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歡站在飄窗上扒着窗戶往下看, 昏暗的路燈下，裝着鄧季川的那輛車在燈光的照耀下意義反射出零星的光，透過打開的車窗, 能看到鄧季川抵着額頭, 伏在方向盤上閉目養神, 單薄的燈光籠罩在他身上, 給他添了幾分孤獨的淒涼。靳歡縮回飄窗上抱膝想了想, 輕手輕腳跳下飄窗，踮着腳尖開了房門往門口摸去。
“去哪裡？”
“啊！”
黑暗中響起一個輕飄飄的聲音。靳歡毫無防備，被嚇得捂住胸口跳起來, 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語氣中滿是抱怨的向聲源處走去, “媽媽, 你嚇到我了。”
靳媽媽轉向靳歡，意有所指的開口：“做了虧心事的, 才怕晚上出門。沒做虧心事，在家裡又怕什麼呢？”
“我……”靳歡摟住媽媽的脖子撒嬌，試圖轉移話題：“我只是突然被嚇到了呀。”
靳媽媽感受着靳歡貼過來的臉頰上的熱度，心裡軟了一塊兒，心底暗歎一聲, 拍拍靳歡纏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 語氣平穩的開口：“他對你好麼？今天我出去買菜了, 人都沒見着呢。”
“鄧季川對我特別特別特別好的, 媽媽你要是見了他, 肯定也會喜歡他的。”靳歡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補充道：“當然了, 我對他也特別好。”
何時聽到她家女兒用這種甜蜜蜜的語氣向她提起一個男孩子？靳歡媽媽眼眶一熱，不着痕跡的露出食指指腹在眼眶下點了點，欣慰中帶着些失落的嘆息，她的小得意終究是長大了，身邊有了更親密的人，她這個媽媽，要退居二線嘍！
“那爲什麼你舅舅攆他出去？”靳歡媽媽點點靳歡鼻子，“他要是真那麼好，你舅舅能看不出來？”
眼睛適應了黑暗後，靳歡能清晰的瞧見對面人眼底閃爍的晶瑩，結合剛纔黑暗裡的那聲壓抑的抽泣，靳歡喉頭一梗，像是吃了一口芥末，沖鼻的辛辣灌滿整個鼻腔，眼淚不由自主的冒出來，在眼眶裡直打轉。她撲過去埋進靳媽媽懷裡，在那片甘甜的柔軟裡蹭來蹭去，不願離開，文不對題的回答：“我結婚之後還要接你過去幫我帶孩子呢。”
“……”靳媽媽摸着靳歡細軟的發，沉默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他對你好就夠了，我不重要，只要你過得好。”她吃過嫁錯郎的苦，不希望她的女兒，也經歷那些人生痛事。
靳歡窩在靳媽媽懷裡偷偷摸了把眼淚，擠出笑來回答：“鄧季川對我好，對你也好的，他經常問我你和舅舅的事的，這次來，還買了好多東西給你和舅舅補身體，都是他自己一樣樣去商場裡挑的。”
“你滿嘴的爲他說好話，他就這麼好？”靳媽媽聽她故意的賣弄，半信半疑，“你舅舅不太喜歡他呢，是爲什麼？他能說服你舅舅嗎？”
“唔……”想到舅舅攆鄧季川出門的原因，靳歡氣短了一半，舔着上脣冷掉的眼淚爬起來坐好，對手指支支吾吾，“因爲鄧季川他，是藥學院教授。”
“是老師？”靳媽媽有些吃驚，“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因爲他長得好看……”
靳媽媽嘆氣，“你啊你，要我說什麼好？”
“媽媽，你放心吧，鄧季川對我，真的很好很好很好的。”靳歡豎起三根指頭髮誓般保證，“我原來不想這麼早結婚的，但是鄧季川一直催我……他說，這是他能給我的最好禮物。”說到最後，靳歡自己都不好意思的忸怩起來。
靳媽媽在黑暗裡微微笑起來，將靳歡摟進懷裡重重的抱了下，然後鬆開，“去吧，去接他上來。”
靳歡站起來，走到防盜門前，手輕輕搭在門上，想了想，扭頭看向靳媽媽，“媽媽，我會和鄧季川好好的。”
“我知道。”靳媽媽嘴脣動了動，“你們兩個，也不要對你舅舅有什麼意見，他也是爲你好，這麼多年，他也不容易。”
靳歡點頭，“我知道。”
車門被砰砰砰的敲了幾下，鄧季川撐着方向盤擡眼望去，一張笑嘻嘻的臉蛋湊過來，在他臉頰邊吧唧一口，自發的打開車門坐進去，拉着安全帶心情極好的觀察不遠處路燈下撞成一團的蚊蟲。
“怎麼下來了？快上去。”鄧季川拿下靳歡手裡把玩着的安全帶，推她出去：“你快上去，別讓舅舅發現。”
靳歡躲着他推人的力道掙扎：“我不。”
“快上去。”鄧季川內心涌出深深的無力感，索性塌下肩膀，耐着性子同靳歡講道理，“舅舅要是知道你半夜下來找我，肯定又要生氣。到時候，我的處境會更艱難。你說對不對？”句末一個反問，將思考的責任擔到靳歡身上。
靳歡裝模做樣抵住下巴思考半晌，搖頭否定：“不對。”
鄧季川：“……”
靳歡被鄧季川讓我靜靜的表情逗得咯咯笑，湊過去窩進他懷裡，仰起臉來笑嘻嘻的報告好消息，“你怎麼就知道我下來找你，舅舅不知道呢？”
“舅舅知道？”鄧季川好看的眼睛亮起來，“舅舅同意了？”
他飽含期盼的眼神讓靳歡不好意思再逗他，眼神閃爍，吞吞吐吐：“沒有……”
鄧季川眼底的亮光消失，一言不發地看向窗外。靳歡被他周身散發出的絕望感染了，連忙出聲安撫，一股腦的將現況的情|報信息倒豆子般倒出來，“你別這樣，我媽媽同意了的，她會幫忙說服我舅舅的。你放心好了！”
“……”鄧季川拖着滿是疲憊的聲音，無力的開口：“見家長的時候，別人家的女朋友都是神助攻，到我這裡，我女朋友，反而成了拖後腿的豬隊友。”
靳歡被他的疲憊打得羞愧難當，一絲反抗的勇氣都沒有，拽着安全帶緩解尷尬，“是她們跟我說，奉子成婚什麼的，我才……”
“誰？”鄧季川無奈的笑，“你‘海角’上那些狗頭軍師們麼？”
“……不准你這麼說她們！”靳歡極力爲自己挽尊，“我們也是沒想到嘛！”
“你們是什麼都沒想到。”鄧季川擡起手腕瞧了眼時間，食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幾下，盤算接下來的計劃：“不早了，你趕緊上去睡覺，我去找個賓館對付一夜，明天早上再登門拜訪。”
“哎？”靳歡擺手，“我媽媽讓你上去睡呢，你不用找賓館了。”
鄧季川揚起眼睛，“媽媽她……”
靳歡點頭，“她很喜歡你呢。”想着媽媽翻來覆去的唸叨，靳歡抓住鄧季川的手，緊緊的握住，強調：“你一定要對我媽媽，很好很好很好。還有我舅舅，你們都是我最愛的人，我希望我們一家，能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她從來都是笑嘻嘻的，沒心沒肺，可是此刻的靳歡，像是被夜風吹得，突地長成一位巨人，給頭髮漸花的家人撐起一片溫暖的天地。
鄧季川保證式的回捏靳歡掌心，低低的作答，聲音沉穩有力，“我很感激他們，媽媽給了你生命，舅舅賦予了你生活的圓滿，是他們和宇宙一起，合力送你來到我身邊。”
靳歡拉着鄧季川悄悄上了樓，推開虛掩着的門，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哎，媽媽，我回來了。”靳歡做賊一樣壓低嗓門，靠着口腔裡撞擊的氣流說話。
靳媽媽守着防盜門，見她和鄧季川進來了，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手按在門把上，壓低門把手的同時將門往上擡了擡，防盜門悄無聲息的關上了。
“你們兩個，洗洗睡吧，有事明天起來再說。”靳媽媽趕他們回房間，“帶了換洗衣服來吧？她舅舅個子沒你高，他的衣服你穿不上。”這話明顯是對鄧季川說的。
早在來靳歡家拜訪前，鄧季川就給自己做好了強大的心理建設，告誡自己一定要將姿態擺得低些，再低些，所以見了舅舅勃然大怒的反應，他也不沒有太過慌張。現在靳媽媽和顏悅色的一兩句話，倒是讓鄧季川受寵若驚起來，他恭敬的頷首，“帶了的。”
藉着窗戶裡漏出的路燈光，靳媽媽好奇的打量面前低頭頷首的鄧季川，片刻，露出一個忍俊不禁的笑容，“怪不得，得意會喜歡你。她從小就喜歡長得好看的……”
得到岳母的肯定，鄧季川耳尖熱起來，不好意思的捏捏眉心，不知該如何作答。一雙躲閃的眸子落到靳歡身上，請她幫忙。
靳歡嘻嘻嘻的笑着，走過去摟住媽媽，臉貼臉的同媽媽講悄悄話，“那你讓鄧季川上來睡覺，那你讓他睡哪兒呢？睡沙發麼？”
靳媽媽狀似責備地打了一下靳歡胳膊，小小的清脆一聲，“睡你房間唄，孩子都有了，還在意這些？”
靳歡：“……”
鄧季川垂下腦袋，耳尖紅得燒起來，熱烙烙的像裡面帶了火的鐵塊，磕磕絆絆的道歉：“是我不好，我……”
靳媽媽擺手打斷鄧季川的歉意，將靠在身上的靳歡推過去，聲音輕輕的：“只要你對靳歡好……”
這句話輕輕的從靳媽媽嘴裡飄出來，落到鄧季川肩上，帶了千鈞之重，鄧季川摟過靳歡，發誓般重重承諾，“我會的，媽媽。”
一番折騰後，已經過了兩個人平時睡覺的點，靳歡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毫無睡意，她雙手交叉規規矩矩的放在肚皮上，試圖與旁邊閉目養神的鄧季川搭話，眼睛一轉想到剛纔他喊得那聲媽媽，忍不住抿脣笑起來，帶了調侃的味道模仿：“我會的，媽媽。”她最後那一聲媽媽，怪腔怪調的讓人興起想打她一頓的欲|望。
鄧季川顧自忍耐着，假裝沒聽到。
靳歡半天等不到鄧季川的迴應，在他懷裡翻了個面，一骨碌爬起來，盤腿瞪了他兩三秒，隨後渾身輕鬆，心滿意足的睡下來躺好，拉過鄧季川修長的胳膊蓋在自己身上，笑眯眯的準備入睡。
鄧季川被她這番動靜搞得暈頭轉向，憋不住心底的好奇，開口問她，“怎麼突然不說了？”
“不想說了唄。”靳歡回答得很乾脆，聲調上揚，帶着顯而易見的好心情。
“那你剛纔想說什麼？”
“忘記了。”靳歡一雙眼睛活潑的在鄧季川好看的臉上跳來跳去，終是沒忍住，雙手手掌伸過去將鄧季川臉包住，狠狠的在她臉頰兩邊嘬了幾下，烙上自己的印記，得意洋洋的開口，“但是我現在有句話想說。”
鄧季川挑眉，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嗯？”
“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又是暴風雨來襲的一天！讓我們一起繼續奮鬥吧！”靳歡斜睨着鄧季川，三短句裡深意滿滿。今天你不理我，沒關係，反正明天，舅舅會幫我折磨你！靳歡內心陰暗的奸笑。
聯想起今日靳歡畫蛇添足的的表現，鄧季川臉黑了一半，鬆開摟住靳歡的雙臂，自顧自翻過身，背對着靳歡，“睡覺吧，豬隊友。”明天，明天見了舅舅，他還有得受呢。
“我纔不是豬隊友。”
“呵呵……”
夜色已濃，疲倦至極的兩人頭碰頭，沉沉睡去。明天，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