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瑋仍然記得當時老闆的神情,胖胖的圓臉漲得通紅,只是怔怔地看着鍾憬,有些激動有些興奮,眼神閃亮了很久,卻漸漸黯淡下去,走的時候竟然是無比惆悵。
他問她那闕詞是什麼意思?她只答非所問,說這個老闆一定有很多往事,故事裡卻只有一個人。當時他不懂,回家後查閱一番才知道她吟的是歐陽修的《訴衷情》,名字恰是眉意。
後來,胖胖的老闆不在店裡的日子逐漸增多,一回來就把各地的美食做給他們吃。他們這才知道,老闆不在的日子裡是到各國旅行,他的足跡幾乎踏遍各大洲。說實話,老闆的手藝並不如這裡的廚師,但是他做出來的菜雖不可口,卻能回味良多。
高中時因爲他要隱瞞真實身份,所以只能請她到這個小餐館吃飯。上了大學,本該有更好的選擇,但她依舊對這裡念念不忘。他也問過她爲什麼對這裡情有獨鍾,她說這裡像《卡薩布蘭卡》裡的那個小飯店,老闆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也在等一個人。她想陪老闆一起等,等到故事的結局。他卻有些不以爲意,這裡除了和《卡》一樣擺着一架黑色鋼琴外,所有的擺設都不同。而且這裡的鋼琴從來沒有人彈起。
夜幕西沉,鍾憬還沒來,她的手機也始終關機。正當他開始心煩氣躁時,悠揚的鋼琴曲突然飄散在整個餐館裡,配合着這裡柔和的橘色燈光,讓人感到格外的暖意。王君瑋順勢望去,自嘲地笑出聲來,原來他苦等的人正端坐在鋼琴前。
像是上天開得玩笑,應了那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一曲奏罷,鍾憬走下臺來,“驚喜嗎?”
王君瑋凝望着她,終於還是笑着搖頭,“我總是猜不透你。”
“怎麼想到去彈琴?我還以爲你都快忘了五線譜是怎麼樣的呢。”
鍾憬眨眨眼,啜了口服務生送來的橙汁,“我答應替老闆打工,一週來彈三次。”
“最近情書生意不好?”他皺眉,她總是忙不迭地打散工
。
她顧自己說完:“報酬是提供一份免費晚餐。”
“啊!”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明白。
兩人都不做聲,王君瑋看着一塵不染的餐盤,鍾憬卻盯着餐桌上暖暖的小檯燈,紙製的燈罩上滿是情侶的簽名和留言。首當其衝的就是一條“我會等你回來”,署名是“愛你的小琪”。
終於還是她率先打破沉默:“準備什麼時候走?”
他驚訝地擡眼,對上她的笑。
“你怎麼知道?”他正盤算如何開口。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況且你那麼鄭重其事地約我出來,必有要事。”
王君瑋苦笑,“在你面前我彷彿透明人。”
嘆了口氣,鍾憬將視線調低,落在他修長的十指上。
“我已經告訴她了。”王君瑋正視着她道。
任誰聽來都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話,鍾憬卻瞭然地點頭,“她反應如何?”
“很平靜,然後對我說着‘幸會’。”任他自己想來都覺得可笑的對白。
“幸會?”鍾憬愣了一下,隨即笑開,魏藍果然是個奇女子啊。
“你們兩個未婚夫婦確實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倒真是幸會。”
“我突然覺得她很陌生。”他也注意到了那盞小橘燈,目光在上面搜索着,“我想,其實我一點都不瞭解她。”
“多少夫妻又瞭解彼此。”她安慰他。
“我覺得和她在一起遠沒有和你在一起來得舒暢。”他有些激動,望着她的目光灼熱起來。
鍾憬移開目光,玻璃窗外人來人往,她像是說服他,更像說服自己。
“談得來的只能做朋友,戀人卻只需要一瞬間的心動。所以……”
她與他對望,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眸子深邃得像塊黑玉。
“所以,我是你朋友,她是你的戀人,一切早已註定。”
“是嗎?註定?”他喃喃着,眼神驟然渙散。
“除非你違背家命?”她玩笑道,聽來卻有些忪動,有些暗示。
“違背家命?”他像笨拙的復讀機,隨即清醒起來,“那不是要公開和我父親反目?”
“也就是和你們整個王家攤牌
。”她補充道。
他氣餒了。
“我知道我很懦弱。”
她拍拍他的手背,“沒人怪你。”生於富貴或是貧困,都不是罪過。
“財富的負擔也是甜蜜的枷鎖,我想揹負都沒人願意理睬我呢。”鍾憬大聲自嘲着,想以此化解他的尷尬。
果然王君瑋笑出聲來,釋然道:“原以爲我的夢想就是能和魏藍真心相愛,原來我錯了,那只是沒有夢想時的空想。”
“我早知道。”她表情平靜。
班主任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原當是撿了塊金子,火裡一燒才知只是爛鐵一塊。
不過好在鍾憬並不寂寞,蒙班主任召見的並非她一人,還有個剛剛及格的王君瑋作墊背。
“你怎麼只考了七十多?抄你答題卡的人反倒個個滿分。”王君瑋有些不悅。
“古人交代‘日行一善’,我何必和他們爭這個滿分的榮譽。”
“你是故意把答案又改錯的?”
不理會王君瑋驚訝的表情,鍾憬嘟嘴道:“不過我真沒想到那些人會笨到每題都抄,這不擺明告訴別人他們的滿分有問題嘛。”
“他們也沒想到你居然會全答對。”王君瑋小聲嘀咕。
“疑人不用賈老師,怎麼聽怎麼彆扭,偏偏這個學生叫來格外刺耳。
“那我就說了。”把事先準備好的答題卡放到兩人面前,“你們看下自己的成績,這怎麼行?”
鍾憬低下頭,並不做聲,任憑又一場愛的教育。
“特別是你,鍾憬。多少人的希望在你身上啊,你當時選拔考時候的狀態呢?別讓別班笑我們一班無人啊。”賈老師語重心長,越說越不值,不過是爲自己即將飛走的獎金不值。
“還有,我聽說你還上課遲到,這不是無視學校紀律嗎?”
“呃?什麼?”
“還是你家裡已經請了人?”鍾憬的眉蹙起來。
“不不不。”見她不悅,他緊張得連說三個不。
“真的?那就好。”果然她馬上喜笑顏開起來,“我也不會讓你吃虧的。我按市價的三分之二收費,一個小時算你……四十塊好了。”
攤開練習冊鍾憬自顧划起題目來,聞到身邊人呆若木雞的氣味後,她瞥他一眼,“還發呆?發呆也要付錢的
!”
“不是,我只是……”只是沒料到她都這麼自說自話。
“怎麼?想討價還價不成?”想都別想,她可是童叟無欺,絕無二價。
見她如刺蝟般根根刺都對着他,他不得不點頭答應:“鍾老師,請開始吧。”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不斷聽到一班教室內傳出的諸如此類的對話——
“這道題好像很難。”
“你先用三角函數值代入,再轉化,然後再設未知數就可以了。”
“呃……先怎樣?”
“就是,這樣這樣這樣嘛。”立即傳出奮筆疾書的聲音。
“那這道題呢?”
“你先畫圖,然後再解。”
“這一道?”
“也是先畫圖。”
“這裡呢?”
“和第十八題一樣解。”
“還有這裡?”
“翻第七題看。”
“這裡,這裡,還有這道……”
“呃,王君瑋!”忍住忍住,深呼吸之後,鍾憬笑臉相迎道,“你能告訴我,爲什麼這些題你一道都不會嗎?”
“是你選的題太難了。”
這個答案很有說服力,鍾憬點點頭,背過身罵了一句髒話。這些題都是和選拔考題目類似的題型。
雖然裡面氣到肺要炸了,但鍾憬還是堅持顧客至上的真理。在真理面前她一向好脾氣。
“是不是我基礎真的有欠缺?”王君瑋竊竊地問道,鍾憬的皮笑肉不笑讓他心裡不安。
“哪裡。”簡直是爛到家了!
“你不覺得奇怪?”
“嗯?”奇怪什麼?
“那個……選拔考……”她應該看出他的實力和選拔考相差甚遠了吧。
鍾憬聳聳肩,“天下怪事本就多,說不定你的答題卡上正巧蒙對?”選拔考全部由電腦閱卷。
“你能進來必有其他本事,就算沒有……”她停了一下,看到對方緊張後她微微一笑道,“也說明你的運氣好極
。”
既然顧客是上帝,她就要信守上帝的秘密,何必揭穿她的衣食父母。
鍾憬悠閒地轉着手中的筆,催促道:“這道題你審題審錯了,仔細看下再做,如果再錯,罰你幫我做一週值日生。”
有時上帝也需要體罰。
鍾憬不得不承認王君瑋還算是可造之才,短短兩週成績已經進步神速。當然,她不會漠視自己的功勞,要不是她每天勞心勞力,他怎會有今日成績?
王君瑋不僅是可造之才,更是慷慨之人,讓鍾憬賺了不少零花錢。不過如果由鍾憬來評判的話,只有四個字“笨得可以”!居然有人願意讓她如此剝削,就像現在……
“做到第幾題了?”鍾憬拿着掃帚掃啊掃。
“第十二道。”
“太慢了,加快速度,否則下次你考試來不及的。”鍾憬捧着抹布抹啊抹。
“今天還是要做完三十道才能回家嗎?”
“不是,只是不做完不能回家而已。”鍾憬抓着黑板擦擦啊擦。
“今天好像不是你值日。”王君瑋擡頭質疑。
一個黑板擦“嗖”地擦過他的耳邊。
“快做題,別開小差!”鍾憬凶神惡煞地吼道,“今天甄德覽翹班,讓我代他值日。”
“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這次他學乖了,嘴裡雖問着,手裡卻不敢停。
“當然不會白做工啦,他出錢的。”
他就知道,王君瑋大聲嘆氣着。
“喂,嘆什麼氣啊,罰你做完題替我拖地外加倒垃圾。”
王君瑋不滿地擡頭申訴。
“看什麼看?還不做題?”
申訴駁回,維持原判!
“請問,你們有看到我的書包嗎?”教室內不知何時走進一個人來,輕聲細氣地詢問着。
鍾憬自然認識她,她是坐在她前座的賀敏敏。不過見她柔柔弱弱的一副樣子,她總覺得她的名字應該改成“憫憫”纔是。
“沒有,這裡我都打掃過了,沒有看到。”
“哦,這樣啊。”賀敏敏有些失望,但立即感謝道,“麻煩了,我先走了
。”
“等等。”
鍾憬走上前去,將她背過身去,確定她身後白褲子上的烏黑確實是腳印後,她開口問道:“又是葉雅琴乾的好事?”
聞聲,王君瑋也走了過來,果然看到賀敏敏身後明顯的一個腳印。
葉雅琴也是他們前座的女生,換句話說葉雅琴和賀敏敏是同桌。但這對同桌整天不安穩,每天葉雅琴的樂趣就是變着法兒地欺負賀敏敏。不是不准她過三八線,就是剪人家的頭髮,要不就在她的校服上寫字作畫。前面兩人的戰爭經常鬧得鍾憬頭昏腦漲,送她們十句幼稚都不爲過。
“沒什麼,是我不小心弄髒的。”賀敏敏別過身去,扭頭拍着褲子上的污跡。
鍾憬走上前去,“我幫你。”
“你的書包不會也是她乾的好事吧?”
說到這裡,賀敏敏的眼眶有些紅。
“平時我都能找得到的,今天怎麼找都沒有。”
“是不是這個?”
王君瑋從垃圾袋裡掏出一隻桃紅色的揹包,包上沾染了不少垃圾,還有水在一滴一滴地順着包沿滴下。
“中午那一頓都再現在這上面了。”王君瑋提着揹包一角遠遠地舉着,生怕不知名液體沾到身上。
“哪個傢伙把湯倒在垃圾筒裡!”鍾憬將手裡的抹布一丟,就勢踢了一腳講臺。
賀敏敏被鍾憬發出的聲響嚇了一跳,小退一步後愣愣地將視線定在怒氣衝衝的鐘憬身上。
“說不定就是甄德覽丟的。”王君瑋故意挑釁。
鍾憬冷笑一聲,“不管是誰丟的,我只知道待會兒有人會擦地就是了。”
回頭看了眼書包,鍾憬忍不住再次皺起了眉,“是你的?”
賀敏敏抿了下脣,慢慢點頭。
“喂,你,找個袋子幫她把書包裝起來……”
鍾憬還未說完,賀敏敏就連連擺手,“不用麻煩了,這個……我不要了。”
鍾憬望着書包數秒,然後指揮王君瑋道:“愣着幹嗎,替她把書拿出來,把包丟進去,然後把垃圾倒了啊。”
“鍾憬,我是你的傭人啊。”有人終於不忍壓迫。
“呵呵,同學你高估自己了,傭人還要付工資呢。”言下之意,他連傭人都不如。
“好男不和女鬥
。”打開書包,王君瑋替賀敏敏收拾。
“今天真是麻煩你們了。”賀敏敏對着他們鞠了個躬,對着王君瑋道,“不用麻煩了,裡面的書我也不要了,上面都溼了。”
“啊?哦。”王君瑋一鬆手,書包應聲入垃圾袋。
“那我先走了。”看了一下腕錶,賀敏敏微笑道,“我現在趕去書店應該還沒有關門。”
說完,她就轉身拉開門欲走。
“等一下。”
賀敏敏回頭以詢問的眼光看着鍾憬。
“你還想這樣一直被葉雅琴欺負下去嗎?”
賀敏敏咬住下脣思量着,似乎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鍾憬不耐煩地皺眉,正要出聲就聽到一個堅定的回答,雖然細聲細氣卻是深思熟慮。
“不要。”
鍾憬滿意她的回答,挽起袖子撿起地上的抹布繼續她未完成的工作。
“請你們幫幫我。”美少女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潮,對着兩人深深彎腰。
“你不要這個樣子,快……”
“好。”相對於王君瑋的手足無措,鍾憬頭也不回地丟出一個字。
在衆人錯愕之中,她繼續說道:“給我一元錢,我就替你解決問題。”
一元錢給她一個幫忙的理由,證明她不是好管閒事之人。
“啊?什麼?”賀敏敏的雙眼瞪得很大,有點像小時候擺弄的芭比,可惜芭比只是玩偶,任人搓圓捏扁。
“我不賒賬也不討價還價。”看了一眼小嘴微張的賀敏敏,鍾憬微笑道,“不過我接受你用勞動來抵債。”
一個手腕用力,抹布飛向仍身處在迷霧中的美少女,美少女下意識地接住抹布,看看鐘憬再看看王君瑋,後者用大笑來告訴她一切不是她的幻聽。
“好!”美少女脫下外套捋起袖管,“我接受你的提議。”
伸出右手兩個女生擊掌爲誓,清脆的掌聲伴着日落的夕陽,讓鍾憬有片刻失神。
如果她每天都可以找到人幫她勞動該有多好啊。
“你怎麼坐在這個位子?”
一大早葉雅琴就對她的同桌產生了異議,回頭瞪了一眼低垂着頭的賀敏敏,她怪笑了一聲,“新書包很好看啊,是elle新款吧?”
賀敏敏沒有擡頭,只是瑟縮了一下肩膀
。
“你的位子在後面,誰同意你們換座位了?”葉雅琴對她的新同桌相當不滿,但她的新同桌似乎對她的呼喝全不在乎,一邊吃着早餐一番翻着晨報。
“鍾憬,什麼事?”
新同桌突然舉手招來了班主任。
“賈老師,我坐在後面看不清楚,賀敏敏願意和我換座,沒有問題吧?”
賈老師看了一眼賀敏敏,爲什麼這個學生怯怯的樣子像是鍾憬強迫她換座似的。
“賀敏敏,是這個樣子的嗎?”
“嗯。”賀敏敏點了點頭,並未擡頭。
“既然這樣,你就坐這個位子吧。”
“可是老師,她們怎麼可以隨便換座?”葉雅琴提出質疑。
“這是她們兩人的事,協商同意後當然可以自行做主。”賈老師有點不耐煩,一大早就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折騰。
“可……”葉雅琴還想爭辯,卻見班主任擡手示意她不用解釋了。
一個狠心,葉雅琴大聲道:“那我和王君瑋換。”
班主任的眉頭皺了起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主動要求往後調座的。
“可是我的視力很好,不需要換,不過還是謝謝你。”王君瑋對着葉雅琴笑得燦爛,視線餘光瞥到鍾憬狡黠地一笑。
“你……”葉雅琴氣紅了臉,無奈之下只能瞪了賀敏敏一眼。
“好了,就這樣吧。”班主任甩甩頭,“鍾憬你先這麼坐着,等配好眼鏡後再換回原座。”
“好的。”鍾憬應答得乾脆。
“你到底爲了什麼?”班主任一走,葉雅琴就豎起防備,警戒地打量着鍾憬。
“不幹什麼,上課啊。”書本被整整齊齊地放在桌角。
胸中悶氣涌動的葉雅琴暗咬牙關,“好,既然你要和我同桌,我就先把這裡的規矩說清楚,免得今後發生不愉快的事。”
鍾憬並不迴應,心中卻暗笑起來。真是幼稚啊,說得像是黑幫血拼似的,還規矩呢。
“看到這條三八線了嗎?”
鍾憬望向桌子中間彎彎曲曲的一道印記,明顯左右距離不等,像是一條不平等條約的見證。她在左,葉在右,左窄右寬。
“那今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誰都別越線
。”葉雅琴的自信又迴歸到體內,意得志滿地伸展着胳膊。
見鍾憬配合地點着頭,葉雅琴心底一陣歡呼,本以爲來了個狠角色,原來只是個軟柿子。不過得意還未蔓延到臉上,就聽到軟柿子平靜的話語。
“喂,把所有的圓珠筆給我。”鍾憬回頭向王君瑋和賀敏敏借用裝備。
一把五顏六色的筆握在手心,鍾憬向着發愣的葉雅琴微微一笑,在她不明所以的表情下將彩筆的筆套一支支拔下,然後以三八線爲準線排成一排,所有的筆尖都對着她——葉雅琴,也就是說只要她稍稍輕舉妄動,白色的校服襯衫上就留下了一道道“青春的印記”。
“你這是幹什麼?”葉雅琴的聲音聽來既短促又驚慌。
撐着臉頰,鍾憬歪着腦袋欣賞着葉雅琴的着急,突然茅塞頓開,“對了,我就想忘了什麼呢。”回頭對着王君瑋道,“把課桌裡的玻璃膠遞給我。”
等到用玻璃膠小心翼翼地將一排筆完全固定後,鍾憬長嘆了一口氣,微笑道:“終於完成了。這下你就不怕我越界啦。”
“你、你……”葉雅琴發覺自己今天特別結巴,“快把這個拿下去!”說着就要伸手來拿。
“唉。”鍾憬攔住她的手,溫柔地提醒道,“這些筆都在我的境內,別輕舉妄動。”
“鍾憬你,好好,我記住了,哼,我們等着瞧!”
驕氣的富家女狼狽地奪路而逃,剩下鍾憬無辜地回頭問道:“我只是照着她的意思做,這樣也錯啦?”
王君瑋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爲她的精彩表演鼓掌。
翌日一早,葉雅琴就充分準備好戰鬥力,預備一個回合就把對手打倒在地,一雪前恥。
“鍾憬,昨天的數學作業你替我做一下。”叉着腰,鼻孔對人,擺出十足大姐大架勢,絕對能在氣勢上勝人一籌。
“爲什麼要我做?”坐在位置上的鐘憬擡頭正好對上她的鼻孔。
“做我的同桌就是要幫我做作業,如果你不滿意的話,可以和賀敏敏換回來,我相信她很樂意的。”都說了這是慣例了,還要多問,她葉雅琴就是有實力使喚別人,能拿她怎樣?
鍾憬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還是妥協下來,“好吧,把本子給我。”
還不是搞定?葉雅琴將本子丟到桌上,“做完後直接替我交了。”她就知道是昨天的架勢不夠纔會一敗塗地。
點點頭,鍾憬立即接過本子爭分奪秒地當起槍手來。
數學課終於結束,臨走前魁梧的數學老師走到葉雅琴身邊,敲敲桌面終於吵醒了葉姓睡美人
。
“啊?什麼事啊?”睡美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在瞧到眼前怒氣衝衝的臉時立即清醒起來,“馬老師。”
“你還當我是老師?”馬老師將數學本丟到葉雅琴的桌上,“你看看你乾的好事。”
葉雅琴迷惑地看了一眼身邊自顧低頭看書的鐘憬,然後翻開課本。發現裡面居然一道題都沒有做,而且還寫了一段足以惹毛任何一位老師的話。
“馬老師你上課水平有限,長相又抱歉,原諒我無法違背自己的良心替您寫作業,此致敬禮。”
一陣涼意從腳底升到頭頂,葉雅琴急忙指着身邊的人,“老師你聽我解釋,這不是我寫的,是她寫的!”
“她?”馬老師撥了撥頭頂稀少的幾根髮絲,用他閱人無數的厲眼掃了一遍鍾憬,後者只是詫異地張大了嘴嗚嗚咽嚥着,告訴眼前的老師她有多委屈。
馬老師安撫着鍾憬:“沒事,你彆着急,老師知道不是你的錯,有些人就是敢做不敢當還自作聰明。”橫了一眼葉雅琴後馬老師自負道,“我早就借來你的作文簿對照過筆跡了,完全是你的筆跡,你還有什麼話說?”
“怎麼會?”翻開本子再次對照着,葉雅琴立即冷了心,果然和她的筆跡一模一樣。她再次審視着身邊一派輕鬆的人,看來她低估了這個整天不言不語的特招生了。
“好了,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吧。”
馬老師領着葉雅琴往外走着,葉雅琴只是默默地跟隨着,全無抵抗之意。對方連這招都想到了,她還有什麼好爭辯的?
豎起耳朵,她彷彿聽到遊戲裡“youlose”的聲音,配合着輸家誇張的痛哭聲。
第三天的晚上照例是鍾憬替王君瑋補習的時間,鍾憬仍然接了值日生的活兒,在班級裡忙個不停。
王君瑋咬着筆頭好奇地問道:“葉雅琴怎麼會寫那些話?”
鍾憬頭都不擡,選擇漠視他的問題。
“鍾憬,你啞啦?”
一個粉筆頭招呼上王君瑋的頭頂。
“這麼笨的問題你還敢問?你當她白癡啊,會自己寫這種話。”
“那就真的是你寫的咯?”王君瑋的眼裡冒出佩服的神采。
“那你寫的字怎麼會和她的筆跡一模一樣呢?”這纔是問題的關鍵。
鍾憬並不說話,只是走到黑板前,寫了幾個字。
“你看
。”
“王君瑋是白癡……喂,你幹嗎罵我啊?”
鍾憬翻了個白眼,“讓你看筆跡。”
“啊?是我的筆跡。”丟下課本,王君瑋跑上講臺將黑板上的字看個分明,“真的是我的筆跡唉。”
“我從初中開始就會模仿別人筆跡了。”
“原來如此。”王君瑋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今天葉雅琴把你的外套弄得全是顏料,你怎麼辦?”
鍾憬擦黑板的動作慢了一拍,還沒回答就聽到走廊裡傳出的尖叫。
“啊……”接着便是重物倒地聲不斷。
“這、這是……”王君瑋看着鍾憬。
她拍拍手上的粉筆灰,點頭道:“就是你想到的那個人。”
“你……不會……”
“不會什麼?放心,我不會殺人放火的,只是她那麼任性理應受點小懲罰。”
“懲罰?”王君瑋不明所以道。
“有沒有人啊!快來人啊!”走廊間的呼喊仍在持續。
聽到呼喊,鍾憬頓了一下道:“只是在淋浴間的蓮蓬頭上做了點手腳,讓她欣賞一場免費的煙花,然後再將她的衣服藏起來,僅此而已。”
集英高中每層樓面都有淋浴室,學生一般會在體育課後洗完澡再回家,今天恰巧最後一節便是網球課。
“不愧是最毒婦人心。”王君瑋感慨道。
鍾憬裝作忽視他,卻忽視不了走廊裡那一陣陣的呼喊聲。喊聲不是太大,卻越來越絕望,似快要哭泣起來。
“再這樣喊下去,難免不會招來警衛。”王君瑋提醒道。
“她不會想讓任何人看到她出醜的,否則就不會音量有所保留了。”
“啊,終於整理乾淨了,待會兒走的時候你別忘了丟垃圾。”
鍾憬拍拍手,走到座位邊,拿起一大包衣物往外走。突然停步懷疑地看着跟隨其後的王君瑋,“你想幹嗎?難道想偷看不成?”
“拜託。”王君瑋舉高雙手,“我不動總行了吧?”
鍾憬點點頭,表示滿意,“這還差不多。”
更衣室內葉雅琴圍着浴巾,蹲在角落,已經放棄呼喊,卻仍在哽咽,原來她真的哭了
。
看到她像個孩子似的模樣,鍾憬的心一軟,走上前去蹲在她面前。
“知道無助的滋味了?”鍾憬拿起外套披在她肩上。
葉雅琴並未擡頭,卻拉緊了衣角。
“我知道是你乾的好事。”
鍾憬笑笑,“你比外面的傻瓜聰明。”
“不過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擡起頭,鍾憬看到她臉上錯落的淚痕,一條一條像是斑駁的溪流。雙眼有些紅腫,應該是揉擦眼睛所致。
“衣服都在這裡,你自己穿吧。還有,蓮蓬頭噴射出的火星並沒有危害,也不會射傷你的眼睛,別再揉了。”留下袋子,鍾憬轉身往外走。
“喂,你等等。”葉雅琴拉着浴巾小跑了幾步,看到鍾憬停下腳步後肯定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討厭。”
鍾憬又笑了開來,轉身面對着她道:“我知道,就像你知道自己很人渣一樣。”
葉雅琴咬住下脣,有些不服氣地囁嚅道:“是因爲賀敏敏對不對?又是因爲她!”
鍾憬還未回答,她就哭了出來,“爲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是爲她!爲什麼你們都覺得她是天使我是惡魔?爲什麼你們都寧願信她不信我?爲什麼,爲什麼……”
看着葉雅琴激動着又無助地滑坐在地上,鍾憬有些束手無措地站在原地,似乎一切並不似表面那麼簡單。
“她媽勾引我爸,害我媽天天在家裡哭。賀敏敏和她媽一樣就只會扮好人,背地裡卻說我和我媽的壞話,使得我爸要不就不回家,回來了就只會罵我們。他有什麼資格罵我們,他連家都不要……”最後葉雅琴連話都說不清楚,含糊地吐着幾個音節,剩下的就是啜泣。
鍾憬取出紙巾放在她的腳邊。原以爲自己只是多管閒事而已,卻原來不止閒事這麼簡單,還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務事。
“鍾憬。”看到鍾憬朝門口走去,葉雅琴喊住她,“你到底爲什麼要幫賀敏敏,你也被她廉價的扮柔弱收買了嗎?”
鍾憬覺得喉嚨裡有蒼蠅堵在那裡,吞或吐都爲難,只能悶悶地說:“你們每次吵鬧都害我不能睡覺。”
葉雅琴愣在原地,“就這樣?”
鍾憬點點頭,走到門口時丟下一句:“有本事就幫你媽把你爸搶回來,欺負賀敏敏只是弱者的表現。”
在更衣室外,王君瑋早已等在那裡,手裡提着兩個人的書包。
“垃圾倒了,門也鎖了。”
鍾憬接過書包,徑自往前走着
。
“我也認爲你是爲了要替賀敏敏出氣。”裡面的話他聽到了大半。
“非禮勿聽沒學過嗎?”
“我只知道好奇心是人的本能。”王君瑋做了一個鬼臉,“你是怎麼做那些‘煙花’的?”雖然他沒有親眼所見,但從葉雅琴的尖叫聲中也可知其必定壯觀不已。
鍾憬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奇心殺死一隻貓。”
“偏偏我有十條命。”王君瑋仍不死心,“難道你真的買了煙花爆竹在裡面放?”
她笑了出來,“你以爲每個人都似你這麼傻嗎?”白了他一眼,鍾憬續道,“我只是將一小塊鈉放進蓮蓬頭裡,當她一開水管開關,鈉就遇水反應,便會噴射出火花,傷害不大驚嚇倒是不少。”剛剛浴室內的一片狼藉就是葉雅琴受到驚嚇後乾的好事。
“你這樣不怕誤傷別人嗎?”王君瑋皺眉道,“如果正巧葉雅琴沒有用那根水管呢?還是,你在每根裡都裝了鈉?”想到這裡王君瑋哆嗦起來。
“笨蛋,你以爲學校的化學實驗室是我家開的嗎?”鍾憬撇了撇嘴還是解釋道,“正因爲昨天葉雅琴得罪了馬老師,所以這兩天她都被馬老師留在辦公室補課到最晚,所以我只要等別人都走了,她卻還沒有洗澡之前動手就可以了。”
“那你怎麼就能確定葉雅琴就會在你動過手腳的那個位置洗澡呢?”
鍾憬邪惡地一笑,“如果你走進浴室,發現其他水管都被標上了‘待維修’的標誌,只剩下一個好的水管,你會如何選擇呢?”
王君瑋愣了半天,最後終於得出結論,女人不好惹,鍾憬更不好惹。
“說說看,你是不是真的很同情賀敏敏?不過現在聽來葉雅琴更可憐。”既被她惡整,家庭又慘遭變故。
“我只是收人錢財,爲人消災。”哪有他那麼多廢話。
王君瑋笑得蹲在地上,“真當自己是除惡揚善的女俠啦?就爲了一元錢?”
“積少成多。”
wωω¤ тt kān¤ ¢〇
“那我給你一元錢,你可肯聽我指派?”王君瑋挑眉,挑釁氣味十足。
鍾憬笑得燦爛,一腳踩上他的腳背,在聽到預計之中的慘叫後滿足道:“你說呢?”
“算了算了,我說笑的,幹嗎痛下殺手啊?”王君瑋抱腳大呼冤枉。
鍾憬不理睬他,自顧往前走着,“今天回去把習題集裡我劃出來的五十道題做完。”
“你這是公報私仇!”身後的反對意見很強烈。
手機閱讀:
發表書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