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宮門,穿過寬闊的殿前廣場,便又轉到了一條幽靜的小徑上。
顧判跟在秦公公身後心不在焉地走着,心神早已經不知道飄到了多遠的地方。
猶記得前一次他駕臨魏宮的時候,突兀地就出現在後花園的一座假山旁,還相當湊巧地遇到了在外面捉兔子的紫月公主許明月,又見到了司馬千戶這個老熟人。
回憶一下當時假國師和假皇帝見面的場景,總有種事過境遷的滄桑感覺,可其實算算時間,也纔過去了十天左右而已。
顧判思來想去,還是認爲魏朝的皇帝應該並不具備任何的“超凡之力”,這不僅僅是因爲上一次見面時對方使用了替身,從他和珞羽的數次交談中也可以得到些許蛛絲馬跡。
一個不能身具超凡之力、無法將偉力歸於一身的皇帝,在現如今這種超乎想象的變故之中,想要如之前那般江山一統,號令既出,天下景從,從上至下牢牢將帝國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已經是一件越來越難的事情。
因爲人是被慾望驅動的生物,而當一個人驟然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力量時,所思所想的必定是突破自身原有的各種束縛,去攥取更多的東西,獲得更高的位置。
就好比一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男人,當他突然間發現自己擁有了超出常人的力量,而且這種力量很難被制衡的時候,他會做些什麼?
而當這樣的人越來越多,所擁有的力量越來越強時,一場原本不應該在此時出現的亂局將會不可避免地爆發。
他們,或者是它們,將通過自己的力量,爲自身謀求更多的好處,比如財富、權力、女人、甚至是子子孫孫千秋萬代,這樣就會不可避免地要與掌握着財富的既得利益羣體發生劇烈的碰撞,到了那個時候,整個魏朝又將要如何自處!?
是不是也會和北地草原一樣,來一個血流成河,改天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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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見過苓妃娘娘,給苓妃娘娘請安。”
忽然間,秦公公尖細中又略帶沙啞的嗓音將顧判從胡思亂想中驚醒過來。
他倏然擡頭,便看到前面的秦公公和後面的小太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跪了一地,只剩下他還直挺挺在那裡站着,面對着不遠處一個身披火紅裘皮大氅,雍容美麗的那個女人。
唔……剛纔老秦說了句什麼來着?
好像是什麼娘娘,但眼前這看起來馬上就要生氣的女人到底是什麼娘娘來着?
還有,其他人都已經伏低了身體,那麼他是不是也要隨一下大流,做個能屈能伸的好漢大丈夫?
顧判心中數個念頭閃電般劃過,不過就當他剛剛準備彎下膝蓋時,便聽到那女人變了臉色,淡漠疏離地道,“看你的穿戴,應該是朝廷緹騎參事,不知這位參事大人是在什麼地方任職啊?”
“回娘娘的話……”
“秦公公,本宮並沒有跟你說話,更沒有問你任何的問題,本宮問的是他,讓他自己跪下來回本宮的話……如果他還是不跪啊,本宮也有的是辦法讓他老老實實跪下。”
顧判聽了這話,緩緩直起了並未彎下多少的雙腿,眯起眼睛看了看那位俏臉含霜的女子,忽然間露出些許溫和的笑容,“娘娘,下官在何處任職,並不是你應該問的問題。”
“你……”
他根本沒有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直接打斷道,“我乃是朝廷地方官員,娘娘身爲後宮嬪妃,卻要一再問我到底是何方人士,豈不是犯了後宮不得干預政事,不得結交大臣的鐵律!?”
一旁跪了一地的所有人都驚得呆了,完全沒想到在宮內竟然會有人和苓貴妃這樣說話,而且是直挺挺站在苓妃面前侃侃而談,甚至毫不講理將苓貴妃給懟到幾乎沒有說話的機會。
“你……”
苓妃眸子裡閃過憤怒至極的光芒,她深吸口氣,平復了下情緒,下一刻卻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並未發怒,而是露出來些許意味不明的淡漠笑容,“本宮雖不敢說熟記本朝律法,但卻也知道,本朝自太祖平定天下至今,從未聽說過你剛剛說出的那兩句話,更遑論什麼朝廷鐵律?”
哦?
還真是活久見,這樣一個立國百年的大封建王朝竟然沒有關於後宮不得干政的這兩條規矩?
那他剛剛義正言辭、聲色俱厲逼逼叨叨了一大段,倒是有些尷尬了。
不過也都無所謂了,自從他實力漸長之後,尤其是和古羏族那位真神的一隻爪子正面對決之後,他的心態已經悄無聲息間轉變了許多,最主要的表現就是,當再面對世間的各種複雜關係時,莫名的就生出了一種居高臨下俯視的感覺,不會再沉浸融入進去,也不願再沉浸融入進去。
更何況他本也就沒有打算在朝廷裡面非要做到什麼官職,混到如何風生水起,只要能觀摩了石碑,到北地草原邊境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鎮守一方便可,到時候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總好過在裡面整日裡與人撕逼。
如果真是因爲一個女人而治他的罪,那他也沒有必要留在這裡和官家死磕,扭頭便走就是,真到了那個時候,也不知道到底有誰敢阻攔,又有誰能阻攔。
不過話說回來,他一個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已經脫離了普通人範疇的人,還在這兒跟一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較勁,當真是沒意思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