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睡了一個很長的覺。
她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很少睡到一半驚醒，或者是長時間失眠。
她有時候也覺得，自己睡眠質量不錯，是因爲她的生活裡已經沒有太無法解決的難題。
她曾經聽一個劇組的老化妝師說過一句話，以前總覺得這一天一定要發生一件好事纔是美好的一天，活到某個年紀以後就會發現，如果這一天沒有發生一件糟心事，其實就已經是美好的一天了。
周雲深以爲然。
周雲在酒店吃早餐，剛好碰到了曾瑩。
曾瑩看到她以後，露出了特別燦爛的笑容。
“小云，你也這麼早就來吃早餐了啊。”曾瑩說，“太難得了。”
周雲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心想，這又怎麼難得了？
“瑩姐，你一個人嗎？”周雲問。
曾瑩點頭，說：“就我一個人，唉，現在的人都是寧願睡懶覺也不願意早起半個小時吃早餐的，這對身體哪裡好。”
周雲笑。
她說：“瑩姐平時很注重養生嗎？”
曾瑩點頭，說：“過了三十歲以後就開始注重了。”
“難怪瑩姐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三十歲了。”周雲說，“製片人的工作這麼累，但是你還是很青春洋溢。”
“唉喲，哪裡哦。”曾瑩嘴上雖然不承認，但眼睛裡面的笑意都要淌出來了，“我拍照都不敢往你們身邊照，每次跟你們這些女明星站在一起，我都感覺自己是媽媽輩了。”
周雲又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於是只能保持微笑。
曾瑩可能是意識到她們之間的對話陷入了僵局，兩人在沉默了幾秒之後，曾瑩忽然換了個話題，問：“小云，我其實有點好奇，你之後拍戲的重心是準備放到好萊塢，還是國內啊？”
周雲沉吟片刻，說：“我沒有太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我的工作重心肯定是以拍戲爲主，所以，如果在國內拍戲的話，重心就在國內，在好萊塢拍戲的話，重心就在好萊塢。”
“很多演員都到好萊塢去闖蕩了，你會去嗎？”曾瑩問，“你在美國也很紅，都提名了金球獎最佳女主角。”
周雲說：“要說專門去好萊塢闖蕩，那我應該不會的，我在國內還有很多想要合作的導演呢，就像這部片子，我就是特別想要跟文冰導演一起拍。”
曾瑩說：“那我們這些國內的製片人可以鬆一口氣了，其實我們同行私下交流，都很擔心你去好萊塢拍了《殺曲》之後，就一直把工作重心放到好萊塢了。”
“不會的。”周雲說，“我會一直拍華語片。”
“這個消息放出去以後，大家肯定都會很高興。”曾瑩說。
跟曾瑩一起吃完早餐，周雲回房間休息了一會兒，到點就按時去會議室了。
他們租了酒店的一個會議室開會。
文冰專門弄了一個投影儀，展示自己的PPT。
他花了很詳細的分鏡圖，給所有人介紹他對這部電影的具體構想。
《女殺手》跟《日子》這樣的電影不一樣，前者特別看重畫面的刺激和整個敘事的節奏性。
文冰不是一個用藝術片思維拍商業片的導演，這也是《一山二虎》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
他不會把表達放在故事和畫面好看的前面。
“咱們這個電影，講的其實就是一個女殺手被陷害追殺然後復仇的故事，整個電影的核心都是圍繞着這個故事主線展開，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週雲演的這個女殺手，代號鞦韆，這個人物來自我拍的另一部電影《一山二虎》，在《一山二虎》裡面，鞦韆接到任務，要去爭奪樑源普手裡的一個東西，兩個人在爭搶打鬥的過程中，產生了一些曖昧的情愫，這是我們大家和觀衆都已經知道的東西了，我們要在這個已有的基礎上去做文章。”
文冰看了周雲一眼，說：“首先，大家都知道，鞦韆是一個外貌非常出衆的人，但是她身上的危險感和她的漂亮一樣，有一種隨時給人致命的鋒利感，但同時她也非常能僞裝，如果有需要，她可以扮演成這個世界上任何一種女人，包括老人，在我們這部電影中，就設計了一套周雲化妝成老人去逃脫其他殺手追殺的情節。”
老人妝在電影中並不罕見。
但文冰想要的效果卻很罕見。
“這一段，我想要用長鏡頭來展示，小云以老人形象出場，混在人羣中逃離殺手們的追殺，一直到她突破封鎖圈，她成功逃脫，開始摘掉自己的頭髮和臉上的模具，露出小云真實的樣子。”文冰說，“通過這樣一個長鏡頭，可以非常直觀地讓觀衆經歷一個從‘這個老人是誰’到‘原來是周雲’的反轉，也能讓他們在周雲露出自己真實面目的時候，讓觀衆們狠狠地震驚一下。”
周雲腦海中想象了一下文冰所說的這個鏡頭，想象出來的樣子，讓周雲多少明白了文冰的用意。
確實，如果用長鏡頭一氣呵成地拍完，在大銀幕上肯定會很震撼。
攝影師秦將提出異議：“但是這樣一來，這個鏡頭的拍攝難度會很大。”
文冰說：“拍攝難度大是必然的。”
曾瑩問：“這個鏡頭預計要拍多久？”
文冰說：“順利的話，一天就拍完了，但是前期要做很多的工作準備，排練至少都要十次往上走吧，有很多需要各部門配合的東西。”
的確，本身就是長鏡頭，正式拍攝，一天就拍完了——只要沒有出別的岔子。
但是這種鏡頭怎麼可能一次性就可以拍完。
周雲都知道。
她有些詫異地看了文冰一眼。
文冰卻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曾瑩如有所思地看了文冰一眼，說：“導演有把握在一天之內拍完嗎？”
文冰反問：“那要看我們要在幾天之內拍完，你纔會點頭答應這個拍攝方案。”
曾瑩笑了起來，說：“導演，我怎麼感覺你是在埋怨我之前管預算管得太狠了呢。”
文冰說：“我沒有這個意思，你別誤會。”
曾瑩攤開雙手，說：“導演，雖然我知道你沒有這個意思，但是還請容許我再解釋一下，咱們拍攝這部電影的預算就這麼多，如果我不控制得細一點的話，萬一拍到後面沒有錢拍了，那就糟糕了。”
文冰聳聳肩，說：“你是執行製片，你說了算。”
兩個人的對話讓現場的氣氛降至冰點。
只要不是個傻子，這個時候也都發覺了文冰和曾瑩之間有矛盾。
周雲訝異於文冰和曾瑩在還沒有正式開拍就開始冒頭的矛盾。
一般而言，導演和執行製片是互利共贏的共生關係，兩邊有矛盾也不會這麼明顯地暴露出來，至少不會在前期這麼明顯地暴露出來。
這是怎麼了？
周雲隱晦地衝文冰眨了眨眼睛，想知道文冰爲什麼會對曾瑩是這個態度。
中間休息，周雲和文冰到走廊上透氣聊天。
周雲問：“你是怎麼了？跟曾瑩怎麼這麼大的矛盾？”
文冰說：“她一直想要控制這個劇組。”
“控制？”周雲說，“她是製片人，又管錢又管這一大攤子人，談不上控制吧？”
“不，你不知道。”文冰說，“其實在你進組之前，我的很多拍攝方案就已經都被她給否決掉了。”
“爲什麼？”周雲疑惑地問。
按理說，像文冰這樣已經成功的導演，新盾不應該派一個對他管得這麼嚴格的製片人纔對。
文冰：“我不知道爲什麼，但是她根本不懂電影，只要這個拍攝方案有超期或者超出預算的風險，她就堅決不同意，拍一部電影怎麼可能事事都按照計劃來？哪個劇組能夠這樣？但是她油鹽不進，無論我說什麼都沒用。”
周雲頓時就理解了文冰的憋屈感。
她說：“你有跟姚遠風談過這件事嗎？”
文冰猶豫了一下，說：“我不想再多欠他的。”
“這可不是欠他的，這部電影是你的電影，但同樣也是他的電影，你是在爲了把這部電影拍得更好看，如果你認爲曾瑩的反對影響到你拍這部電影了，你應該直接找姚遠風，讓他來幫你解決這個問題。”周雲認真地說，“關鍵是，你認爲你要堅持按照你的想法拍嗎？”
文冰問：“我剛纔說的那個長鏡頭，你覺得有拍的必要嗎？”
“當然。”周雲斬釘截鐵地說，“我光是自己想象了一下都感到興奮，作爲一個演員，這種一氣呵成的表演對我來說非常具有挑戰性，而對觀衆來說，這種鏡頭也會讓這個其他電影裡已經出現過很多次的特效化妝鏡頭變得更加有震撼力。”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站在你的面前，你完全認不出來，直到他當着你的面一點一點地把自己身上的僞裝給卸下來，而不是走進一個房間，過了一會兒再出來告訴你，剛纔那個人是他。
這種直觀感受纔是最震撼且無法取代的。
……
“我沒有想到曾瑩竟然對文冰的拍攝管得那麼死，文冰又不是一個新人導演了，當然了，其實如果按照他第一次拍電影的時間來說，他做電影導演的時間確實不長，可是他已經成功地執導過兩部電影了啊，我實在是不明白，爲什麼姚遠風不給文冰更自由的創作空間。”
周雲在電話裡跟宋遲吐槽這件事。
宋遲說：“這跟文冰是不是一個成熟的導演沒有關係，新盾拍電影本來就是這個風格，對資金和預算的管理非常細，所以很多導演都不喜歡跟新盾合作。”
“姚遠風這麼做，他豈不是會把很多有才華的導演拒之門外？”周雲驚訝地問。
宋遲說：“你忘記了？新盾之前一直都在做商業片，是這一兩年纔開始往藝術片上面投入了一些資金，他們並不需要有才華的導演，只需要能夠完全按照公司的意圖把電影按照原定方案拍攝出來的導演。”
周雲聽到宋遲這麼說，驚訝不已。
主要還是她作爲一個演員，之前接受的都是“導演纔是一部電影的靈魂”的觀念，新盾這種把導演當成工具人去執行拍攝方案的做法讓她有些匪夷所思。
宋遲說：“不過，以文冰今時今日的成就和地位，姚遠風竟然還安排了一個這樣的製片人跟組拍攝，管着預算，他難道不怕跟文冰之間產生越來越大的矛盾嗎？”
“文冰跟新盾簽了合同的，就算文冰跟新盾之間的合作不愉快，五年之內他也只能夠跟新盾合作。”周雲無奈地說，“姚遠風有恃無恐？”
“五年之後呢？”宋遲說，“像文冰這樣的導演，任何一家影視公司都會搶着要跟他合作，到那個時候，姚遠風又有什麼把握把文冰留下來？”
“這誰知道，但是姚遠風這個人，你看他對我的態度就知道了，別人不也都說我現在是躺在家裡面，門口都有十幾家影視公司的老闆揣着鈔票求我接戲嗎？只要我肯演，無論我開什麼條件，都有公司答應，但是覽姐要求《一山二虎》第二部給我分紅之後，他不肯答應就算了，竟然還安排了公司發通稿，把我跟《一山二虎》現在的票房成績撇得一乾二淨，這種人對你熱情的時候是真熱情，可一旦跟你有矛盾了，說變臉也就變臉了。”
“他沒有跟你撕破臉皮吧？”宋遲問。
周雲：“那倒不至於，他自己心裡面也清楚，前面《一山二虎》上映的時候拿我做了多少宣傳文章。”
“他就是個商人，有這樣的想法和舉動也不足爲奇，你不必放在心上。”宋遲說，“但是我覺得你有句話說得沒錯，如果文冰的想法對電影是有好處的，那不管怎麼說也要跟姚遠風爭取一下，不能夠讓曾瑩一個人說了算，她只管這個戲有沒有在原定的預算、原定的拍攝日期內拍完，至於拍完以後上映怎麼樣，那可跟她關係不大。”
曾瑩的工作說白了就是替新盾來管賬和監工的。
周雲問：“你覺得我要跟姚遠風打個電話嗎？”
“有的事情，不用直來直往。”宋遲說，“你又不是新人，你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都會有人去琢磨你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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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忘記了，大家還記不記得，喻楚懷孕和跟尹舟複合的事情，有沒有公開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