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碰我的手,只能用眼睛看,怎麼樣,有答案了嗎。”
百萬人裡也挑不出這麼一個啊,想着。我沒應聲,而是又看向了他的臉,那條蜈蚣樣的棗紅色疤痕在燈光下異常的扎眼,張了張嘴:“既然破相,那就應該是做過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老醜卻忽然笑了,看着我擺了擺手:“算了。我不爲難你了,你要出山時應該有人告訴過你,有些人的命格是不能看的,其中有一種就是你這樣的,不能深看,實話跟你說吧,情劫也叫情結,既然是打在你心裡的結我又怎麼去解呢,硬解的話只會讓我自己一口老血吐到你面前,我想,那個場景你也不想看到的吧,別合計這些了。應當早就有人告訴你了,順其自然,解不了,那最好做,也是最能做的。就是順其自然了。”
我想着他的話,點了點頭,這話的確是有人跟我說過。還不止一個呢,只是一直跟自己較着勁,所以一到那塊兒,就像憋着一口氣似得,就好似不見卓景不聽他的聲音我就沒事兒。但是一見他,一聽他的聲音,我就要犯病一樣,但過了那個勁兒,我就能稍微正常一些了,擡眼看着老醜,我忽然對他這張臉感興趣了:“醜叔,那,你這臉是怎麼破的相。”
老醜的眼裡的登時光一暗,“你覺得我是好人壞人。”
“好人。”我不假思索很篤定的開口應道。
老醜的嘴角卻漾出一絲苦澀:“呵,嬌龍啊,這些年,我每當外出,總會遇到一些人,可我從沒有跟人多說一句廢話的習慣,但是我今天認識了你,這是緣分,而且,你在道法上的悟性很讓我欽佩,陰陽先生這些年我見的多了,打着幌子騙人的,會點三腳貓的功夫就出來騙錢的,或者是會點本事就目中無人了,可謂是形形色色,我無一不嗤之以鼻,同一行當,難免在暗地裡習慣一較高低,但你卻是讓我刮目相看的,一來,你是天生陰陽,道法高很正常,二來,你秉性純良無一絲壞心,這點,十分難得,我想這也跟培養你的那個人有很大的關係,所以,我之前雖然行走江湖無一個朋友並也不覺有一絲可惜,但現在,我想跟你交個忘年朋友,不知道,你能否賞臉。”
“醜叔,言重了,您是長輩啊,您把嬌龍當朋友是看的起我。”
這真是誇得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內心各種小羞澀啊。
老醜點了點頭:“既然是朋友了,那我就給你念叨唸叨我的事兒吧,我小時候聰明絕頂,這不是自誇,四歲的時候就無師自通,能識字,會背詩,我不會的東西,只要教一遍,那我就會運用自如,我爹媽都說是祖上燒了高香要出我這麼一個狀元,於是全村都封我爲神童,我大哥大我八歲,極其寵我可謂是有求必應,結果,漸漸的就養成我囂張跋扈的性子,越長大,越目中無人……”
說着,老醜的眼裡發出了渾濁的光:“我不想上學再加上趕上的年頭不好,我便混了個小頭頭領着別人放火抄家無惡不作,村裡無一人不恨我,連狗看見我都夾着尾巴跑,我哥就只能在我的身後跟着道歉賠不是,但我一點兒都沒覺得自己做錯,那年大雪,看羊圈的一個羊倌兒背地裡罵我是村裡的禍害,我一氣之下,半夜裡把他看的羊都放了趕山上去了,後半夜的時候那羊倌兒發現羊丟了,就在村裡喊,村裡就有人跟他說看見我在那附近徘徊了,羊倌兒大晚上的就找到我家,這事兒在當年都是可以殺頭的了,我哥急了,擔心我有事兒,大半夜的就上山幫他找羊……”
“然後呢?”
我看着老醜眼裡流出的淚,雖隱隱的猜到什麼,但還是想問。
老醜的嘴脣顫抖了兩下,但還是張了張:“山陡雪滑,我大哥就滾下去了,當時,我還在跟我那幫小兄弟喝酒,我爹掄着個鐮刀衝進來,一刀就砍刀我的臉上,問我,死的爲什麼是我,我這才知道,我大哥沒了,那年,我十三,我大哥才二十一歲……”
說完,他長吸了一口氣,仰起臉看着棚頂,好似也是在隱忍着情緒:“我大哥被找到的時候臉上都是被樹枝劃破的傷口,他硬邦邦的,我抱着他哭了三天三夜,然後我也跑上山,那時候我也在想,死的爲什麼不是我,我摔下山底,扎瞎了眼睛,就在我等死的時候,我看見我大哥了,他說,我要是死了,就永遠不原諒我,要我伺候我爹媽終老,打那以後,我就是老醜了。”
我半晌都沒有應聲,等着老醜平復情緒,心裡也有些難受,這種事聽起來總是不落忍,最愛自己的人因自己而死,這種壓力,大概是要揹負一輩子的吧。
老醜緩了半晌,纔再次看向我:“許是因爲我眼睛瞎了,相貌破了,所以我特別的容易招惹那些東西,我總能看見大哥,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怕,我留着一條命不就是爲了贖罪的嗎,誰想要,誰拿去,我日日上他的墳前跪拜,我們那山上靈性的東西多,後來我就認識了一個人,至於他是不是人,我現在也不得而知,但我用藥的本事,卻是他教的,再加上我自己天生喜歡悟道,有些東西天天接觸,便也漸漸的懂得應對了,我用十年才讓我的家人重新接受我,然後又用十年讓村裡人接受我,但我卻要用一輩子,去還我大哥的情債,這個,也是我的情劫,人始於情,情最難解,你說,我自己都有解不開的劫,我又如何能幫你解開呢。”
我眼睛有些發紅,看着他:“醜叔,但是你大哥都說原諒你了啊。”
老醜扯了扯嘴角:“我自己原諒不了我自己啊……心結啊,你應該懂得,人哪裡能走出自己心裡的結啊。”
氣氛有些沉重,我沒想到老醜身上的故事這麼壓抑,要是我經歷這樣的事情我肯定會活不下去的,這個成長的代價未免太大了。
“汪~~汪汪!”
小銀狐犬好像是感受到了這個氣氛,有些不悅的叫了兩聲,老醜連忙的摸了摸它:“好了,叔不說這些了,叔知道,過去的事兒叔提這些也沒用了,雪兒乖啊。”
我怔了怔:“醜叔,它叫雪兒啊,我還以爲,它叫三妹呢。”
老醜的情緒微微的回覆了一些,看着我笑笑,眼裡發出了慈愛的光:“三妹兒是我的小侄女兒,也是雪兒日後的主人,她可喜歡小狗了,這次我出門前,她特意跟我說,要我給她帶回去一隻小白狗,她看見雪兒了肯定高興。”
我點點頭,摸了摸雪兒的頭:“你這麼喜歡三妹兒,那她肯定是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
老醜卻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摸着雪兒的頭:“三妹兒是個傻丫頭啊,正因爲此,我才心疼她啊。”
“傻丫頭?”我不解,這是說她真傻,還是一種寵溺?莊畝池亡。
老醜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我:“嬌龍啊,興許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但是未來的某一天,我的三妹兒也許會有需要你幫助的時候,到時候,我希望你能念着我跟你朋友一場,記得要幫我照顧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