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越走出玉堂時,渾身上下都爲之一輕,只覺得身體充滿力量和幹勁。
不知道當年董仲舒獻天人三策,走出未央宮時,是否和他現在感覺一樣?
“張侍中……張侍中……”他剛剛走下玉堂臺階,就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扭頭一看,發現是一個陌生的宦官。
“足下是?”張越微微皺眉問道。
對方氣喘吁吁的跑到張越面前,拱手拜道:“奴婢是皇后大長秋黃公下屬,奉皇后之命,請侍中於後日入宮,參與家宴……”
說着,他就將從懷裡一封請帖,拜道:“皇后囑託奴婢:本當令大長秋親至而請,奈何大長秋賜告於家……”
“哦……”張越倒是不在乎這點禮數,且衛皇后一直很給他面子。
只是……他接過拜帖,忽然問道:“不知足下可知還有誰受邀赴宴?”
這宦官沒有多想,就答道:“丞相葛繹候及衛氏諸公、太子太傅石德皆已受邀,家上與長孫也將親臨!”
說到這裡,這宦官還特地強調:“奴婢聽說,此番家宴,乃特地爲侍中公所舉行……”
“知道了!”張越不悲不喜,收下請帖,恭身回道:“請閣下轉告皇后:臣恭奉懿旨,當沐浴更衣,以朝鳳駕!”
對於衛皇后,張越是很尊敬的。
這位家奴之女,以歌姬而母儀天下,幾十年了天下沒有傳出半句有關她的壞話。
張越也沒有聽說過,她曾經假皇后之權,而干涉國政的事情。
一直以來,這位皇后就安靜的宅在長樂宮中,起居都很儉樸,沒有什麼鋪張浪費。
這和長平烈候衛青的性格和習慣是一脈相承的。
只是……
丞相公孫賀和衛家的那些紈絝子們,還是算了吧!
衛青英雄一世,卻是虎父犬子。
衛青和匈奴人打了一輩子仗,衛氏功勳和基業也都是建立在對匈奴的功勳上。
但現在衛青的三個兒子,卻都爭相開始呼籲和平。
特別是幼子衛登!
當年,衛登剛剛出生,有一個衛青的老部下特別出塞,抓了一匹野馬回來,獻給衛青作爲賀禮。
衛青特別高興,就給這個剛剛出生的兒子取了個小名叫‘?’意思是良馬、駿馬。
連其表字也叫叔馬。
結果,衛家三兄弟裡,和平呼聲喊得最高的就是他了。
只能說,慈父多敗兒!
除此之外,張越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情——沒有請霍光!
不可能是那宦官遺漏了。
霍光的地位不在公孫賀父子之下,假如請了霍光,這個宦官應該不至於漏掉。
換而言之……
“霍光早就被人排擠出了太子系……”張越心裡面想着。
那麼問題來了,是誰這麼大膽?這麼狂妄?居然將霍光排除在太子系之外。
而且,看這個情況,這個事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當然,霍光被排除,其實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霍光不是衛家人。
霍光是霍去病的同父異母弟弟。
在霍去病功成名就之前,霍光甚至都不在長安。
更關鍵的是——對於衛家來說,或許霍光的存在是一個恥辱吧。
因爲,霍去病是私生子——他的母親衛少兒,年輕的時候只是平陽侯府的一個女奴。
而且還是女奴的女兒,既世俗所稱的家生子。
這樣的女性,在貴族家裡的地位,就和工具一樣。
被用來籠絡人的。
所以霍去病的出身就是一個污點。
於衛家而言,在衛青死後恐怕,恨不得將這段過去的家族史徹底遺忘吧。
只是……
“這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吧?”張越搖了搖頭,感覺這些傢伙真是作死啊。
霍去病當年,可一點都不計較這個事情。
他甚至坦然面對自己的出生,絲毫不以爲意。
或許在他眼裡,真英雄不問出生。
而且,他也不需要什麼顯赫的身世來襯托他了。
他自己就是顯赫,本身就是傳奇。
想到這裡,張越就忍不住低聲唱起了霍去病當年所作的一首戰歌:“四夷既護,諸夏康兮。國家安寧,樂未央兮。載戢干戈,弓矢藏兮。麒麟來臻,鳳凰翔兮。與天相保,永無疆兮。親親百年,各延長兮!”
這纔是真英雄!纔是諸夏民族的軍人!
吾雖持長戟,驅策萬里,征討萬國,屠戮天下,然吾真正追求的是止戈,是和平。
以和平求和平,則和平不可得。
以戰爭求和平,則和平成!
打碎匈奴,征服世界,不就沒有戰爭了嗎?
唱着這首歌,張越步步走下臺階,遠方,趙柔娘和南信公主的笑聲,如銀鈴般傳入他的耳中。
見到他來,兩個小丫頭,立刻就手拉手,跑了過來,圍在他身邊。
南信公主更是眨着一雙可愛的小眼睛,一臉萌萌噠的糯聲道:“張侍中,奴奴要抱抱!”
張越哈哈一笑,蹲下身子,抱起這個可愛的小精靈,又牽上趙柔孃的手,道:“今天,我給你們做好吃的!”
頓時,就引來一片歡呼聲。
“我要吃餃子!”南信公主催聲道:“我還要吃煎餅!”
“柔娘要吃雞蛋羹!”趙柔娘也歡呼起來:“好吃的雞蛋羹!”
“好!好!”張越笑着道:“都做!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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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徐徐降臨,東宮的宮燈逐一點亮。
太子劉據正看着手上的一份報告,這是他現在最信任的大臣王沂給他規劃的食邑縣治理計劃。
他一邊看,一邊點頭,覺得這王沂真是大才!
區區十餘日,就拿出了這樣條理分明的施政計劃。
這時,有一個侍從,急匆匆的走進來,捧着一份帛書,跪到劉據面前,奏道:“家上,此天子急傳與家上所閱之書帛!”
劉據沒有回頭,只是哦了一聲,問道:“書中何事?父皇有何吩咐?”
“回稟家上,此乃侍中張子重今日君前對奏之記錄,陛下命臣傳與家上閱讀,陛下說了:此謀國之策,社稷之制,望太子細心閱讀,然後呈奏於朕前,朕當親覽焉!”
劉據聽了,立刻好奇了起來。
他老爹這麼嚴肅認真的要求他閱讀某個書簡或者報告的事情可並不多啊。
更別提還特地要求他寫一封奏疏,談談感想。
“難道,這張子重又做出了什麼事情?”他微微詫異的接過那帛書,然後就挪不開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