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293章
我推開車門,走下車,小跑幾步,跟上由夢。
由夢在一處竹椅上坐了下來,將雙手伏在膝蓋上,也不看我,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
我跟坐了下來,心中的怨憤仍然難以平息。我輕咳了一聲,順勢叼起一支菸,煙氣上漾,促使由夢嗆的咳嗽了兩聲。
由夢扭頭望我,道:“你怎麼還抽菸呢?”
我皺眉道:“一直抽。從來都沒戒過。你帶我來這裡,就是爲了勸我戒菸?”
由夢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我帶你過來,不是爲了跟你擡槓。我只是覺得,你今天的確是做的有些,太,太過分了!你動不動就發火,發脾氣,打人。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她說完後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泡泡糖,叼進嘴裡,很敷衍地咀嚼着,也沒有吐泡泡的跡象。
我鎮定了一下情緒,反問道:“你還怪我發脾氣打人?你都做了些什麼?”
由夢俏眉輕皺,輕咬了一下嘴脣,道:“我沒做什麼!”
我冷哼道:“還沒做什麼?你都和那個,那個美國佬拉拉扯扯了,光天化日之下,他都挽你的胳膊,情侶,和情侶一樣!還有,你總是騙我你在哪個同學家在辦什麼事,但結果你卻跟曼本瑞在一起!你讓我怎麼想?”
由夢無奈地苦笑一聲:“你還是不相信我!趙龍,我由夢向天發誓,我從來,一直都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向天發誓!你爲什麼不能相信我呢?我們之間,難道就不能互相信任一點嗎?”
我道:“我是想相信你!但是你做的事,讓我無法相信。我不知道最近你究竟是怎麼了,好像是很不正常。我經常給你打電話打不通,或者你根本不接。我最氣的,就是今天。我的兩個----兩個情敵,我姑且叫他們情敵,他們一起出場!而且那曼本瑞還挽着你的胳膊!他算老幾?他憑什麼挽你胳膊?如果你和他之間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會挽胳膊?我沒那麼大方,沒那麼大度。我看了是什麼感受,你知不知道?”
由夢似乎覺得理虧,她試探地抓住了我的手,道:“趙龍,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很多時候,也許是無意之間的攙扶,他沒有惡意,我也沒拿這個當成是,當成是曖昧的表現。他只是輕輕地扶了我一把,你至於這麼衝動嗎?還有張登強,他來向我爸彙報工作,你爲什麼還要打人家?就爲了顯示你的拳腳嗎?你可以去拳臺去參加比賽,你學武不是爲了打架爲了爭強好勝,是爲了理想,爲了國家榮譽。但是你呢,你卻用這個當成是懲罰別人的工具,動不動就打人,動不動就打架。你現在已經變得讓我很陌生,很陌生。”
聽着由夢這咄咄逼人的語氣,我的心裡感到了一陣淒涼。
她還好意思衝我興師問罪?
我沉默了片刻,用更瘋狂地吸收尼古丁來緩解自己內心的激憤。
由夢將雙手合一,接着道:“你總是懷疑我對你的愛,那麼現在我可以向你表態,我對你,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會堅貞不渝!”
如果是以前,由夢能說出這番話來,我會感到很振奮很激動。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道出,無疑顯得過於蒼白無力,沒有絲毫說服力。
我淡然一笑:“請恕我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你。”
由夢愕然。她呆坐着,沉默須臾,眼淚一下子從眶裡涌了出來。
我一怔,實在不知由夢爲何在突然之間,變得如此脆弱。
由夢輕輕地抽泣着,問:“那你怎樣才肯信我?”
我想了一下,道:“讓那個曼本瑞,滾蛋!我現在一天都不想看到他!他的存在,讓我覺得,覺得像是養虎爲患!”
由夢急促地握着我的手,道:“爲什麼非要讓他走?趙龍,曼本瑞是無辜的!我和他之間真的沒什麼,什麼都沒有!你就不要再猜疑他了,好不好?”
我問:“這麼說,沒商量?”我想站起來,走人。
由夢拉住我的胳膊:“趙龍!”
我道:“如果你還在乎我,還在乎我們的感情,那就讓美國佬滾蛋!今天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嘗試忘記。否則,我見他一次揍他一次!一想到剛纔他攙着你的樣子,我就來氣!”
由夢一下子撲進了我的懷裡,使勁兒搖頭:“趙龍你聽我說!不能這樣做!”
我冷笑:“你還是護着他!”
由夢辯解:“不是護着他,是我們根本沒有理由趕他走,他沒做錯什麼。相反,他還幫了我不少忙!”
我反問:“他幫你什麼了?挽着你的胳膊,幫你走路?”
由夢輕拍了一下我的胸膛,罵道:“趙龍你想幹什麼呀?每句話裡都帶刺兒,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能不能?”她用噙滿淚花的眼睛望着我,滿是委屈。
但是在我看來,這種淚光,不值得我同情。在與由夢的這份感情上,我的眼睛裡容不得半顆沙子,我和大多數男人一樣,我期望着自己的愛人忠誠於我,但是現實賜予我的,卻只有失望。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這句話,在此時此刻,得到了印證。
由夢從我懷裡撤離,仍然是委屈地望着我,扯過我的隻手在她雙手間捏索,她輕柔地說:“很多事情,你以後就明白了。但是我不希望讓你覺得,覺得我有什麼污點。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難道你非要抓着這個不放,就因爲曼本瑞挽了一下我的胳膊,就非要認爲我們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冷笑:“即使有,你會承認嗎?”
由夢道:“沒有。如果有,我會承認。但是我們的確沒有!”
我再問:“那爲什麼非要讓我以後明白?這個以後,是指的什麼時候?等我老了,還是一百年,一千年,以後?”
由夢伸手捏了一下額頭,似乎對我的興師問罪,有些力不從心。
她開始沉默,在原地輕輕移步。
我瘋狂地吸菸,心亂如麻。
也不知是彼此沉默了多久,天開始漸漸變暗。
由夢開口道:“變天了,天氣預報,可能會有冰雹。”
我敷衍道:“這個時候下冰雹,是孟姜女哭長城,還是竇娥冤?”
由夢道:“孟姜女不冤,竇娥也不冤。冤的是,我這麼愛你,你卻不相信我!”
她安靜地望着我,沒有了剛纔那種近乎衝動的表情,神色反而坦然了許多。
但是在這種坦然遮掩之下,卻是一種異樣的悲情。
我真想將這個深愛的身體,輕擁在懷,向她表達自己的愛,有多深。但是我沒有勇氣,一想起曼本瑞,所有的愛,都演化成深深的痛。我不是聖人,我對愛很挑剔,我的眼睛裡,容不下愛人的半粒沙子。
我的心胸,在很多事情上,可以寬闊如海;但是在愛情上,卻狹窄如髮絲。由夢,這個夢幻般的名字,這個讓我深愛的女人,曾經與我度過了美好的時光,與我有過美好的過往。我把她當成是守望我一生的愛情使者,呵護她牽掛她,期望着與她的愛情結出果實,期待着與她共享人生之樂。但是,愛的越深,心卻越刺痛。一幕一幕,催人傷感。
我們彼此沉默,衆多往事在心間盪漾,我被這份艱難的愛情,折磨的不知所措。
我要瘋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果然不出由夢所言,沒出幾分鐘,冰雹從天而降。
冰雹下的出奇的大,出奇的急。大如花生米,急如流星。
冰雹從天降下,獲得了那麼多勢能,砸在腦袋上,挺疼。但這種疼痛,遠遠不如心裡的疼痛,程度之深。
由夢焦急地說:“上車吧,是冰雹,挺大的冰雹。小心砸成腦震盪!”
她的幽默,我實在是笑不出來。我伸出一隻手,接住了一顆冰雹,看它在手心中慢慢融化。我冷冷地笑道:“我不怕。腦震盪有什麼可怕,倒不如直接把我砸成植物人,什麼事都忘記,什麼事都不再牽掛。”
由夢湊上前,用兩隻手護住我的頭:“你頭髮短,直接砸在頭皮上。疼。我頭髮長,有緩衝。咱們上車吧!”
她的一再幽默,卻引不起我半點兒笑意。
我輕輕地拿開由夢護在我頭上的雙手,道:“砸砸更清醒。”
由夢一把抱住我,央求道:“別傻了,咱們上車好不好?”
我說:“你上!”我遙控開鎖,指向凱美瑞。
由夢鬆開我,望着我道:“那好。你要淋,那我陪你。”
我將已經溼透的香菸丟到地上:“隨便。”
愛情,有些時候,真的能讓人變成傻子!此時此刻,我和由夢就這樣傻乎乎地站着,彼此望着對方,各自懷揣心事。
我很擔心她的身體,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卻沒有勇氣說出一句關心的話。我覺得,那是一種妥協。
公園裡的人急匆匆地離開,也偶爾有情侶相互攙扶着逃離現場。急速的冰雹,像是上天丟下來的水晶,一顆一顆灑向人間。只可惜,這水晶,並不能代表永恆。
地上,漸漸溼透。那折射出的水花,融化着春意,釋放着寒冷。
我感到自己的頭皮,一陣陣痠痛,那種發麻的感覺,時重時輕。但它們畢竟都會化作雨水,清洗着我的臉龐,潮溼着我的心靈。
而由夢,在我面前佇立不動。她的身上,漸漸溼透,發出陣陣白亮。
如果不是她的眼睛在眨,簡直是靜如雕塑。
我望着她,同樣是不發一言。
十五分鐘過去了,冰雹仍然洶涌。我淅瀝的心,被浸的冰涼。
也許是身體太涼了,由夢忍不住打了一聲噴嚏。
我心一揪,終於情不自禁地開口:“你感冒了?”
她只是搖頭。
儘管我嘗試將這場冰雹當成是我們愛情的洗禮,盡情在這洗禮中,默默祈禱。但是自從由夢的第二個噴嚏開始,我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
無論什麼情況之下,我都改變不了對她的牽掛。
我終於不再佇立,衝上去,拉着由夢,上車。
但她不上,她呆立在車門前,緊繃着嘴脣,不說話,不解釋。
我只能強行將她抱上了副駕駛位置。
坐上駕駛位置,我也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犀利的冰雹,肆無忌憚地敲打着車頂和車玻璃,奏出陣陣哀鳴。我打開雨刷器,但雨刷的頻率,遠遠抵擋不了冰雹的撞擊,它們如同千軍萬馬,迅速將大地的萬物都當成樂器,擊打,吟唱。
我脫下衣服來試圖讓由夢穿上,但由夢不穿。她呆呆地望着前方,輕啓嘴脣。
我正要啓動車子返程,手機鈴聲卻猛地響了起來。
是金鈴打來的!
我猶豫了一下,接聽。
如果是在平時,如果不是發生了今天一事,守在由夢面前,我肯定不會接這個電話。但是,這次不同,我的心裡竟然升起了幾分報復性的想法,相當邪惡。
那邊傳來了金鈴近乎曖昧的聲音:到哪兒了趙龍,人家還在家裡等你呢!
我說:再多等一會兒,我這邊有點兒事情,得處理。
金鈴興師問罪:什麼,你還沒來呀?哼,一點兒也不懂得關心人!
我說:再等我一會兒,不出半個小時,準到。
金鈴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我說:定了。外面下冰雹了,把窗戶關緊。
金鈴一愣:下冰雹了?真的假的?
我說:真的假的,你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還挺大,跟花生米似的。
金鈴道:我去瞧瞧,瞧瞧。怪不得我總聽着外面咚咚響哩,原來是下冰雹了!我去看看----
掛斷電話後,我本以爲由夢會追問什麼,但她沒有。
她只是安靜地瞧着前方,不發一言。
我啓動車子,驅車回返。
回到將軍樓樓下,我本想放下由夢便走,但是想了想,還是決定跟由局長打個招呼。
由夢呆呆地下車,近乎失魂地朝裡走。我跟在她身邊,有股白亮的東西,在眼眶裡打轉,我忍着,沒讓它出來。
按響門鈴,由夫人開門,當她發現我和由夢的樣子時,不由得大吃了一驚:“你們這是怎麼了,怎麼都淋成了這個樣子?快,快進來快進來,換套乾衣服!”
由局長聞聲過來,見此情景,不由得皺緊眉頭,衝我興師問罪:“趙龍,你就這麼對我女兒?”
我面無表情地道:“對不起。”
由局長冷哼一聲:“不像話!實在是不像話!”
我沒有申辯,只是覺得有些心涼。
由夫人招呼由夢進屋換衣服,由夢卻扭頭望着我:“給趙龍先找一套吧,我不冷。”
我笑道:“不用。我還有事,先回了!”
我扭頭要走,由局長道:“你這麼着急幹什麼?”
我道:“還有事!”
不顧由局長和由夫人的招呼,我徑直出門,衝進了冰雨之中。
由局長追了出來,我迅速上車,啓動,按喇叭鳴笛,驅車告辭。
剛剛駛出幾十米遠,由局長打來了電話。
我靠邊接聽:還有什麼指示?
由局長急問:你這是幹什麼?你和由夢,到底怎麼了?
我故作平靜地道:沒怎麼。
由局長道:你知不知道由夢她-----你可真不讓我省心吶你,由夢現在哭的厲害,你怎麼她了?
我說:我沒怎麼她。我哪敢怎麼她呀!
由局長以命令的口吻道:你馬上給我回來!
我說:對不起,這次您的命令,恕我不能遵守。
由局長急道:你-
我說:您保重。
然後兀自地掛斷了電話。
這一路上,我不斷地踩加油門,儘管視線嚴重受阻,但是儀表盤上的速度指示,卻漸漸飆升到了120.
只可惜,我開不出光速,否則,按照某位科學家的推斷,時光便能倒流了!
確切地說,我的手機鈴聲響了一路,有五個是由局長打來的,是三個是由夢打來的。
我懶的再接,因爲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受騙者,被這由家父女,騙的狼狽不堪,騙的滿心滴血。
我敢相信,如果曼本瑞突然出現在車前,我會把油門當成剎車來使用,狠狠地衝過去!
爲了愛,我瘋了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