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姨,那我就走了。”
童丹還在禮貌的打招呼呢,方晴便推着她出門,把門關上。
“幹嘛呢。”
童丹不滿,“我好歹是客人吧。”
“初五你不就來過了嗎。”
童大美女今天當然不是來拜年的,因爲早就拜過了,一般情況沒誰會拖這麼晚,特立獨行的小王爺除外。
“我來過就不是客人了?”
童丹絮叨,“方晴,你是覺得我今天沒拎禮物吧?”
方晴沒答理她,走下樓梯。
披着貂皮大衣、貴氣四射同時分外時髦的童丹邁開吸精長腿,想跟着好姐妹一起下樓,不自覺朝對門瞥了眼。
“你有江辰家的鑰匙不?”
她問。
“幹什麼?”
方晴樓梯間回頭。
“我說過啊,進去拍張照做個紀念,沾沾福氣。”
“你在外面拍一樣。”
方晴繼續往下走。
從破舊的房門收回目光,童丹踩着高跟跟上。
“你們這裡是該拆了,都幾十年了,老人上下樓都不方便。聽方叔說,今年轉遷房可以完工?”
“我不清楚。”
“這麼大的事,免費換新房,你都不關心?”
童丹假模假樣的嘆了口氣,“唉,也是,你現在可是女富婆,一棟房子,灑灑水而已啦……”
說着,童丹不注意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好在方晴眼疾手快及時攙着她。
“又不上班,穿什麼高跟鞋。”
嚇了半跳的童丹站穩,“怪我嗎。趕緊讓江辰督促一下,讓施工方快一點,我摔跤無所謂,但是方叔他們如果摔了那就不得了了。”
“他們在這裡住了幾十年,就算閉着眼睛都沒問題。”
方晴鬆開他,“大小姐,看着點。”
童丹睨了她一眼,確實小心了些,踩着其實不算高的高跟鞋,於逼仄積灰的樓道拾階而下。
“我現在明白什麼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也懂爲什麼以前一個村子裡出了大學生全村人會那麼激動。晴格格,你不知道我爸媽他們有多羨慕。”
“羨慕什麼?”
“羨慕你們院子出了江辰這個傢伙啊。”
“富達廣場那一塊幾乎是咱們沙城最好的一片位置了,多少開發商搶破腦袋,可江辰竟然拿下來直接給你們當轉遷房,而且還是拎包入住的精裝修,等於是給你們這些街坊鄰居撒錢啊,你說我爸媽羨慕不羨慕?”
破敗的下崗職工大院,本應該好好的待在歷史的角落裡,被時代慢慢的遺忘,可哪知道出了位天之驕子。
世界的大部分組成部分是普通人。
而普通人的的世界沒那麼複雜,很純粹。
一套房子、再加上一臺車,就是爲之奮鬥一生的追求了。
而現在。
就因爲一位街坊,不提命運改變,起碼這座三建大院居民的人生會減負太多。
不患寡患不均。
小城市,是藏不住風吹草動的,更何況這麼勁爆的消息。
三建大院之外的人怎麼能不羨慕?
“叔叔阿姨雖然沒有江辰這樣的街坊,但是生了你這麼個好女兒,你給他們買套房子,那不是舉手之勞。”
誰說閨蜜之間就沒有恭維奉承的?
面對方晴的回敬,童丹嗤之以鼻。
“我的晴格格,你是不是脫離基層太久,不清楚民間疾苦了?你以爲沙城的房價很便宜嗎?就說江辰給你們挑的富達廣場那一塊,最高的都破萬了,平均也在八九千,我才工作幾年,你覺得我有這個經濟實力?還是覺得當空姐是撿錢啊?”
“而且我現在還是個肄業人員。”
“有話直說。”
方晴平淡道。
“沒有啊,我沒什麼想說的。”
童丹立即道。
“那算了。”
下到一樓,二女終於走出樓道。
玩心眼,童丹肯定不是對手,上中學那會不是,長大後更不會是了。
雖然空姐也是門和人打交道的行當,但是也不看看方晴是幹嘛的。
“好吧,是有點事。”
也不端着了,長得女人味十足、可性格卻有點大大咧咧的童丹敞亮道:“是我爸媽,覺得我和江辰還有你不是同學嗎,就起了心思,想讓我來試試能不能走後門。”
“你家的房子不是幾年前纔買的的嗎。”
方晴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
“是啊,可是地段不行啊,而且想佔便宜是人性。”
方晴忍不住抿起嘴角,“等哪天碰到叔叔阿姨,我得把你這個女兒的話轉述給他們。”
“我說的是實話啊。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住的好好的,聽說這事,立馬不淡定了,我都說了,那一塊又不是沒有在售的商品房,他們實在是覺得地段不行,想換新房子,掏錢去買啊。”
“叔叔阿姨不介意是轉遷房?”
方晴和童丹往大院門口走,注目禮不斷,但是竟然沒有一個好意思打招呼。
“江辰給你們的修的房子,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沙城最好的質量了,哪裡是那些偷工減料的商品房能比的。”
“行。要多大的?最大的也就一百一十平。”
什麼是朋友。
不是平時多麼能說會道。
而是真正有求的時候,乾脆利落。
童丹早就知道自己開口,對方一定會答應。
沙城人不瞭解這對青梅竹馬究竟創造了多高的成就,但是她清楚,清楚一些。
但是。
人家的舉手之勞,不是你認爲天經地義的理由。
“夠了,我家三個人,要那麼大幹什麼?90平都綽綽有餘。方晴,友情價可以,但是別白送啊,白送我可不要。”
“不是說沒攢到錢嗎?”
方晴偏頭瞅她,“五千一平,夠友情了吧?姑且按一百平算,五十萬,什麼時候交錢?”
均價八九千的地段按五千賣,而且還加裝修,的確是打骨折了,如果上綱上線,這是破壞市場,是不被允許的,不提政府管不管,同行的房地產商恐怕都得舉報。
不過這個工程,相信是不會有人來較真的。
“我哪裡拿的出來這麼多錢。”
童丹理直氣壯,“等我爸媽把現在的房子賣了,我就把錢給你。反正肯定在你們完工之前。”
“賣了你們住哪?”
“租啊,買不起還租不起了?我爸媽既然想住新房子,那總得先苦後甜吧。”
這纔是正常人的真實生活。
童丹畢業兩三年,又不走歪門邪道,雖然偶爾兼職帶貨,可是又能存多少積蓄?
更別提她哪有存錢的習慣,向來大手大腳。
“那你去找江辰吧,直接和他聊。”
聞言,童丹立即攙住方晴的胳膊,“別啊。幹嘛要捨近求遠呢,我和你纔是姐們嘛,我哪好意思找江辰開口。況且你又不是不能做主。”
你也不是臉皮薄的人呀。
“你找我的話,我只有送的權力,沒有賣的權力。”
方晴說道。
童丹看了看她那張嫺靜的臉,“晴格格,你對我這麼好,要我怎麼報答啊?以身相許嗎?可是我不是拉拉啊。”
方晴權當沒聽見,“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五年內,那套房子只能住,不能賣。”
“這個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你難做的。而且我爸媽怎麼可能捨得賣新房,要賣也只可能賣我們那套房子。”
如果自己白得了房子轉頭就賣了套現,那成什麼人了。
雖然對晴格格還是江辰微不足道,但是自己的姐們這麼貪財,晴格格在江辰那豈不是會臉上無光?
方晴點了點頭,走出大院,朝城洞方向走。
剛吃完午飯,適合散散步,城牆外幾年前建了個溼地公園,剛好可以轉轉。
“你爸媽沒催你找工作?”
“沒。催我談戀愛倒是真的。昨天還拉我去章華寺了。”
“給你求姻緣了?”
方晴笑侃。
“我媽是虔誠的佛教徒,節假日都會去上香,但是我是不信這些東西的。”
童丹漫不經心,在路人對於美女的偷瞟目光下,走出城門洞,沿着城牆外圍向左,怡然自得,不急不緩,“向禁慾的寺廟求姻緣,向走不出院門的方丈問人生,這不是荒誕嗎。”
方晴弧度變濃,剛想說話,只聽那妮子又道:“我看你爸媽就挺務實的,害,什麼都不催你。不過也沒什麼好催的。”
打算說話的晴格格立即閉上了嘴巴。
踏春的人很多。
古老的城牆下,石道斑駁,綠芽煥新,喧囂熱鬧。
護城河日復一日,潺潺環繞。
完全不是求人態度、或者可能是有口無心的童丹偏頭。
“你不是說有事找我嗎。”
“現在沒了。”
“怎麼啦?”
童丹露出莫名其妙的模樣。
方晴沒搭理她。
明明不知所以,可童大美女既然還是去路邊的攤販買了倆朵棉花糖,像小孩一樣,一人一個。
“給。”
“不吃,減肥。”
“胖不胖對你來說重要嗎。”
童丹貌似隨口一言,又好像意味深長,而後將雪白的棉花糖強行塞進方晴手裡,隨即拿着自己的棉花糖咬了一口,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方晴無奈。
“不是都說心寬體胖嗎?”
看看這妮子被牛仔褲包裹的大長腿,再加上高跟鞋的襯托,別說來來往往的男人了,就算她都忍不住會多看兩眼。
“我的晴格格,你是坐辦公室的,哪裡懂我們苦力勞動者的辛苦,你知道我多累嗎?不僅要給人端茶送水,而且平時還有很多培訓的好不好。”
將空姐比作爲苦力勞動者。
也就這妮子會這麼打比方了。
“你不是都離職幾個月了嗎。”
方晴也不自覺咬了口棉花糖。
其實。
和童丹一樣,她也正年輕啊,屬於女性最美好的時候。
童丹偏頭,舌尖探出,將嘴角的“棉花絲”裹進嘴裡,好在是方晴,假如換個大老爺們,肯定受不了。
“這不是在等着給你倒茶倒水嘛。晴格格,你別說,我最近研讀了很多關於行政方面的書籍……”
“在東瀛的時候你不是拒絕了江辰嗎?”
“那不是爲了面子嗎。”
方晴笑了笑,“你怎麼變臉比翻書還快,一天一個想法。”
童丹嘆了口氣,“我暫時不想琢磨這些,等年過完再說吧。”
“還過年呢。知不知道多少人都返崗上班了。在東瀛的時候你就說等過段時間考慮,年都過完了,你還沒考慮。”
“有什麼關係呢,誰讓我有個好姐妹呢。就算我不上班了,也肯定餓不死。對不。”
二女踏上橫跨護城河的拱橋,橋對面就是溼地公園,而且依稀可以看到矗立的屈原像。
這些都是最近幾年才興建的,她們小時候可沒有。
“還是積蓄太多。”方晴下評價。
“等我錢花光了,就去找你化緣。”
童丹不以爲意,並且理直氣壯。
一隻棉花糖終究還是吃不完,畢竟不是孩子了,所以最後的歸屬是進了垃圾桶。
健康走道旁,二女找了個長椅坐下。
“給你找個活,幹不幹。”
“不是說沒事的嗎。”
道了句,童丹隨即問:“什麼活?費不費力氣?工資多不多?”
“比你當空姐肯定多,至於辛不辛苦,因人而異。”
“晴格格,我有幾斤幾兩你瞭解,太複雜的活,我可沒能力啊。”
“你不是說你最近在學習嗎?”
方晴還當真了。
童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道:“你先說什麼活。”
“沙城機場準備開闢一條新的國際航線,可以直飛東瀛,不需要再額外跑去江城。”
童丹愣住。
沙城機場也是剛開通沒幾年,以前是沒有的,因爲城市規模,以及經濟水平的原因,機場是開通了,但是航班沒多少趟,滿足不了大部分出行需求,所以基本上還是需要去省府江城去坐。
可現在告訴她沙城可以直飛東瀛了?
作爲曾經的行業從業人員,童丹更清楚開一條新航線多麼困難,需要耗費多大的成本,沙城的客流量擺在這裡,根本吸引不了航空公司的青睞,所以她壓根沒指望沙城機場能發展起來,但現在方晴卻甩了她一耳光。
“江辰做的?”
她試探性問。
“這是東瀛航空推動的項目,現在只是開始。接下來會有多條航線陸續開通,讓沙城人能夠更方便的出行,也能夠讓外地的遊客更便捷的來我們體驗沙城的歷史文化。”
沙城有歷史故事。
有文化底蘊。
童丹承認。
但是。
沙城有旅遊業嗎?
不是沒有。
只能說和沙城機場一樣,聊勝於無。
“所以這就是你爲什麼還沒有回東海的原因?就是在操持這件事?”
方晴不置可否。
“我和相關領導負責人已經進行了會面,他們對這項合作表示熱烈歡迎並且會全力支持配合。”
“廢話,當然會歡迎了。”
想要富先修路。
這個道理童丹自然明白,航線開通,交通方便了,不止旅遊業,對當地的各行各業都是利好,屬於是百利而無一害,沒有哪個地方會蠢到拒絕這種好事。
典型的天上掉餡餅了。
可是成本呢?
對於政府來說,很簡單,但是對於航空公司,風險太高了。
至於說是東瀛的航空公司。
別扯淡了。
東瀛人會好心到大老遠來幫一個國外的三線開外的城市搞發展做慈善?
肯定又是江辰的手筆。
她不是不知道江老闆現在不僅在國內風光,並且在國外也是風生水起。
畢竟她和潘陽還是有聯繫的。
一個明明已經被“優化”的員工,現在搖身一變,進入人家的董事會了。
“晴格格,江辰的用心我能理解,但是作爲朋友,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
作爲沙城人,不驚喜興奮也就罷了,童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規勸。
航班多了,其實對她也有好處啊,起碼多了種出行方式,節約了交通成本和時間成本。
“爲什麼?”
“……就算廢再大的苦心,也沒用。”
童丹欲言又止,而後道:“你看我們搞旅遊搞了這麼多年,搞起來了嗎?建一個項目死一個項目。花了幾個億修的關公,號稱世界第一大的關公雕像,結果呢?還沒擺幾年,說是違規建築,然後給拆了,拆除費又花了幾個億。”
說着童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作爲沙城人,怎麼可能不熱愛自己的家鄉,可是種種現實讓她逐漸心寒。
熱血。
是會冷卻的。
“沙城本來號稱小港城,我們剛上小學那會明明發展得挺好,有很多本土的企業,可現在呢?都銷聲匿跡了。被隔壁的城市一個個超越,在本省都快成吊車尾了。”
童丹的口吻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一個不思進取的差生,你幫它有什麼用。”
方晴保持安靜,一直等到童丹把話說完。
“你也說了,沙城曾經輝煌過。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不是它的錯。”
童丹沒吭聲。
“現在的沙城,起碼在慢慢變好,我們也能看到它的進步。”方晴望着溼地公園,說道。
雖然談不上有多麼風景秀麗,但至少從無到有了,她們還能選擇來這裡轉一轉,有位置坐下來聊聊天。
“我還是不建議。”
童丹堅持道。
方晴心平氣和,“江辰的性格你也瞭解。他是個倔脾氣,他要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
童丹苦笑了下,“他給你們院子修樓盤已經足夠了,有什麼必要多此一舉呢?他難不成真想讓全城的人感激他的大恩大德吧?”
“你知道,人有錢,也有身份有地位了,就會想去做一個偉大的人。”
方晴嘴角微揚道。
童丹笑容更甚,有點哭笑不得的意味。
“好吧。他那種大老闆的境界,我們平頭百姓是沒法理解的,但是我還是建議你們再仔細考慮考慮。好處真要落到沙城人的頭上,那也就罷了,反正江老闆現在財高八斗億氣風發,沒所謂,買個名聲也值當。可是像關公像那樣……”
“沒人敢的。”
方晴輕聲道。
童丹看着她。
“他那個人,願意當慈善家,但是不會當冤大頭。他願意給的,你可以接,但是他不願意給的,你不能搶。”
童丹啞然,繼而恍然。
慣性思維了。
她不知道那個傢伙事業具體做到了多大,但明白肯定不再是一般的企業家。
絕不會沙城能夠容得下,或者說惹得起的。
“不好意思,自作多情了。”
童丹擡起手掌,豎在臉側,立場轉變極快,“奮鬥不是爲了擺脫貧困的家鄉,是爲了幫家鄉擺脫貧困,江老闆高義,我支持。”
“並且我強烈建議在關公像的遺址上給江老闆立一座像。”
方晴沒理會她的貧嘴。
“那你是接受了?”
童丹放下手,“晴格格,你難道是打算讓我參與進這麼大的項目裡?我只是個小空姐啊,你太看得起我了。”
“基本事項我都會和相關方面談妥。你只是需要去負責執行,這個工作並不複雜。”
“你親自負責不就行了嗎?”
童丹下意識問,而後迅速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很傻的話。
這個項目在她看來驚天動地,可是對於晴格格而言,應該不足爲奇。
晴格格哪有功夫一直待在沙城處理這些瑣事。
她得回東海去看着江辰呢。
這纔是最最最重要的工作。
“行,沒問題,這個活我接了,你就放心交給我吧。”
童丹忽然變得斬釘截鐵,一副義不容辭的模樣。
“你確定?接了就沒辦法中途反悔了。”
“當我三歲小孩呢。這麼重大的項目,又是和官老爺打交道,我怎麼敢掉鏈子。我爸媽還得在沙城度晚年呢。”
說着,童丹難免還是有點心虛,“不過我沒什麼經驗……”
“我會派專業的團隊輔佐你。”
誰說女人改變命運的機會只有兩次的?
認識一個好姐妹,不也一樣?
童丹出其不意,突然抱着方晴在她臉上吧唧了一下。
方晴一愣,注意到周圍人古怪的眼神,面露羞惱,倉促抹了抹微紅的臉頰。
“你幹什麼?!”
童丹嘻嘻一笑,“這麼激動?晴格格,你不會還沒被人親過吧?小時候和江辰過家家可不算。”
方晴說不出話。
童丹說着居然開始要動手了。
方晴趕忙起身,往旁邊躲開。
“晴格格,你不能反應這麼大啊,以後總得經歷的,我先幫你適應一下。”
“用不着你幫我!”
方晴低聲嬌喝。
童丹擡頭,眼裡閃動好奇。
“有人幫你適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