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有微不可查的銀白色光芒在虛空當中亮起,崑崙神鏡化作一道流光裹挾着餘琛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時空在那一瞬間被悄無聲息地開闢出一條裂縫,跨越了那籠罩梧桐洲的茫茫黑暗,一閃而逝。
就像是一縷微風吹拂而過,沒有引起任何一點兒波瀾。
而與此同時,伴隨着無盡的天旋地轉,周遭光影扭曲變換,轉瞬之間,餘琛便感覺穿越了無盡的虛空。
終於,片刻以後,他眼前那混亂和扭曲的天地,重新變得清明。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方昏暗而荒蕪的大地,時間正值夜深,天上疏星點點,圓月高照。
而遠方的大地上,好似廢墟一般荒蕪的土壤一望無垠,再更遠處,地平線上隱隱有曲折的城池陰影。
但當餘琛舉目四望之時,卻未曾看到那神梧樹的蹤影——按理來說,它如此龐大和恐怖的體型,在梧桐洲外的虛空都能隱隱看見,如今進了這梧桐洲,更應當是一眼便能夠望見纔對。
除此以外,那梧桐洲上所謂的“神殿”,自然也沒有蹤影。
餘琛眉頭皺起,目光由遠及近,開始打量起身邊的環境來。
只看此時此刻,他似乎身處於一座並不大的村口,面前是一座龐大的石塔和水車,清冷的月光照耀之下,能隱隱看見那前方用泥土砌起來的老舊的房屋,些許破落的窗戶裡還閃着昏黃的燈光,靜謐無聲。
看起來,就像是一座靜謐安寧的小村莊,平和寂靜。
只有唯獨那瘮人的可怕血腥味兒,從那龐大的水車背後傳來,在清冷的風吹裡鑽進了餘琛的鼻孔,讓他眉頭皺起。
他邁動腳步,走過那龐大的石塔和水車,走進這寂靜淒涼的村子。
那股濃郁的血腥味兒更是撲面而來,無比濃郁。
只看在皎潔如水一般的照耀之下,原本黃褐色的土路和兩側的房屋都已被斑駁的鮮紅浸染,血水滴答滴答流下來,而循着那流淌的血水的方向看過去,餘琛看到的是村裡的一處空地上,堆了一座高高的小山。
只是構築起這座小山的並非什麼土石瓦礫,而是染血的布帛,殘肢斷臂,血肉遺骸,還有一張張驚恐絕望的面龐。
餘琛注意到,這些屍首殘骸的切面,無比光滑,就像是被什麼可怕的銳利兵器斬斷一般,沒有一點兒毛刺兒。
因爲基本都是殘缺的肢體,所以只能通過那一枚枚頭顱分辨——其中男女老少皆而有之,一個個身穿麻布衣裳,神色絕望痛苦,永遠僵硬,永遠定格。
——屍山。
餘琛雖然見過許多大場面,但那不是在戰場上就是軍隊相互廝殺鬥爭。
在一座看似平靜的小村子裡見到這般景象,還真是……讓人心頭髮寒。
他眉頭輕皺,繞過屍山,繼續朝前方走去。
便聽聞有一陣陣說話的聲音,在夜空中迴盪。
仔細一聽,盡收耳中。
“嘖嘖嘖!這兒還有個漏網之魚!還好還好!沒白來一趟!”
“咦~看這模樣似乎還是個……女人?嘖!生得還這般漂亮!”
“倒是便宜了弟兄幾個了!先舒坦一把,再殺了攢星!”
“嘿嘿!誰先來?”
“當然是老大了!難不成是是你?”
“老大這下手沒輕沒重的,怕是輪到咱們的時候都早嚥氣兒了!”
“去你孃的,閉嘴!”
“……”
然後便是一陣淫蕩的猙獰笑聲,其中還夾雜着恐懼的哀鳴。
餘琛轉過一個衚衕,將一切映入眼簾,方纔看清了聲從何來!
只看外邊兒,有一共六個彪形大漢身穿獸皮,揹負釘錘大斧一般的重器,肌肉盤虯臥龍,好似蘊藏着恐怖的力量那樣。
他們正將一道孱弱的身影團團圍住,獰笑不止,各種污言穢語,不絕於耳。
但突然之間,幾人的動作突然一停,聲音也戛然而止,好似感受到了什麼那樣!
六個大漢,突然轉過頭來,看向餘琛!
——就好似無比兇猛的野獸那種冥冥之間的感應一樣,當餘琛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也感受到了那股氣機,加上餘琛並未隱藏身形,一路走來雖然動靜不大,但也足以讓這幾個一看就是老江湖的漢子警覺起來了。
只看他們通通轉過身來,目光不善地望着餘琛。
“嘖嘖嘖,竟還有漏網之魚啊!一個小白臉兒?”爲首的漢子威能高大,滿臉橫肉,嚇人得很。
餘琛聽罷,也不知爲何,擺了擺手:“我只是路過,你們請繼續。”
但那六人怎會聽他胡謅?
只看其中一人獰笑道:“路過?這世道路過的狗都得挨兩刀!你這小白臉兒怕是沒殺過人吧?罷了,一顆星也是星!”
說話之間,便見那大漢抽出背後的釘錘,兩三步便衝到餘琛面前,將那冷硬的鋼鐵高高舉起,迎面砸來!看那氣勢,若是砸實了,恐怕就是要將餘琛的小腦袋瓜子砸得粉碎!
但下一刻,無比詭異的事兒發生了。
只看那鋼鐵的釘錘在距餘三尺高的地方,突然融化了去!
——就像是飄飛的鵝毛大雪落在了滾燙的岩漿上,還未真正觸碰,便融化殆盡,連一點兒殘餘都沒留下!
悄無聲息,無比詭異!
那兇猛的大漢頓時一驚!
可還沒等他有下一步的動作呢,他那高高舉起的手臂也隨之融化了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震天的嘶吼聲迴盪在寂靜的小山村裡,驚悚而恐怖。
然後緊接着是他的整個身軀,就好似被什麼恐怖的力量所碾壓一般,瞬間炸開化作漫天血霧!
——倘若對於凡人來說,這壯漢的確是可怕的高手,僅憑橫練功夫,便達到先天之境,開山裂石不在話下。
但對於道果境的餘琛而言嘛……
只能說他若非可以收斂了氣息,只需要一瞬間,這一座小村莊便會被那恐怖的威壓碾得粉碎!
而這一幕,讓其餘五位大漢也驚駭欲絕!
連連後退!
顯然是知曉了,眼前這個看起來白白淨淨的年輕人,絕不是什麼簡單傢伙!
連連求饒! “饒命!大能饒命!小的幾個有眼無珠!求大能饒命!小的等人願爲大人鞍前馬後,收集命星!”
說罷就擱那兒哐哐哐一頓磕頭,磕得頭破血流了也不敢有絲毫停下。
餘琛看了他們一眼,垂下眼簾,搖了搖頭:“好兄弟,就應該整整齊齊。”
話音落下,伸手一點。
砰砰砰砰砰!
只聽五聲爆炸聲轟鳴響徹,五個彪形大漢一瞬間便炸裂成漫天血霧,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與此同時,這六個大漢身死之地,隨着他們的氣息斷絕,點點星光落下,飄散外地,遠遠看去,就好似那天上的星星掉在了地上,璀璨奪目,散發着濃郁的天地之炁的氣息。
餘琛伸手一招,這些星星便落在了他的手裡來。
定睛一看。
透過那光芒環繞的表面,看清了其本質,每一枚星星,似乎都是一枚符籙,蘊藏着一些天地之炁。
這就是那幾個大漢口中所說的……命星?
梧桐洲特有的玩意兒?
在外界可從未見過。
疑惑之間,他擡起頭,看向在場唯一的活人。
也就是那衣衫不整,楚楚可憐的女子。
在皎潔的月光之下,能看到對方清秀的容貌,光潔的肌膚沾染了些許塵土,卻絲毫不顯得腌臢,更是憑添了一分異樣的誘惑。
——也能夠理解那幾個彪形大漢放蕩的笑聲了。
餘琛走上前去,讓她站起來,擺了擺手,“沒事兒了。”
那女子似乎驚魂未定,渾身戰慄,緊緊拉扯着衣衫,一個勁兒點頭:“多謝公子!多謝公子!若非公子出手相救,妾身還不知曉要遭受怎樣的屈辱……”
說罷便要往餘琛身邊貼過來,似乎將他當做了亂世中的依靠那樣。
餘琛卻趕緊擺手,反而攤出那數十枚星星,開口問道:“他們管這叫命星?命星又是什麼?”
他這一問,卻是直接將那女子整懵了一般。
良久方纔低聲開口道:“公子……公子不知命星?”
餘琛老實巴交地搖頭。
那女子似乎也平復下來一點兒,深吸一口氣,但聲音仍帶着幾分驚顫,顫抖着開口道:“公子……命星就是……人或其他生命死後才能凝結出的……精華。”
餘琛眉頭一皺。
這他孃的又是什麼說法?
這所謂的命星裡,除了那最核心處那枚意義不明的符籙以外,便是天地之炁了,這跟人死不死又有什麼關係?
而那女子繼續開口道:“公子不知命星,應當自然也不知天罰吧?
傳說這世上之人,生而有罪,污濁靈氣,污染土地,製造污穢與混亂。
所以每隔十萬年,天上的神明便會降下懲罰,九重天世界的每一重天,都將陷入天罰當中。
在天罰裡,唯有相互殘殺,殺死他人,奪取其命星,方纔能變得更強,方纔能登上更高層的天地,方纔能去爭取那豁免天罰的可能。”
餘琛聽罷,當時愣住。
——這他娘都什麼歪理邪說?
“而如今,天罰時代已經降臨。”
那女子似是沒有發現餘琛的異樣,繼續開口道,“所以方纔會出現先前那般情況——人殺人,人殺獸,獸殺人,獸殺獸……這是殺戮的時代,這是悲涼的時代,這是……”
餘琛還沉浸在滿心的不可思議當中,卻似乎未曾發現那女子的聲音由一開始的顫抖,驚恐和不知所措,變得……沉醉,着迷。
到她說出最後幾個字兒的時候,已好似那癲狂的瘋子!
“這是……美妙的時代!復仇的時代!”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她便已貼近了餘琛的身軀,雪亮的劍光便撕裂了虛空,朝着餘琛的脖頸鞭笞而來!
天地之炁和空氣一同,被整齊地切斷。
劍光所過之處,一副土牆也平平滑落,切口整齊無比。
——就和那屍山上的殘骸那樣。
唰!
雪亮劍光,橫掃而來!
那女子驚恐顫抖的聲音也變得無比癲狂和嗜血,好似撕裂了那虛假的僞裝,露出可怕的本來面目那樣!
“和那六個蠢貨不一樣,你也是修行人吧?看手段應當是精通神通術法的法修。”
那女子輕聲笑道:“——妾身可太瞭解你們這些法修了,雖神術法威能甚大,但肉身脆弱得很,一旦被近身了,便只有死路一條!”
唰!
可怕的劍光不偏不倚斬在餘琛的脖頸之上!
然後。
砰!
就好似什麼脆弱的瓷器一般的聲音響起。
那女子原本殘忍冷酷的瞳孔,猛然收縮,好似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情景一般!
只看那雪亮的劍光撞在餘琛脖頸之上,她所預想當中那血濺三尺人頭落地的景象並未發生,而是那削鐵如泥的劍光驟然好似撞在了什麼可怕之物上一般,砰然炸碎!
餘琛轉過頭來,正好對上那女子驚駭的神情!
那一瞬間,她的心臟猛然收緊!
就好似看到了什麼無比可怕的大恐怖一般,一躍而起,遁出數丈開外!
雙目好似鷹隼一般,死死盯着餘琛,驚懼不已。
“神通術法?”餘琛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殺死他們的不是什麼神通術法,只不過是……我的一縷氣息而已。”
那女子的雙目頓時瞪圓,握緊了手中雪亮的短劍,噴薄的劍光好似毒蛇吐信一般若隱若現,危險至極。
但那雙眼眸中,只有……驚恐!
——明明眼前的男人,看似破綻百出,但好似只要她有任何動作,就會第一時間被碾碎那樣!
這種本能的危險,讓她再也不敢妄動分毫!
可餘琛動了,伸手一點。
那一瞬間,這女子只感覺整個天地朝她壓迫而來!
無盡的死亡威脅,瞬間涌來,讓她絲毫無法反抗一點兒!
絕望,在心頭升起。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餘琛問她。
女子慘笑一聲:“這人吃人的世道,你死我活,我死你活,不外如是!妾身既敗,所攢的命星便給你了!”
砰一聲,那窈窕的身軀便化作血霧炸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