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
“老闆好!”
剛一走進青銅器修復室,尤傳勇的徒弟肖順義和杜曉榮的兩個兒子就熱情地打起了招呼。
杜曉榮回頭看了一眼,將手中的工作放了下來,拿毛巾擦了擦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着說道:
“老闆來了。”
向南微笑着朝他們點了點頭,又對杜曉榮說道:“我就是過來看看,你們忙你們的。”
肖順義和杜子俊、杜子傑又轉過身繼續忙自己手中的工作去了,杜曉榮卻是跟了上來,手裡拿着一件清乾隆時期的仿古青銅饕餮紋瓿(【bù】),在向南的面前晃了晃,笑着問道:
“這幾天一直都在忙着修復這件饕餮紋瓿,到昨天才剛剛修復好,老闆要不要過過眼把把關?”
瓿,是古代的一種小甕,圓口、深腹、圈足,一般是用來盛酒或盛水用的。
“不用了吧,我對修復青銅器並不太擅長,老杜自己把握就好了。”
向南回頭瞟了一眼,笑着擺了擺手,接着說道,“這些青銅器修復之後,都要拿去拍賣的,修復得越好能拍出的價格自然就越高,所以我就不胡亂指點了。”
“老闆放心好了,我們做這一行幾十年了,別的不說,修復青銅器還是有把握的。”
杜曉榮見向南願意放手讓他們來做事,自然很開心,他將手中的這件饕餮紋瓿放回到修復室中間的陳列臺上,回過身來對着向南拍了拍胸口,一臉認真地作出了保證。
向南笑了笑,沒有說話,朝一直都埋頭做事的尤傳勇那邊走去。
他雖然說讓老杜自己把關,但剛纔那一瞥,實際上已經將杜曉榮修復的那件饕餮紋瓿看了個透徹,不得不說,老杜修復青銅器還是有一手的。
這件饕餮紋瓿之前還是一堆青銅殘片,短短的幾天時間裡,杜曉榮就將它給修復了,儘管在配補補塊的紋飾雕刻上面並沒有自己做得那麼嚴絲合縫,但僅有的一些瑕疵,也讓杜曉榮用作舊的方式給掩蓋掉了,上面薄薄的一層略帶暗紅色的銅鏽,反倒給這件饕餮紋瓿更添了一絲古樸的韻味。
這大概就是老修復師的智慧,某一方面的不足,他總能用自己擅長的方式給彌補上,而且還能讓你找不出破綻來。
尤傳勇不怎麼會說話,向南進了青銅器修復室之後,他也只是擡頭笑了笑,並沒有像杜曉榮那樣有刻意討好的心思。
此刻,他正伏在工作臺上,專注地修復着一件明代的青銅象紋出戟觚(【gū】)。
觚,圈足,敞口,長身,口部和底部都呈現爲喇叭狀,是中國古代一種用於飲酒的容器,也用作禮器。
這件青銅象紋出戟觚原先也是殘損不堪,已經變成了二十多塊殘片,如今在尤傳勇的手中,已經基本恢復了原貌,整件青銅器此刻看上去,造型規整,形體修美,紋飾華麗,只要再進行一番作舊處理,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而尤傳勇此時正是在用蟲漆膠片乙醇溶液作黏合劑,再加入礦物顏料,對整件器物進行上色作舊處理,整個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了。
向南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便沒再影響他工作,轉身就離開了青銅器修復室。
看到向南要走了,杜曉榮趕緊上前幫忙開門,笑着說道:“老闆可要常過來指導工作啊。”
向南笑着點了點頭:“有時間的話,我會過來向老杜你請教一下青銅器修復的。”
杜曉榮臉上的笑容彷彿一朵盛開的菊花,他連忙擺手:“哈哈,說什麼請教,老闆太客氣了。”
離開青銅器修復室之後,向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杜曉榮也太“熱情”一些,讓他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不過,他也能理解,在京城琉璃廠那樣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想要混一口飯吃並不容易,學會察言觀色,看菜下碟是最基本的要求,也是生存的智慧。
這大概也是爲什麼杜曉榮光靠着自己一個人,也能將兩個兒子拉扯大,還將他們都帶進了文物修復這個行業裡,而不善言辭的尤傳勇,即便自家開了文物修復的小店面,業務也是頗爲慘淡。
但杜曉榮再是能說會道,也只能讓日子過得舒服一些,想要改變些什麼,卻是很難做到了,這也是爲什麼他會下定決心帶着兩個兒子背井離鄉,來到魔都的原因。
所以,儘管杜曉榮的熱情過度讓自己有些不自在,向南也不會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尤傳勇的不善言辭,更不會讓向南介意,他只要杜曉榮和尤傳勇肯用心修復青銅器就可以了。
至於其他的,反倒無關緊要了。
從青銅器修復室出來,向南又來到古書畫修復室裡轉了轉,付洪濤正在給一幅古畫揭覆背紙,看他一副專注、認真的模樣,眼神裡都透露出異樣的神采來,向南便長舒了一口氣,沒有留在那裡打擾他,悄悄退出了古書畫修復室。
付洪濤此刻看上去,根本想象不到他會是一個抑鬱症患者,也不知道是因爲和修復室裡的幾位年輕人在一起,讓他心情開朗了,還是因爲他自覺找到了存在的意義。
總之不管如何,只要他沒有越變越嚴重就好,說不定過一段時間,付洪濤真的能夠康復過來呢。
在幾個修復室裡走了一圈,也已經到了下班的點了,向南回到辦公室裡收拾了一下,拎起揹包就離開了辦公室,剛走進電梯裡,放在兜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一看,忍不住皺了皺眉,又是那個做教育培訓機構起家的雷氏集團的雷一笑。
這雷一笑前前後後給自己打了好幾個電話了,每次聊的話題都是天馬行空,仔細想想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