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親王走了。
姜首宗一個人呆在密室之內，靜靜無聲。
他的手中多了一張紙，上面是贏缺給他的密信。
他看了一遍，然後陷入了思考。
接着又看了一遍，然後又看了一遍。
他將贏缺的密信放在燭火上燒掉了。
最後他閉上眼睛，開始進入了思考。
一邊思考，他的目光越來越堅決, 越來越剛毅。
甚至是決絕。
……………………………………………………
上午八點鐘！
鎮海侯爵府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
黑夢二型的藥效過去了，就彷彿睡了一覺，甚至連記憶都沒有。
只不過後遺症會延續好長時間，包括頭暈和噁心。
皇帝陛下的幾千龍衛軍，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向皇帝請罪。
帝國方面的官員已經陸陸續續進入大廳的會場之內。
距離談判大會開始, 還有一個小時。
幾乎誰都知道，接下來就是最後的會議了。
所有的鬥爭都已經完畢, 等下就是圖窮匕見。
要麼開戰！
要麼妥協！
沒有第三種可能了。
所以哪怕頭昏，哪怕要嘔吐，帝國的上百名官員，還有史官都服用了藥物，凝聚所有精力。
因爲接下來的一刻，會見證歷史。
接下來的一刻，會徹底載入史冊。
東方文明的命運，或許會被徹底改變。
……………………………………………………
“主君，冷無倀長老要見您。”申無灼前來彙報。
公開場合, 他喊贏缺主君。
此時，距離九點鐘還有四十五分鐘。
贏缺放下碗筷, 朝着厲陽郡主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厲陽郡主道：“不用了，你去吧。”
然後, 贏缺進入了地下堡壘之內。
這些地下堡壘, 已經成爲了囚牢, 囚禁了冷無倀長老爲首的二百多人。
三十九名宗師, 一百八十九名頂級武者。
所有人都完全無法動彈。
贏缺走了進去。
這個小密室之內，就只有冷無倀長老一個人。
他的全身都被捆綁，腦子裡面插着一根毒針，隔絕了大腦和身體的所有神經連接。
所以，他的脖子以下是毫無感覺的。
“贏缺公子，你很了不起……”冷無倀長老口齒有些不清晰，這也是中毒之後的後遺症。
贏缺搬來一張椅子，在冷無倀面前坐了下來。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一次大斗爭，大談判會到如今這個地步。”冷無倀沙啞道：“我們的力量明明比你強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卻如此地狼狽，甚至可以說是一敗塗地，完全被你帶着節奏走。”
“贏缺公子，你可知道嗎？我最最佩服的不是伱的智慧，而是你的意志，竟然如此的堅韌。爲了達到目的，竟然敢冒這麼大的風險，竟然敢動用這麼多的驚天手段。”
“下人頭雨，徹底激怒我們，讓我們施展天誅術, 引導我們對鎮海侯爵府進行偷襲。”
“這哪一招看上去不是九死一生？你都做了, 直接將我們逼入了絕地。”
“你的意志太強烈了，尋常個人就連一步都不敢走，因爲每一步都如同刀山火海，每一步都會帶來毀滅性的後果，但你就這麼一直走到了現在，無限接近於勝利。”
“按照你的計劃，就是爲了讓我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吧。”
贏缺點了點頭。
冷無倀道：“尤其是最後一招，用你和皇帝作爲誘餌，引誘我們來偷襲，最終將我們全部俘獲，實在是太高明瞭，也太大膽，太冒險了。我應該怎麼說，獵人最好的僞裝就是獵物。明明你是獵人，卻裝成獵物的樣子，給我們上演了一出請君入甕，而我們真的一步一步全部落入你的陷阱。”
“厲害，厲害，太厲害了。”
“我們這二百多人，是姜氏派系非常非常重要的一支力量了。一旦我們死了，姜首宗在天空書城就失去了最關鍵的一支武道力量，這不僅僅是傷筋動骨了，而是斷臂之痛。”
“姜首宗說了，這一次大談判失敗，他會辭去長老會首宗之位，會承擔所有責任。就是犧牲自己的位置，保住整個姜氏派系。因爲他知道，只要派系的力量在，姜氏家族的影響力就在。”
“而一旦我們這二百多人全部死了，那姜氏派系在天空書城應該就要退出核心權勢場了。”
“所以姜首宗可能不在乎丟掉首宗的位置，但是他無法承受失去我們這二百多人的代價。”
贏缺點頭道：“對，他確實無法承受。”
冷無倀長老道：“你應該去找姜首宗間接談過了，而且離間了他和羋王的關係。離間了他和聖主的關係，甚至說了羋王和聖主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猜測對嗎？”
贏缺繼續點頭。
冷無倀道：“姜首宗和聖主之間，確實有矛盾！你昨天說有人寫密信給你，說我們會用毒氣彈偷襲鎮海侯爵府。你其實是想要告訴我，羋王出賣了我們，這就是離間之計。”
贏缺道：“您這麼信任他不會出賣你們？”
冷無倀道：“我還是那句話，姜首宗和聖主之間確實有矛盾，而且矛盾非常激烈，有些不可調和。”
贏缺道：“所以，我們和你們完全是有合作空間的不是嗎？”
冷無倀長老道：“你和姜首宗說，如果上午九點之前，他還不妥協，不答應你們條件的話，就要將我們殺光對嗎？”
贏缺道：“對。”
冷無倀長老道：“姜首宗昨天晚上爲了抓捕皇帝，爲了殺你，傾盡了所有。我們這二百多人失去的代價，他完全無法承受。而且因爲他和聖主的矛盾不可調和，所以他和你們確實有合作的空間，而且我們已經被你逼到了絕境，看上去只能有妥協一條路。”
贏缺道：“我也這麼覺得。”
冷無倀長老道：“贏缺公子，我可以最後再和你談判一次嗎？”
贏缺道：“請。”
冷無倀長老道：“把白骨領交給天空書城，你交給我們一個替身公開處死。鎮海城依舊租借給申公家族，租借期限延期十年。皇帝陛下寫一個罪己詔給天空書城，可以不公開。”
贏缺沉默了。
冷無倀長老道：“完全不可能答應對嗎？一點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對嗎？”
贏缺點頭道：“對的，我們就三個條件，天空書城公開宣佈我贏缺和黑暗學宮無關，我是正義光明的。我繼承贏氏家族的一切，包括天水行省，但是由我們自己出兵奪回。羋氏家族無條件退出申公家族的所有領地。天空書城必須督促大離王徹底退出大夏帝國的所有領地。”
冷無倀沉默了好一會兒。
足足好一會兒，他問道：“贏缺公子，你覺得這一次大談判大斗爭，我們爲何落入今日的絕境？”
贏缺道：“相信您自己更加清楚了。”
冷無倀道：“姜首宗太端着了，太高高在上，太追求那種九天之上一根手指將人摁死的儀式感了。歸根結底一條，太驕傲了對嗎？”
贏缺道：“對，但我完全理解，畢竟是曾經的東方第一家族。”
冷無倀道：“對，他太端着了，太驕傲了。以至於眼看着大談判要輸的時候，他主動和我們所有人說，他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他願意辭去首宗之位。昨夜突襲鎮海侯爵府來殺你，來抓皇帝，在他看來完全是突破了底線的。但實際上在你們心中，在羋王心中，完全不值一提對嗎？”
贏缺道：“對，歸根結底，他太講究儀式感了，太驕傲了。”
冷無倀道：“對，他太驕傲了。所以……他會選擇開戰的。哪怕你將我們二百多人全殺了，哪怕你斷送了姜氏派系的前途，哪怕你幫助天空書城聖主徹底除掉了姜氏派系。哪怕他下令和你們開戰完全是親者痛，仇者快的決定，他也會選擇和你們開戰的。”
“贏缺公子，首宗不會妥協的。”
“不管付出再大的代價，他都不可能妥協的。因爲他代表天空書城的意志，在他的心目中，天空書城的威嚴，比天還要大。”
“沒錯，一旦選擇和你們開戰，就意味着大內戰，就意味着東方文明的大撕裂。但一旦妥協，就意味着天空書城威嚴的崩塌。”
“如果他會妥協，他就不是姜氏的領袖了。”
“贏缺公子，換成其他人可能會妥協，但姜首宗一定不會妥協的，他一定會選擇開戰的。”
“贏缺公子，皇帝陛下很驕傲，姜首宗也同樣驕傲的，爲了各自的尊嚴，爲了各自的體面，他們都不惜一切代價的。”
“贏缺公子，我們不會妥協的。哪怕你將我們碎屍萬段，凌遲處死，我們也不會妥協的。”
“贏缺公子，我剛纔說了，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無比堅定的意志。但是在這一點上，姜首宗和你是一樣的，我和你也是一樣的。”
“我……可以向您證明這一點的。”
“贏缺公子，我……非常敬佩你，非常同情您的家族，換在另外一個場合，我們甚至可能成爲朋友。”
“但是，我們真的不會妥協的。”
“保重！”
說完之後！
贏缺猛地站起，衝了過去，嘶聲道：“不要！”
下一秒鐘！
“砰！”一聲響。
冷無倀長老的腦袋，猛地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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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粉碎，徹底死去。
他，自殺了！
他用自己的死，來證明自己的無限意志。
而且他的這種自殺，完全無可阻擋。
緊接着……
“砰，砰，砰……”
其他囚牢裡面，那些被囚禁的天空書城頂級武者。
一個個腦袋爆開。
一個個粉碎。
一個個死去。
一個個自殺。
二十人，同時自殺。
無聲無息，無比決絕，無比慘烈。
贏缺完全驚呆了。
他算準了一切，但眼前這一幕，真的沒有算到。
在他的心目中，姜氏是天空書城保守派最主要的一支力量，完全是反派。
一個個固執，貪婪無比。
看看之前的白玉川，之前的申無玉，臨死之前醜態百出，不斷哀求，只爲了活命。
幾乎沒有人可以視死如歸。
而現在，冷無倀長老，還有姜氏派系的一個個強者。
就這麼一個個自爆了。
他們脖子一下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只有腦袋能動。
所以……他們就把自己的腦袋爆掉了。
徹底死了。
這是最保守的一支力量，但……這也是最驕傲的一支力量。
贏缺緩緩走出了地下堡壘。
…………………………………………………………
此時時間，八點四十五分。
距離最後的表態，還有一刻鐘。
贏缺回到房間之內。
厲陽郡主和皇帝二人，靜靜地望着他。
皇帝道：“他們不妥協是嗎？”
贏缺點了點頭道：“對！我對卑劣的人格算計得非常準確。這一次大斗爭到現在爲止，我一直都在贏。但是我對高尚的人格，算得不夠準。”
“在我心中，姜氏是保守派中的保守派，是非常不堪的。但是沒有想到，他們也是理想主義者，儘管……在我心中，他們的理想非常固執守舊，非常的迂腐。”
“我本以爲這羣人已經徹底腐化了，完全利益至上了。沒有想到，他們依舊這麼驕傲，這麼體面。”
皇帝微微一笑道：“該做的都做了，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一個偉大的領袖，願意爲自己的目標付出一切代價，這裡面的一切，當然也包括失敗。”
“既然要開戰，那就開戰吧！”
皇帝說得非常平淡，就彷彿在講述一件不重要的事情。
但是……
她在說的是要亡國，要失去千年皇統的事情。
所以，她是了不起的。
因爲當她做出決定，要保護贏缺到底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所以……哪怕真正要開戰的時候。
哪怕最壞結果要到來的時候，她也沒有半點驚慌。
厲陽郡主本能地望向了皇帝的肚子。
她不捨得啊！
她想要保護皇帝，不僅僅是她的君主，也是她的妹妹。
她更想要保護皇帝陛下肚子裡面的孩子。
“現在開戰，真的不是時候，天空書城比我們強大得太多太多了。贏缺你在白骨領的一切計劃，都還在雛形之中，你太需要時間了，現在開戰真的不是時候。”
“但是……”厲陽郡主道：“開戰，就開戰吧！大不了粉身碎骨，大不了一切從頭再來，大不了徹底一無所有，塵歸塵，土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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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閣內！
姜首宗正在其他長老，候補長老，進行最後的商議。
他正在和談判團成員，進行最後的交底。
“諸君，這是最後的時刻了，所以有些話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我和聖主有矛盾，甚至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他的有些主張，有些行徑我完全不同意。”
“我們姜氏曾經是天空書城的第一家族，我們姜氏派系是保守派的中流砥柱，某種程度上，我的存在已經妨礙了聖主的權威。”
“所以這一次聖主命我來談判，也算是借刀殺人。因爲不管談成什麼樣子，都可能是有錯的，都需要揹負責任的。”
“我可以不來的，但思來想去，我還是來了。別人把我們架在了火上，我也把自己架在了火上。”
“昨天晚上，我出動了身邊所有的力量去體系鎮海侯爵府，去殺贏缺，去俘虜皇帝。完全突破了底線，而且還可恥地失敗，冷無倀等二百多人，全部被贏缺俘虜了。”
“我如果不妥協的話，贏缺那邊就要殺光我派去的二百多人。”
“我如果妥協的話，我們就是天空書城的罪人，我們就徹底毀掉了天空書城的威嚴。”
“有人借刀殺人，要除掉我姜氏的嫡系武道力量。”
“這句話，我不大有資格講了，因爲我也做了無恥之事，我也突破了底線。但我還是想要講。”
“這句話就是：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者，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這個時候，我爲了保住派系的嫡系武力，我爲了和聖主繼續鬥爭下去，我應該和皇帝苟合的，我應該和皇帝合作的。”
“但是我做不到，這一千年時間，姜氏執掌天空書城聖主之位的時間，足足有五百年。”
“在我的心目中，天空書城的威嚴至高無上。如果我妥協了，那這個威嚴就毀了。”
“所以我絕不妥協，那就只有一條路，便是開戰！”
“當然這也是我一個人的決定，和諸君無關。所有的責任，我一個人承擔。”
“東方世界撕裂者，東方文明的掘墓人，這大概就是我未來的罪名，我大概會成爲歷史罪人。”
“但，這就是我的決定！”
接着，他拿出了一張紙，親手在上面寫了兩個字：開戰！
因爲剛纔廉親王給他最後通牒了。
今天不會有談判的，姜首宗出現在大會場上，就是宣佈結果。
要麼妥協，要麼開戰！
所以，他寫了一份開戰書！
頓時間，在場二十幾人全部跪了下來。
“我表決，開戰！”
“我表決，開戰！”
“我表決，開戰！”
所有長老，候補長老，全部舉手表決。
願意開戰！
…………………………………………………………
上午九點整！
鎮海侯爵府大廳之內，幾百人已經全部就位。
沒有人開口說話，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整個大廳，彷彿能夠聽得見心跳聲。
氣息壓抑！
凝重！
卻又帶着一種史詩感。
幾十名史官，全神貫注，滿臉鄭重。
手中之筆，時刻懸空。
因爲接下來要記載的，將是真正的歷史事件。
接下來的一刻，整個東方世界的歷史，甚至整個世界的歷史，都會被改變。
東方世界大內戰。
東方文明大撕裂。
與此同時，鎮海城內外，
幾十萬大軍，已經全副武裝，完成列陣。
夏炎公爵的二十幾萬大軍，已經蓄勢待發。
羋氏的十來萬大軍。
天空書城的二十萬大軍。
鎮海城外的海面上，不計其數的天空書城艦隊，已經瞄準了鎮海城，隨時準備開火。
只要姜首宗一聲令下。
幾十萬大軍，全面開戰！
…………………………
贏缺走進了大廳之內。
接着，皇帝陛下也走進了大廳之內。
按照大禮儀，皇帝陛下應該最後入場的，因爲名義上她和天空書城聖主是並列的。
但是，此時她先入場了。
所有人心中一沉。
開戰的結局，已經無可避免了。
皇帝先入場，因爲她要接受戰書。
帝國的所有官員都在顫抖，他們想要哭，想要哀求。
但是現在，幾乎任何人都改變不了這個結局了。
贏缺已經非常逆天，一直贏，一直贏。
幾乎無限接近於最後的勝利。
但……最終還是無法改變姜首宗的意志。
最終還是無法改變大內戰的結果。
“當，當，當，當，當……”
鐘聲敲響！
所有人一顫。
最後的時刻來了。
這彷彿是歷史的喪鐘？
然後，天空書城的姜首宗，帶着二十幾名談判成員，緩緩步入大廳會場之內。
這一幕！
充滿了震撼性，也充滿了悲劇性。
在西方教廷全面入侵之際，東方世界的兩大支柱，選擇爆發大內戰。
姜首宗來到皇帝的面前，緩緩鞠躬拜下。
大談判開始的時候，姜首宗堅決不行禮。
而這一次，竟然行禮了。
“天空書城姜忍，拜見皇帝陛下！”
皇帝起身，朝着姜忍拱手道：“夏氏之主，見過姜忍閣下。”
兩個人都顯得彬彬有禮，絲毫沒有之前的劍拔弩張。
兩個人都一樣驕傲，一樣強硬，一樣決絕。
所以在最後時刻，也選擇了給對方最後的體面。
然後……
天空書城姜首宗雙手捧着紅色的戰書。
改變東方世界命運的戰書。
徹底撕裂東方世界的戰書。
一步一步上前，走到皇帝的面前，將這份戰書，雙手奉上！
…………………………………………
注：第二更送上，構思很久，沒能在五點完成。但比起昨天早了半個多小時。
我一直在努力，就是爲了不變成兩天三更。
兄弟們，把月票給我好嗎？給我一點力量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