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李閱的笑容,連一秒鐘都沒有維持下來。
就聽着天子道:“太子洗馬當的可真是稱職!”
“竟連太子之心也能猜到!”
天子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冷笑着攤開來:“太子恰好也請立太孫!”
此言一出,李閱已是渾身顫抖,幾欲昏厥!
“家上怎麼可能?如何可能?”他竟顧不得體統,大聲吶喊起來!
就連張越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羣臣更是立刻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沒辦法!
別說是君權了,尋常的鄉下地主家裡,爲了家產也是常常打出狗腦子!
列侯之家,兄弟互相捅刀子的也沒少見過!
在衆人印象裡,皇帝家應該鬧的更過分纔是!
然而……
誰都沒有想到,太子劉據居然主動請立太孫了!
一時間,滿殿驚駭!
沒有人知道,遠在洛陽的劉據,到底是怎麼想的?
……………
洛陽皇宮,西殿。
其實此地纔是真正的大漢皇宮,在一開始,高帝根本沒想過定都關中長安。
他更喜歡這中原形勝之地,天下通衢之所的洛陽,故而在此大興土木,以宗周舊宮爲基礎興建宮室。
只是關鍵時刻,婁敬上書以“強本弱末”之策力主定都關中。
蕭何也贊成於此,由是高帝定下決心,遷都長安!
但這洛陽地位卻依然未變。
乃是漢家東京,與西京長安相映成輝的大都會,天下通衢之所。
如今,更是治河都護府官署所在之地!
太子劉據親自坐鎮之所!
“殿下………”韋賢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太子,心沉人大海:“您何必如此?”
“這是孤第三次請立太孫了……”劉據卻是微笑着說道:“此番終於得到父皇恩准!孤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
韋賢聞言,腳步都有些搖晃!
三次?
太子主動請立太孫三次?
爲什麼自己不知道?
爲什麼太子不和自己商量?
爲何連老師也不聞音訊?
就聽劉據道:“第一次是李禹案後,孤心灰意冷,於是請立太孫……”
回想起當初來,劉據迄今依然心有餘悸。
他從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身邊所有人都告訴他—大漢帝國就靠家上您來拯救了!
而鬱夷一案,讓這個曾經的美夢出現裂痕。
李禹之事則讓其徹底破碎。
那一天,劉據明白自己或許不適合統治這個天下,也可能沒有能力拯救世界。
他的長子,或許遠比自己合適!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那‘建章三誓’就讓劉據頭皮發麻!
爲天地立心!
爲生民立命!
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有着一個這樣志向的兒子,作爲父親,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劉據從來不是什麼政治生物!
他從前以爲自己是!
但一連串事情,讓他知道自己不是!
非但不是!
還可能害人害己!
韋賢聽着卻是慌得要命!
他與乃師能有今日,靠的是太子劉據的信任和依賴。
但現在劉據連這麼大的事情都瞞着自己,瞞着老師……
這………是致命的傷害!
更是徹底的錯誤!
“至於第二次………”劉據卻是笑着陷入了回憶:“乃是張子重建議治河之後!”
“孤爲張子重之宏圖大略而驚愕,更因此知道,此孤最想要做的事情!”
“治河十里,可造福百姓萬人!”
“而修渠千里,天下有幸!千年之業!”
“在聽完張子重的計劃後,孤就立誓,此生修河渠一萬里!”
“如此即使千年之後,孤屍骨已朽,墳冢已毀,魂魄居於九泉之底!”
“然孤之名依舊響於天地,垂與萬古,與神農氏爭輝,與禹皇同功!”
“人生若此,豈不快哉?”劉據看着韋賢問道:“卿以爲呢?”
韋賢心裡面彷彿如十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此刻他很想說一句:“殿下您想過我沒有?”
但終究不敢,只好悻悻然的道:“那也不至於此吧?!”
“當然必須如此!”劉據卻是站起身來,看着韋賢道:“治河之事,關乎天下,觀乎未來子孫,關乎千百年後之後世!”
“乃是千年大計,是國家大策!”
“使孤不知此,何人可以推動?何人又能安撫民心!?”
“士紳之貪,官吏之奸,豪強之兇,孤在尚且諸事不順,孤不在,必是遍地狼煙!”
“故而,孤請立太孫,以太孫掌孤事,而孤安心經營河道,開萬里渠,做千年事!”說道這裡,劉據明顯興奮起來:“如此,則進兒爲我理政、取材,孤則放手以建,撫民作渠,終此一生,踐次大業!”
“父皇如今終於恩准,孤大懷!大懷此心!”
劉據興奮的只想高歌一曲。
在他看來這是完美的設定!
他修渠道,這是他的理想、志願也是他的人生追求與最終目標!
這個念頭從他知道這個龐大計劃開始就縈繞在他心裡揮之不去!
劉據知道也看清楚了自己。
他不適合作爲一個決策者,自己性格有缺陷!
強行掌權,最終可能坑害天下!
修渠道治河就不一樣了!
他不缺人手,也不缺資源,更不缺條件,只要做好勘查、規劃,任命能工巧匠,就可以坐受其成!
而這樣龐大的工程,哪怕只是完成一半,未來青史誰能無視他?
天下後人,誰會不敬仰?
他就可以藉此成爲禹皇第二!
這樣,他就可以實現自身的價值!
韋賢卻是一臉苦瓜色,內心焦急如焚!
他忍不住側頭看向長安,現在他只希望,李閱不要太天真,要懂得進退,別把命和全家都搭上!
最重要的是—別牽扯到他身上!
劉據卻是看着韋賢的神色,在心裡嘆了口氣:“卿與老師如此,叫孤怎敢治天下?”
鬱夷災民的神情浮現在眼前,劉據此生也忘不掉那些痛哭流涕的人與絕望的臉頰。
更忘不掉鬱夷地主豪強們的張狂與囂張!
那是他自己親手做的孽!
這些日子,他每天都會夢到,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怎能忘記鬱夷?
如何敢忘記鬱夷?
他終究不是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政治生物,他是劉據!
長平烈侯衛青的外甥!
漢太宗劉恆的曾孫!
這些天在國外,碼字很痛苦,寫的更痛苦,明天到家,應該就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