒轉眼被攪碎,這道龍捲也隨之炸碎,化作陣陣狂風,朝四面八方吹散……
“劍!”
戴着面甲的女子目中慌亂!
有琴玄雅的身影,不知何時已衝到百丈之外!
有琴玄雅身子前傾,右手並着劍指,目中只有堅決,劍指之前,一把把飛劍互相貼合,從鬆散到緊帖,化作一把被橙色火焰包裹的大劍!
“聚!”
風起,火光爆涌!
有琴玄雅那看似‘緩慢’飄來的身影,隨着大劍的凝成,速度再次暴增。
前衝不過瞬間,已化作一道火焰流星,直接砸向這面甲女子單薄的身形!
沒有殺意,沒有什麼多餘的恨意;
只有無法撼動的堅決,只有藏在深處的少許無奈。
那戴着面甲的黑袍女子突然露出詭異的微笑,面對着如此攻勢,竟似是放棄了所有抵擋。
她手中多了一把烏黑的梭子,隨手對着下方扔擲,砸向了正下方被仙光護住的十多名婦人……
有琴玄雅面色一變,道心震動,已是從此前那般玄妙的感受中掙脫出來。
大劍距離那面甲女子不過三丈時,有琴玄雅卻是沒有任何猶豫,大劍脫手而出,身影朝着下方疾追。
那面甲女子全力朝着側旁閃躲,依然被大劍掃過肩頭,身形被打得倒飛出去,半邊身子幾乎都被大劍劈散。
但此人依然憑自己的算計,躲開了致命一擊。
反觀追向那烏梭的有琴玄雅,在即將砸到地面時,已將那梭子握住。
烏梭表面此刻已是出現了交錯的裂縫,但這次,卻並非炸出毒霧,反而是噴出了道道漆黑的火舌
轟!
有琴玄雅徑直被黑火吞沒,周圍圍攻那道仙光屏障的衆多黑影,此刻也在朝着外圍疾退……
下方仙光中,那名頭髮花白的婦人仰頭看着這一幕,眼中滿是絕望,口中悽然喊着“小雅”,質問着、呼喊着:
“我兒何歸!
我兒何歸啊!”
地下,李長壽站在岩層中,擡頭注視着這一幕,一時間也在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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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火焰漸漸收斂,下方仙力結界輕輕一閃,已是難以支撐。
火光中,有琴玄雅緩緩落下,她被一縷縷青色仙光包裹,冰藍色的長裙滿是燒焦的破洞,且她身周的仙光,抽走了她所剩無幾的仙力。
有琴玄雅努力調整身形,讓自己不至於倒下,本是想站着落地,但腳下不穩,直接跪坐在了那老婦人面前……
“母親。”
那老婦人左手握着年輕女子的手腕,右手顫抖着擡起,伸向有琴玄雅那蒼白且透着幾分虛弱的側臉。
“傻小雅,你回來作甚?”
有琴玄雅眼角泛紅,抿嘴搖頭。
空中已有女子的嗓音在厲聲呼喝,道道黑影自四面八方圍攻而來;所幸,那些原本阻擊、追擊有琴玄雅的仙士,此刻並未向前。
有琴玄雅吞下兩顆丹藥,輕輕吸了口氣,右手張開,大劍復化作飛劍禦敵。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擋在自己母親和長嫂身前,慢慢挺直腰身,仰頭環視着四面八方。
“劍!”
嗓音因自身虛弱而變得沙啞,但飛劍依舊顫鳴,化作道道流光,將那些衝來的身影不斷逼退。
“都滾開!”
那重傷的面甲黑袍女子再次飛了回來,咬牙大罵。
她在懷中拿出一口木鼎,從其中倒出一隻只漆黑的毒蟲,這些毒蟲轉眼化作了烏鴉大小,對有琴玄雅襲殺而去。
有琴玄雅雙手勉強掐了個法訣,轉身將自己母親和長嫂摟住,十六把飛劍在身週三丈範圍內迅速盤旋,將這十多名婦人直接圍住。
這些毒蟲似有金剛鍛造的蟲身,被飛劍擊飛,竟絲毫不壞。
飛劍極快穿梭,構築出的防線一時擋下了這數百毒蟲;
但,馭劍之法對仙力耗損頗大,有琴玄雅吞下的靈丹已好過普通恢復類的仙丹,可此時散發出的藥力,依然堵不上仙力的消耗。
沒有猶豫,她燃起了元神之力,卻只是多支撐了片刻……
“小雅!”
那老婦人反手去推有琴玄雅,但只是吃了延年丹的凡人,如何能推動一名真仙?
哪怕這真仙此刻仙力虧空,越發虛弱;
哪怕這真仙因燃起元神之力,一路所受的傷勢無法壓制……
有琴玄雅意識漸漸模糊,已經刻入骨髓的馭劍術,威力在漸漸降低,心底浮現出一幅幅畫面,這些畫面不斷重合,只剩一個背影;
他站在模糊的光影中,正溫聲對自己說着,說着……
‘有師妹你這樣的存在,才能隨時提醒我,照亮我。’
‘師妹你看這個天道誓言,爲兄寫的是否通順?’
‘我素來怕麻煩,也不想被人太過關注,更不想惹什麼風波上身。’
‘前幾年突然就有了與女子觸碰就渾身抽搐的病症。’
‘小瓊峰,李長壽,化神九階……’
師兄,保重。
此前的山坡上,她本是想說這幾個字,可當時終歸心兒顫了,未能說出來。
仙力被抽空……
元神之力已近乎耗盡,飛劍上的仙光已開始輕輕閃爍。
虛弱感、疲倦感,面對死亡時無法避免的恐懼感,卻都被她堅固的道心抵擋在外。
我無悔,無怨,無憎恨,無遺憾。
有琴玄雅緩緩閉上雙眼,元神微微震顫,一縷火焰出現在了元神中央,已是要燃盡自己的真靈,多護持此地片刻。
她是度仙門弟子首席,是師父引以爲傲的弟子。
哪怕是死在此地,也不願魂魄落入旁人手中,以免仙門爲此受辱。
師父,對不起,徒兒辜負了您的期許……
咚!
咚、咚、咚……
有琴玄雅不由一怔,眼中世界已近乎蒼白的她,低頭看向了側旁那名只見過一面的長嫂。
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有琴玄雅右手湊過去,覆蓋在了這年輕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是、是心脈在跳動……
有琴玄雅手指顫抖着,眼圈突然變紅,眼淚如斷絃的珍珠,沙啞嗓音開口問着:
“爲什麼……爲什麼……”
反覆問着,反覆問着。
那原本一直緊繃着自己面容的年輕女子,此刻擡手捂住口鼻,失聲痛哭了起來。
“爲什麼會這樣,”有琴玄雅呼吸有些不暢,幾乎就要失去力氣撲倒在地上。
叮、叮叮……
一把把飛劍落在地上,已是黯然無光。
道道黑影緩緩逼近,而那些毒蟲,卻在半空匯聚,如同一塊岩石,懸在有琴玄雅頭頂。
空中那面帶黑甲的女子在猖狂地笑着,手指按壓,那羣毒蟲狠狠砸落……
有琴玄雅緊緊閉着眼,左手握住那隻吊墜,嘴脣顫抖間,發出了那微弱的呼喊……
“幫我……”
嗡!
一道金光突然沖天而起,以有琴玄雅爲圓心,籠罩了直徑十丈的範圍!
砸落的毒蟲瞬間被這金光融化,而這金光穿透濃濃的煙霧,刺穿夜空!
有琴玄雅緊閉着雙眼,跪坐在那,雙手握着那隻玉墜,將自己最後一絲力氣,用在了呼喊:
“幫我!幫我救她……師兄,啊”
金光周遭似乎瞬間安靜了下去,只剩下她的哭喊。
一道還算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有琴玄雅身旁,身着百凡殿可以領到的深藍色道袍,長髮簡單束起,低頭注視着面前這個纖瘦且狼狽的身影。
“我在。”
有琴玄雅身子輕顫,有些錯愕的扭頭看去,卻見一隻大手蓋了過來,將幾顆丹藥徑直塞入她口中。
“嗚,嗚嗚嗚!”
李長壽仰頭看着天空,目光掃過各處,金光中飛出一道道符籙,這些符籙轉眼已是遮天蔽月,不知數千又或是數萬……
李長壽的嗓音在城內城外響起:
“不想死的自封修爲,原地打坐。”
話語一頓,李長壽看向金光之外,那戴着面甲的女子,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
“你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