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衆人立刻浩浩蕩蕩的組隊前往建章宮。
足足二三十位鴻儒,僅僅是博士就有十幾人!
至於尾隨其後,跟在後面的士大夫公卿,更是有數百人之多。
沒有辦法,這種大事,人人都想露個臉,佔個坑。
不然,日後別人問起來:“當初張侍中發現《鄭武夫人規勸孺子書》君何以不在?”
怎麼回答?
等大家走到建章宮門下時,在京兩千石以上大臣,也紛至沓來。
就連那些很久不露面的列侯勳臣們,現在也火急火燎的聞訊趕來。
等大家走到鳳凰闕下,守門的衛尉候司馬看到這個陣仗,被嚇了一大跳。
他甚至嚇得趕緊命人將宮門關閉,幾乎就要敲響代表着警戒的銅鐘。
還好,他的理智還在。
他微微探出頭,看着在宮闕下,密密麻麻的人羣。
其中帶着博士冠帽的人,有十幾個。
身穿兩千石衣冠的人,數以十計!
至於列侯冠冕,更是不知道多少了。
“怎麼回事?整個長安的公卿士大夫都來了?”他撓撓頭,一邊連忙派人去通知執金吾領衛尉事王莽,一邊問道:“諸君何來?”
張越走上前去,舉起自己手裡的宮籍,大聲喊道:“吾乃侍中張子重……”
他轉身看向其他人,道:“至於諸公,皆在京博士、士大夫、兩千石公卿列侯……”
“吾等來此,乃是欲要入宮,向天子請旨,請入蘭臺,借閱蘭臺殘簡……”
那司馬狐疑片刻,開口道:“侍中請稍候,茲事體大,請容末將通稟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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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此刻,天子正站在玉堂的高臺上,遠望着對面的神仙台。
他心情很不錯。
因爲,他已經得到了報告——小留候在尚冠裡大道,將左傳學派,錘成了豬頭!
這讓他很得意。
叫爾等古文諸生,跑去諸侯王那裡?
叫爾等私底下和朕唱對臺戲!
這就是下場!
至於,左傳楊宣所說的那些諂媚的話?
若他現在只是二十歲的時候,大約還會信……
但現在嘛……
被魯儒和董仲舒忽悠了以後,他已經學會對儒生的諂媚和迎合進行分析。
就左傳那些渣渣,天天嚷嚷着‘莫如和親便’,死都不肯支持他對匈奴的復仇戰爭。
更緊要的是,他們還反對鹽鐵官營,不許自己幹這幹哪。
就算扶持了起來,除了搗亂和添亂外,大約也沒有別的用處了。
所以呢,他就算聽了,也是無動於衷。
甚至,他還感覺有些作嘔。
“左傳楊宣,連士人的原則和立場也能拋棄……”天子在心裡冷笑不已:“朕安能指望他們?”
當了四十七年皇帝,他早已經明白,除了少數人外,大部分的芸芸衆生,都是嘴上嚷嚷着忠君,實則私底下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中飽私囊、貪贓枉法、陽奉陰違者數之不盡。
身爲君王,他與這些渣渣周旋已經夠辛苦的了。
再來一幫,除了嘴上喊着‘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實則幫不了他半點忙,只會給他添亂,和在朝中爭權奪利的腐儒。
他又沒病!
事實上,最近十餘年來,他的統治策略,已經從儒法並用,轉爲儒爲外衣,內爲法政。
所用大臣,現在更是清一色的法家臣子。
執金吾王莽、御史中丞暴勝之、尚書令張安世,身上都帶着濃厚的法家色彩。
就連現在的這個小留候,別看表面上是公羊學派的人。
但觀其在新豐的施政,卻是法家和黃老雜治!
最多隻是披了一層儒皮而已!
所以呢,左傳的獻媚,等於獻給了空氣。
“陛下……侍中張子重與大量博士、公卿、列侯,在宮闕之下,請求陛下許其等入蘭臺借閱蘭臺所藏殘簡……”一個侍從輕輕走過來稟報着。
“朕知道了……”天子微微笑着,臉上洋溢着得色。
蘭臺和石渠閣所藏簡牘,自蕭相國外,迄今百年沒有幾個人關心。
北平文侯張蒼曾一度決心,將其整理清楚。
可惜,每次想要動手,不是遇到匈奴入侵,就是國家發生災害。
自先帝迄今,除了司馬談父子外,其他人都毫不關心。
至於他?
即位之初,確實雄心勃勃,想要整理好這些秦代簡牘。
然而……
沒幾年就發生了建元新政被廢的事情,等竇太后去世,他開始親政,就開始對匈奴用兵。
久而久之,這事情就擱置下來。
卻沒有想到,在這晚年,小留候開始了整理。
其實最初,他以爲,小留候是不可能做出什麼成績的。
畢竟,蘭臺和石渠閣所藏的簡牘,是蕭何從秦宮廢墟里挖出來的。
能夠被整理和可以被整理的部分,在蕭何手裡都已經完成了。
剩下的,都是東一支,西一支,散亂無序,前後不搭的簡書。
很多簡書都被戰火燒過,字跡模糊。
更麻煩的是,當初將它們挖出來的時候,很多簡書都沒有得到保護,通常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丟到一個籮筐裡。
於是,可能這一支簡書還在講齊宣王,下一支就在講越王勾踐。
天子曾經也以爲,它們已經不可能被整理了。
但在昨天,小留候卻報告自己——他在蘭臺,經過與尚書令張安世、御史中丞暴勝之的通力合作,同心協力,整理出了數千支竹簡,並將它們編列成書。
得到了數十篇涵蓋經、史、法律以及祭祀、占卜等十餘個內容。
成果斐然!
這令天子真是欣喜若狂。
自董仲舒開始,他就處心積慮,想要統一思想。
做到像秦始皇那樣的言出法隨,號令天下。
奈何,儒生們根本不聽他的。
甚至有很多人,不屑於出仕,就想窩在老家搞學術。
這讓他的面子很受傷。
但偏偏,他沒有辦法,他總不能將他們綁來長安吧?
現在好了!
有了小留候整理出來的這些東西,攻守之勢,立刻轉換!
現在,輪到那些窩在老家的老頑固來長安求他了!
只要想到這個,他就笑的幾乎都要肚子疼了。
於是,他微笑着道:“傳朕的命令:諸生要觀蘭臺殘簡可以……只是,人數要限制……只能選派二十人入宮……”
現在……
你們都得來求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