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面的聲音裡，帶着濃濃的威脅，那冰冷肅殺之意，毫不掩飾。
圖窮匕見。
大聖主玄鯢眉頭一皺，似是震怒那般：“馬面，你敢對朕無理？”
馬面聽罷，嗤笑一聲：“稱你一聲陛下，你還當真以爲你便是他了？一個小小人類，也敢覬覦冥府兵馬？”
說罷，那暗紅色的滾滾神力傾斜而下，好似那天河倒灌一般要將大聖主“玄鯢”完全淹沒！
轟！
恐怖的轟鳴聲在羅酆山前響，無窮駭人的可怕聲威瞬間爆發！
——儘管方纔同那牛頭一戰，馬面受了不輕的傷，但所剩的神力，仍是可怕無比！
而那大聖主“玄鯢”，見狀平靜，擡手之間，無窮幽冥神光肆虐爆發，沖天而起！
一邊出手，一邊開口道：“你這殘缺不全的神力，也敢同朕抗衡？”
轟隆隆！
下一刻，幽冥神光同那馬面的神力撞在一起，爆發出恐怖的爆炸，無邊的氣浪鋪天蓋地，滾滾無窮！
難分上下！
但馬面卻是冷笑，“你以爲吾以神魂寄生在你的陰影兩百多年什麼都沒有做嗎？兩百年的光陰啊，已經足夠吾做很多事了，比如……下咒！”
話音落下，他冷笑一聲，口中喃喃。
伴隨着他的喃喃之聲響起來，一股灰白色的腐朽之氣從大聖主“玄鯢”的身上溢散開來！
隨着這股灰白色的腐朽之氣氤氳，大聖主“玄鯢”的渾身上下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敗下去！
從毛髮開始，再到肌膚，血肉，臟腑，骨骼……
“這……這是什麼？”
大聖主“玄鯢”似驚駭無比。
“——神術·天人五衰·屍骨神咒。”
馬面冷笑道：“以對象的足量血肉爲引，引天人五衰之腐氣降臨，腐蝕身魂，如附骨之疽，不死不休，直至煙消雲散！
渺小的人類啊，你何曾能理解古老神術的恐怖與偉大？
原本吾念及舊情，還想着倘若伱交出帝冕，尚且能留你一命。
可惜，你不識時務，便不要怪吾……心狠手辣！”
話音落下，那所謂的屍骨神咒徹底爆發！
無窮無盡的還灰白腐氣幾乎將整個大聖主玄鯢的身軀都籠罩！
他的表皮好似乾枯的樹皮一般腐敗潰爛，無窮無盡的污穢和蛆蟲從其中涌出來，啃食着每一寸血肉！
“啊啊啊啊！！！”
大聖主餘“玄鯢”好似痛苦又絕望，渾身顫抖抽搐，爆發出無窮無盡的痛嚎聲。
而那馬面，神色殘忍而冷漠，絲毫不爲所動，滾滾神力中，一縷鮮紅涌出，就要捲走那十二帝冕。
可就在那鮮紅的神力出手都觸碰到那十二帝冕以後，突然之間，馬面臉色一變。
因爲他感受到，一股好似巨力把持帝冕，他壓根兒拽不動！
馬面眉頭緊皺。
——如此痛苦，即將灰飛煙滅的玄鯢，還有這般反抗之力嗎？
但就在他驚疑之間。
突然！
那好似遭受無盡酷刑，瘋狂怒吼咆哮的大聖主“玄鯢”突然平靜了下來。
任由那灰白的腐敗之氣竄在他的全身，也不爲所動，那張扭曲的面孔背後，傳出一個輕佻的聲音，
“——沒意思，不玩兒了。”
然後，在馬面驚愕茫然的模樣中，屬於大聖主“玄鯢”的皮肉燃燒殆盡，好似一件廢棄的衣裳那樣被剝開，丟棄，扔在地上，熊熊燃燒，最後化作一團灰燼。
而從那人皮衣裳裡走出來的，是一個看起來模樣不過二三十歲的道人。
紅袍似火。
他拿着十二帝冕，擡起頭，露出燦爛的笑容，看向愕然的馬面。
“神祇大人，初次見面。重新認識一番，貧道本真教慧佬，您也可以稱貧道爲……鳳凰。”
那一刻，馬面神靈神力所化作的鮮紅鬼臉，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本真教！
古仙一脈！
竟是古仙餘孽！
馬面盯着那被腐敗之火焚燒殆盡的大聖主玄鯢的軀殼，又看着完好無損的鳳凰道人，絞盡了腦汁兒，也想不通！
“什麼時候……究竟是什麼時候？”
他的眉頭死死皺起，
“從合作以來，吾一直與玄鯢形影不離，任何生靈的靠近都不可能逃得過吾之雙目，你究竟是什麼時候將他奪舍了去？！”
“是啊，貧道怎麼能瞞得過堂堂冥府神祇的眼睛呢？”鳳凰道人咧嘴一笑，話鋒突然一轉，“但倘若……是在他同你密謀之前呢？”
馬面神靈，渾身一震！
“看來您還未反應過來啊，那便讓貧道來提醒一下您。”
鳳凰道人目露輕佻之色，開口道：“——玄鯢曾拒絕過您一次吧？”
馬面神靈，瞪圓了雙眼！
“所以您難道就不好奇麼？”鳳凰道人開口道：“一開始義正辭嚴的大聖主，爲何會突然答應了您的提議呢？”
他擡頭仰望馬面神靈，一問一答道：“——當然是因爲那個時候大聖主，就已是……貧道了啊！”
說罷，好像贏了一個好玩的遊戲那樣。
鳳凰道人笑得樂不可支！
而馬面神靈的臉色則陰沉地要滴出水來！
——最開始，玄鯢的確拒絕了他一次，但後來他在蠱惑時，對方便半推半就答應了。
當初他還以爲是這傢伙開竅了，結果沒想到……竟是如此！
從玄鯢答應他的那一刻開始，玄鯢就已經不再是玄鯢，而是被本真教的鳳凰道奪舍操控了的傀儡！
怪不得！
怪不得先前牛頭從帝淵之下脫困後，對他們倆的稱呼不是“叛徒”，而是“叛徒和敵寇”！
怪不得方纔眼前這傢伙明明個那個死鬼相熟，卻還是一副完全不瞭解的樣子！
那些細節和貓膩，早已在平日裡暴露出來不少！
卻只怪自個兒太過利慾薰心，一心想着那古老的遺產，而將其忽略了去！
——釀成大錯！
“不過也要這多謝神祇大人啊……”
鳳凰大人張嘴，露出一口白牙，“神祇大人如此詳細地向貧道介紹這羅酆山的隱秘，不如請神祇大人再幫貧道一個忙——請神祇大人……去死！”
說罷，那鳳凰道人渾身上下膨脹起來，開始發生某種可怕的畸變！
血肉膨脹，污穢翻涌，無盡的粘稠液體從每一寸皮膚之中滲出，流下來。
嗤嗤嗤！
虛空被腐蝕出了一大片，讓人噁心，讓人厭惡，也讓人……感到恐懼。
轉眼之間，那原本風度翩翩的鳳凰道人，便化作一頭好似鼻涕蟲一般的怪物。渾身上下都被那碰撞的血肉覆蓋，每一寸血肉之上都佈滿毛孔，毛孔之中滲出噁心的渾濁液體。
“古仙……五濁……”馬面的聲音好似從牙齒縫兒裡擠出來的那樣，充滿了憤怒，也充滿了不甘！
“正是五濁大人之力。”
那龐大的鼻涕蟲還在膨脹，轉眼之間已萬萬丈高，無數章魚一般的觸手也從那身下長出來，帶起無窮無盡的恐怖污穢，狂亂飛舞。
“聽聞當初天人一戰，正是您與牛頭神祇大人將五濁大人打得陷入沉睡。他對您可是……想念得緊啊！”
話音落下以後，與無窮無盡的恐怖污穢，瞬間好似洪流一般捲起萬萬丈高，傾瀉而來！
那一刻，馬面怒吼一聲，眼中盡是憤怒與癲狂！
浩浩蕩蕩的馬面神力從他身上涌出來，再度顯化出那龐大的馬面投影！
頂天立地！
一聲怒吼，血光迸濺，化作一柄長柄血刀，一斬而下！
斬斷虛空！
下一刻，那無盡的污穢洪流和龐大的鼻涕蟲瞬間被一分爲二！
但僅是片刻，便再度重聚而來！
毫髮無傷！
“若是先前的您，貧道肯定還要花費好大一番功夫方纔能將您徹底殺死。”
那恐怖的蠕蟲中傳來鳳凰道人的聲音，“但與那牛頭神祇大人一戰後，您的神魂之力已十不存一，卻是……虎落平陽！”
說罷，那癒合了的滾滾洪流再度向馬面涌去！
他怒吼！
他咆哮！
那血紅的神力斬出無窮刀光，斬斷世間，斬斷空間，驚世駭俗！
但可惜，就如鳳凰道人說的那樣，先前一戰中，他的神魂之力消耗太過巨大了。
如今早已不是以古仙之力戰鬥的鳳凰道人的對手了。
下一刻，絕望的馬面神靈被無窮無盡的最後的洪流所淹沒！那可怕的五濁之污穢，腐蝕和融化着他的每一絲神力，分解和吞噬他的每一寸神性……
“啊啊啊啊啊啊啊！吾……悔不當初矣！！”
虛空中，響起最後的咆哮。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馬面的眼前閃過無數過往的走馬燈。
從他在點將臺上被敕封“陰帥”神位，到跟隨酆都南征北戰，再到古仙入侵，三界敗退，各自留下後手……
從那奄奄一息的酆都，囑託他和牛頭守護帝墓，到他違背帝命，意圖奪取遺產……
一幕幕畫面，閃爍在他的眼前。
悔不當初！
倘若不是他生了邪念，鳳凰道人和五濁怎麼可能有機可趁？
倘若不是他利慾薰心，羅酆山怎麼可能即將落在古仙手裡？
他是利慾薰心，不擇手段，但從未想過背叛大千現世，投向古仙懷抱。
悔啊！
悔啊！
這一刻，甚至哪怕讓馬面繼續苦守帝墓無數萬年，他也願意！
至少無論如何，絕不會願意羅酆山落進古仙一脈的手裡！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一味名爲後悔的藥房。
在無窮的絕望裡，馬面被無盡的污穢淹沒，神力耗盡，神性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