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次瑤池仙宴,讓李長壽感觸最深的,就是老君的那聲讚揚。
但李長壽印象最深的,並非後面趕來的姮娥仙子那傾倒天庭的絕美舞姿,也非靈珠子和玉兔頗爲精彩的刀劍舞,而是……
公明給的這份賀禮。
當時,嫦娥歌舞歡樂,宴上氛圍正濃,靈珠子和玉兔尚未登場;
趙公明匆匆趕來,身上的戰甲並非平日裡那件,打內穿的內襟還有幾分血腥氣息殘留。
若非這大爺見到李長壽,表情是微微挑眉、咧嘴輕笑,李長壽還以爲發生了什麼惡事。
趙公明剛要繞過起舞的嫦娥向前,突然感受到此地有一股不同尋常的道韻,擡頭一看,頓時哆嗦了幾下。
來的太急,竟沒注意到老君竟在此!
趙公明趕緊繞去高臺側旁行禮,又順勢對玉帝和王母做了個道揖,這才低頭走到李長壽身側,在周遭仙神的注視中,坐在李長壽身側,止不住的露出幾分微笑。
“長庚,老哥給你搞了個大寶貝!”
李長壽:……
這口吻,這姿態,像極了上輩子那些擺地攤賣一些‘裝滿了學習資料小優盤’的江湖中人。
趙公明在袖中摸出一塊兩尺長的黑棍,放在李長壽麪前。
這黑棍此時被趙公明封禁,看似輕若無物,就如燒焦的木炭,但略微感應,其內竟蘊含了一縷縷玄妙至簡的氣息,又有淡淡的威壓。
李長壽只是盯着此物看了幾眼,道心一角就泛起了幾幅畫面……窺見無盡生靈於血海之中不斷翻涌,天地間有無數生魂被一杆長槍撕碎!
此時再看,這黑棍就宛若一座雄山之脊,被大神通凝練成了兩尺長短。
這似曾相識的氣息……
如此濃郁的殺伐之力……
側旁,那見多識廣、守口如瓶、人教認證記名弟子度厄真人,已是訝然道:
“這莫非是殺伐至寶,混沌青蓮根莖所化戮神槍……之殘片?”
【論捧哏對緩解尷尬氣氛的重要性。】
“不錯,”趙公明扶須輕笑,又想起什麼,有些心虛地看了眼李長壽身旁的二妹。
見雲霄面容如常,趙公明這才心神大定。
寧被師尊百頓削,不惹二妹三分怒。
就聽趙大爺笑道:“爲了今日這賀禮,老哥我……咳,貧道也是煞費苦心。
本是想送些靈寶、寶材,又覺得長庚並不缺這些,想着貧道與長庚相交最久,交情最深,總不能敷衍了事。
貧道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上次那修羅古城除魔,長庚你的愛將金鵬元帥,得了一把戮神槍碎片重新煉製成的長槍。
貧道靈光一閃,想起一則上古傳聞,便駕着定海神珠破開乾坤,全力趕去了那三千世界邊緣,一路風馳電掣,尋到天地邊緣的一處密地,打殺了數百隻魔蟲,尋到了這半塊戮神槍殘片。
稍後長庚你將這殘片融入那杆小戮神槍中,定能使其威能提升!”
話語落下,趙公明淡定的笑了笑。
這禮,難在找尋這寶物之不易,也難在短時間內取回來,貴在這份真心考量李長壽需要什麼的心意上。
周遭仙神齊齊讚歎,看着那快兩尺長的殘片,又說起了當年道祖與魔祖的大戰。
戮神槍殘片自是重寶,但要分落在誰手中。
若是落在尋常大羅手中,將其煉化都是千難萬難,便是單獨將一塊殘片煉化,也不過是打造一把鋒銳的先天靈寶。
但有金鵬上次奪來的長槍,這杆殘片就顯得異常珍貴,說不定能造出一把極品先天靈寶!
就算不及原本的戮神槍,能有個兩三成威能,也是了不得的寶物。
李長壽如何能不印象深刻?
不過……
后土娘娘讓閻君送來九滴祖巫精血,趙大爺又送來戮神槍殘片……
幾個意思?
讓他一個天庭文臣,專注修行八九玄功?
未來遇到什麼強敵,天庭武將潰不成軍了,他頂着這幅老神仙皮駕雲慢悠悠衝出去,漫天強敵面前,突然撕開長袍,露出一身金光閃閃鎖子甲,背後飄起玄色寶旗,頭頂玄黃塔、左手反握乾坤尺,一步邁出,白髮飄舞間、渾身肌肉狂暴的鼓起,張嘴怒吼一聲:
‘槍來!’
這畫面,很天庭。
李長壽拱手道:“多謝師兄!”
“哎,你我客套什麼?”
趙公明扶須笑眯了眼,又在袖中取出了一隻寶囊,言道:“順手,貧道殺了一頭大羅境的魔物,剛好用來煉丹製藥。”
李長壽笑道:“夠了,夠了,師兄你這厚禮當真夠了,我都不知以後該如何還禮。”
“瞎客氣!”
趙公明哈哈大笑兩聲,心情頗爲舒暢,“老哥去找地方歇息,你忙你的就是。
二妹,我去那邊坐了。”
“大哥辛苦了,”雲霄柔聲道了句,讓趙公明挺胸擡頭,心神大定!
東木公立刻從側旁湊了過來,引着趙公明去截教仙的區域入座。
李長壽特意招來金翅大鵬,讓他拿出那杆小戮神槍,又將此物遞了過去,叮囑金翅大鵬收好,稍後再想辦法使之融爲一體。
——這裡的‘辦法’,專指兜率宮。
待收禮收的差不多了,其後的流程也就變得無波無瀾。
靈珠子與玉兔獻刀劍之舞,雖精彩紛呈,卻讓人印象淺淺;
只因稍後有姮娥仙子出場,一舞驚了三界,徹底尊定三界第一美人的名聲,將天庭威望擡升了一個臺階。
一位姮娥仙子,一名超級天兵,也算是當前天庭的核心競爭力……
李長壽特意觀察了下,幾位遠古大能見到姮娥時的表情,發現只有鎮元大仙若有所思狀,在姮娥舞罷退場時,又似欲言又止。
看來,鎮元子大仙那邊,應該也有關於‘浪前輩’的線索。
可惜李長壽對此,並不算感興趣。
探究浪前輩往事的唯一價值,就是摸索天道劇本可更改的‘上限’,當年浪前輩無論是想以力證道,又或是想逆轉什麼大事,必然是過了界才被抹殺。
但摸索天道的‘彈性區間’,並非只有這一個辦法。
穩妥起見,李長壽想去儘量避開有關‘浪前輩’之事,做好自己的太白金星,規劃好退休流程……
話說回來,繼位的第一天就想退休之事,自己也是沒誰了。
待姮娥獻舞之後,又過半個時辰,樂聲突然變得大氣磅礴,各處也飄起了淺粉色的花瓣。
衆瑤池仙子在天邊駕雲列陣,一名面容俏麗、身段纖秀的女仙,自瑤池深處緩緩飛來。
她身着盛裝,打內是冰雲蠶絲做成的抹胸短衫,打外則是繡着數十隻靈鳥的華美長裙,長裙後襬拖在雲霧之中,讓她向前飄飛時異常亮眼。
自是龍吉。
此時,龍吉梳起復雜的雙髻,額頭點了金色的花鈿,俏臉抹上淡淡的腮紅,長長的睫毛也仔細修過,眉角纖細、雙耳靈伶。
此時她在衆仙矚目下緩步向前,於玉帝王母高臺前跪伏行禮,口稱:
“孩兒拜見父親、母親。”
玉帝面露微笑,淡定地看了眼四周,神態中不無嘚瑟……咳,得色。
此時卻是王母開口:“我兒起身。”
“謝父親,謝母親。”
龍吉柔聲應着,款款起身。
李長壽在旁老氣橫秋地晃了晃頭,笑道:“一轉眼,龍吉殿下已是亭亭玉立……
月老?”
正在同側靠後位置的月老突然被點名,立刻站起身來,對李長壽躬身行禮,忙道:“在這。”
李長壽笑道:“你可要守好你的姻緣殿,莫要讓人偷偷溜進去,給龍吉殿下牽了紅繩。
龍吉殿下乃陛下與娘娘的掌上明珠,雖陛下秉公無私,未讓殿下入天庭正神之列,但龍吉殿下的姻緣絕非小事。”
月老額頭沁出幾滴冷汗,實在不知太白長庚這般話是什麼意思,只得趕緊低頭答應,連說絕不會有這般情形。
如此,也就斷了一條,龍吉今後被人算計的路徑。
月老入座後,龍吉俏臉泛紅,輕聲道:
“母親,孩兒一直追隨太白老師學謀略之事,也算是老師半個弟子,今日想爲老師奉一杯茶,感謝老師一直以來的教導。”
李長壽:說起這事,就不得不提那三大箱功課……
王母看向李長壽,剛要開口,李長壽卻已站起身來,對王母拱拱手,主動道:
“娘娘,我對龍吉也頗爲喜愛,不知龍吉可願正式拜我爲師?”
既然之前說了要收徒,此時就不必讓王母親自開口相求,倒不如主動一點。
龍吉大喜,忘了如何答應,趕緊在那點頭。
王母笑道:“多謝太白星君偏愛。”
李長壽拱手行禮,又走去高臺側旁,對老君做道揖,朗聲道:
“老君,天庭龍吉公主天生聰慧、品性良善,好學上進、謙遜有禮,弟子有意收她做大弟子,爲人教門徒。”
“善。”
老君輕輕頷首,袖中飛出三道流光,落在李長壽麪前,化作三件寶物。
一縷縷道韻自這三件寶物上散出,衆仙心底頓時泛起些許明悟,知了這三件寶物是何等貴重。
老君出手,必然非凡。
那張手帕大小的青藍小網,其名霧露乾坤網,張開可傾覆萬里,爲水行先天靈寶,專克各類真火。
那隻造型華麗的冰藍色寶瓶,其名四海瓶,同樣是先天靈寶,專克火系法寶,可倒出漫天大水。
還有一把半尺長的神針,其名乾坤針,後天極品靈寶,可破開乾坤短瞬挪移,也可做暗中偷襲傷人之寶物。
這三件寶物都是老君煉製,其威能遠超同品階寶物,也是洪荒在‘煉器’一道的頂點。
自然,洪荒真正頂級的重寶,除卻玄黃塔這般是太清聖人成聖功德強行提升的之外,絕大多數都是先天凝成。
煉器之道,始終受了天道限制。
當下,李長壽帶着三件寶物走了回來,對龍吉含笑問道:
“龍吉,你可願拜貧道爲師?入太清道承,修無爲大道?”
龍吉立刻跪地行了拜師禮,忙道:
“龍吉願追隨老師,弟子拜見師父!”
“哈哈哈哈!”
玉帝在高臺之上大笑幾聲,朗聲道:“多謝老君成全!
我兒龍吉,今後你當尊師命、重師禮,好生修行太清大道,莫要給太清道承蒙羞。”
龍吉起身應道:“孩兒定不會讓父親與師父失望。”
李長壽將三件寶物放在龍吉手中,催促道:“還不收起寶物,去拜見老君與大法師。”
“是!”
龍吉也不敢看寶物具體爲何,端在手中,起身到了老君前方;
她剛要跪拜,卻發現面前雲霧在阻自己跪下去,當下明白這是何意,只是深深做了個道揖。
隨後,龍吉趕去大法師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嬌聲喊着:
“大師伯。”
“嗯,不錯,不錯。”
大法師正襟危坐,也沒應付這般場面的經驗,但他順勢,將原本給李長壽準備卻沒用上的幾件靈寶拿了出來,算是給了見面禮。
不過轉眼,龍吉抱着三件先天靈寶、兩件後天極品靈寶,走回了李長壽麪前。
這一幕,看得不少仙神頗爲羨慕,截教仙們也是一陣感慨。
弟子少了,寶物當真富裕!
李長壽溫聲道:“過幾日你再來尋爲師,爲師傳你太清道法。
你今後爲我大弟子,當謹記太清無爲這四個字,少惹因果、多尋本真,在外多行善事,懲強扶弱。”
龍吉欠身行禮,正色道:“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隨後,龍吉看向雲霄,不知該不該喊聲師孃。
雲霄此刻……竟莫名有些緊張。
李長壽又道:“且去吧,記得與闡教太乙師兄的弟子多走動。”
“是,”龍吉頓時明瞭,低頭行禮,在側旁退走。
能看出,龍吉成李長壽大弟子,玉帝心情無比舒暢。
當下,玉帝端起酒樽,衆仙齊齊迎合,又十多位月宮嫦娥入場起舞。
各仙神起了談興,老君又是不知何時離開,瑤池之中歡聲笑語不停。
於是,三日後。
……
曲終舞散,人去殿空。
天將收拾走矮桌杯盤,太白殿再次恢復空曠。
大殿正中堆滿了各類寶物,都是李長壽之前收的賀禮,貴重的自然都已收了起來,擺這裡的都是些寶材寶物,在這堆着也顯喜慶。
因料定了玉帝的化身要來,李長壽提前支走了金翅大鵬鳥他們,在殿內熟悉着各處陣法佈置,欣賞着自己這個新府邸。
大是大,寬敞也寬敞,但就是……太單一了。
就這麼一個大殿杵在這,沒個書房、沒個廂房,以後自己住哪、金鵬他們在哪落腳?靈珠子跟玉兔在哪愉快的玩耍?
李長壽想了想,決定稍後魔改一下殿內的佈置,用陣法做劃分,搞個娛樂用的連環陣。
可惜了,地府的鬼殿不能搬上來,不然閒着沒事修行、算計、嚇嚇兔,也是挺不錯的權神小日子。
盯——
感受到殿門處傳來的目光,李長壽笑道:“進來就是,此地也沒旁人。”
殿門處,正扒着門框朝內觀望的金甲女戰神,聞言輕輕眨眼,閃身進了太白殿。
李長壽開啓了大殿周圍的隔絕大陣,看着眼前緩步而來的女天將。
她還是那般,面容甚美——身姿窈窕,貼身的戰甲有一種別樣的風情,身段無法增減分毫,一切妙之毫巔。
最美自然天成,迷人只因剛好。
走到十丈之外,她停下步伐,注視着面前的老神仙。
李長壽搖身一變,化作了一副青年面容,雖未顯露真容,但這般也顯得順眼些。
“玄雅,稍後可要搬來此地?”
“我在原本的府邸住着就好,”有琴玄雅輕聲道了句,嘴角綻出笑意,美目中滿是感慨,“恭喜師兄升任太白金星。”
李長壽笑道:“這沒什麼值得恭喜的。”
言罷,他手中拂塵輕點,擺了兩張椅子在身前,邀請道:“你我許久未好好聊過了,近來可安好?”
“一切都好。”
有琴玄雅並未上前,雙手有些無處安放,避開李長壽的目光,輕聲道:
“近來一直在征伐妖族……都是些不成器的妖族,並未遭遇高手。
多謝師兄安排我來天庭效力,在這裡,玄雅能感覺到確實在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爲正道付出自己一份努力。
原本修行總覺得少了幾分意義,如今卻是尋到了。”
“那就好,”李長壽嘆了聲,“莫要給自己太多壓力,你此時已做的十分不錯。”
“我會繼續做下去。”
有琴玄雅輕輕咬了下嘴脣,目光沒了猶豫,滿是堅定,注視着李長壽的眼眸。
這份堅定,讓李長壽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道:“我知師兄心中念着三界衆生,知師兄想讓天地清明,建立起能夠守護弱者、限制強者的秩序。
玄雅並非修道奇才,也沒什麼太出衆的本事,更是追不上師兄的步伐。
但我會一直向前追着師兄……嗯,哪怕只能看到師兄的背影!
玄雅說多了,師兄勿怪。
一部兵將還在天門等我,我先……先過去了。”
李長壽剛想出聲挽留,糾正下有琴玄雅這有些‘過正’的思想,但大殿之外,魏深末將軍的身影已是緩緩飛來。
略微一猶豫,有琴玄雅轉身要走,李長壽在後喊了一聲:
“玄雅!”
她聞聲扭頭,一道仙光照在她俏臉上,肌膚竟是那般細膩。
李長壽扔過來一隻寶囊,其內滿是療傷救命的靈丹,被有琴玄雅穩穩的接住。
“護好自身,”李長壽笑道,“小命纔是一切的基礎。”
“嗯!”
有琴玄雅鄭重地點點頭,將寶囊握在手中,向外踏步而行。
快要走到殿門時,她又將寶囊捧在胸口,目中露出幾分歡喜,連擦肩而過的魏深末都未曾注意。
魏深末看看殿中,又看看有琴玄雅那駕雲飛走的背影,眼前一亮。
原來如此……
嗯,找辦法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