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瞬間安靜下來，不管是邊漢浴還是邊政仲都開始沉默。
是的，邊慎志雖然回來了，但心裡到底還是對西北之地不是很放心，可是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他不能就這樣不管不顧留在西北。
“這天下總歸會有統一的時候，畢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做的面面俱到，咱們量力而爲！”邊漢浴緩緩開口道。
邊政仲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兒子邊慎志這次回家心態的複雜。如果他處在兒子當時的環境下，或許未必做的比邊慎志更好！‘忠君報國’四個字，是他們讀書人心中的執念，但又有多少人能真的捨棄家庭，一心撲在建設國家的道路上？
邊慎志的心裡也很不好受，但凡自己家還有一個兄弟，他也不會做出這個選擇，從西北博州退出來以後，他心裡又何嘗不後悔，但如果當初選擇留在西北，對家裡苦苦期盼的親人又該是一種什麼樣的煎熬，這種複雜的心直到回來以後依舊沒辦法平靜下來。
邊慎志深深吸了一口氣：“爺爺，父親，待孩兒考取功名，孩兒還想去趟西北！”這句話說的很是堅定，是的，他還想去西北看看，看看那個在戰爭中風雨飄搖的小鎮，看看那個剛剛有點起色的村莊，看看那些飽經風霜的鄉親們！
邊政仲突兀的睜大雙眼，眼睛裡的複雜一目瞭然，這是兒子的選擇，他無從插手，亦如當初邊慎志踏上通往西北之地的路途，毅然決然背影，堅定的步伐！
“慎兒，還覺得西北苦嗎？”邊漢浴沉下眼眸問道。
邊慎志一愣，半晌後勾了勾脣角道：“不苦，看着破敗的城市在我手裡一點一點的發展起來，看着老百姓有了生活的盼頭，看着孩子們露出歡笑的容顏，這一切比喝了蜜汁都甜！”
邊漢浴眼裡含着熱淚，哈哈大笑着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錯，不錯！我們邊家能出來你這麼能幹的子孫，是邊家之幸！”
邊政仲猛地站了起來：“父親？”他實在不敢想，父親竟然願意放手，讓慎兒去實現自己的理想。那可是邊境啊？有些事並不是憑着滿腔熱血能解決的，比如西北乾旱缺水的艱苦條件，比如西北之地的常年風沙！他的兒子到底不是神仙，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罷了，去了那種艱苦的條件下，一個小小的發燒，就能要了人命啊！
當父母的哪裡真的能狠下心讓孩子去受那個苦啊！上次讓邊慎志離開，也只是因爲想讓兒子去歷練一番，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誰想到兒子經過這一番歷練成績雖然喜人，卻把心也留在了西北！
邊政仲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哭還是該笑，他顫抖着嘴脣想說什麼，終究也只到道出父親兩個字！
他在等什麼，等自家老爺子不同意的決定？還是在等…
邊慎志一臉期盼的看着邊漢浴，他希望爺爺能答應自己去實現理想，既然與西北結緣，那麼他有朝一日必須回去瞭解這段因果！
想到回來時，百姓們那一雙雙懇求他留下來的眼睛，邊慎志就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邊漢浴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眼睛，深深嘆了一口氣道：“當年咱們祖上第一代祖宗，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鐵匠罷了，恰逢亂世，憑着手裡有幾分力氣，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硬是在軍中闖出一片名堂，雖然官居三品，但確實是實打實的硬漢！可惜商家登基爲帝以來，重文輕武，這才讓太祖決定，家裡的小輩全部棄武從文！三百多年來，如今咱們邊家纔有了百年書香門第的稱號，這其中又有多少不爲人知的艱辛，又有多少生死存亡的時候，哪一次不是面臨着選擇，但邊家從來沒有示弱過！”
邊政仲和邊慎志靜靜的豎着耳朵聽着，一邊猜想邊漢浴這番話延伸的意義，一邊又不由自主的回想着邊家的發家史！
邊漢浴接着道：“咱們邊家走到今天的這一步，按理來說以後的路不難走，只要後輩子孫不是好逸惡勞之輩，未來的路光明可期！但是輪到我這一輩，邊家內部開始分化，一部的贊成先祖遺志，專心經營官場，用心讀書；另一部分卻想繼承先祖遺風，馳聘沙場！隨着朝廷重文輕武的觀念越深，邊家的矛盾也越來越深，這纔有了分宗的現象！”
邊慎志是知道這件事的，因爲邊家分宗的事，邊漢浴兩頭都不贊成，卻成了邊家所有人敵對的對象，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使得他們有家不能回，最終選擇了離開京都，遠赴仲州之地！
而邊政仲知道的更多一點，家族中族長的位置多少人在盯着，說來說去不過是爲了爭權罷了！處在那個漩渦當中，想要獨善其身是何其艱難？父親爲了保住他們這一脈不得不選擇離開，回過頭想想，父親這一步確實走對了！至少他們還活着，至少他們遇到了明主，至少他們看到了國家統一的希望，至少他們在仲州算是扎穩了腳後跟！
邊漢浴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因爲這件事邊家徹底亂了起來，咱們出來的那一刻我何嘗不想堂堂正正的回去，但經歷了這麼多，我卻不想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哪怕邊家老一輩的想的再好，計劃的再周全，也抵不過人心異變！慎兒，以後的路你想怎麼走就怎麼走，活了一輩子了纔看明白，人啊，活在當下就要去做些自己認爲有意義的事！邊家百年世家又怎麼樣？到頭來還不是各奔東西！與其以後在官場中爾虞我詐，還不如踏踏實實的做些對天下老百姓有益的事。雖苦尤甜！雖苦尤甜吶！”
邊漢浴的一番話，可謂震耳發聵，讓邊政仲好像推開了一扇新的大門，他們讀書是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造福百姓，建設國家，美名流傳嗎？邊慎志志在西北，這是他的選擇，他以後的路，目標已經明確了，爲什麼他要去阻止！
而邊慎志眼眶紅腫，沒想到這個家裡爺爺是第一個支持自己的人，他不在乎功名利祿，他在乎的是怎樣用自己的雙手讓那些需要他的老百姓生活的更好！條件雖苦，但看到周圍的一切事物隨着自己的到來而產生好的變化，心裡就跟喝了蜜一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