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泗的葬禮在北原城進行,由裴蓉蓉主持,所有的一切都由她親自佈置監督,遇到不懂不明瞭的便找裴延,有裴延這些人在一旁把關。
葬禮從司夜府出發到永夢鄉的選址下葬。
因爲左泗真身死時連灰燼都沒有剩下,所以棺木裡放着的是他的衣冠。
長長的隊伍一路走過,北原城的百姓們站在路兩旁。
有不明情況的人問,“這是哪位過世了?”
知情人嘆道:“左師仙去了。”
無論左泗過去爲人如何,在司夜府弟子這裡,他是啓蒙恩師,是初去靈州歷練時的領路人,是一直以來爲他們鋪路,看護他們成長的長者。
在北原城百姓們這裡,他是司夜府的仙師,是護佑他們生活的大人物。
從北原城最初的變化開始,一直都有左泗的影子和功勞在。
一傳十,十傳百。
原是在家中的百姓們都跑出來,目送着送葬隊伍的離去。
有人自發跟上送葬隊伍的尾巴。
一個接着一個。
隊伍越來越長,在路途中排成了長龍。
永夢鄉。
下棺埋土立碑。
由裴蓉蓉帶頭,後面皆到場的夜遊使們齊齊祭拜。
自發而來的百姓們也默默彎腰低頭。
場面極靜。
“哇——”不知道是誰的啼哭聲沒有壓抑住。
在寂靜的環境裡格外清晰,緊接着響起另一人的訓斥:“曹小稽!你閉嘴!”
“可是,嗚,我忍不住,左師,嗚嗚嗚——”
男孩打嗝的哭嚎聲帶起連環反應,越來越壓抑不住的哭泣聲在此地響起。
最後有人徹底放棄忍耐的放聲大哭,亦有人默默無聲的淚流滿面。
裴延把女兒抱在懷裡,“蓉蓉想哭就哭,別忍着。爹爹給你擋着,不讓別人看見。”
裴蓉蓉搖頭,“蓉蓉哭過,不會再哭了。師尊他會看蓉蓉笑話。”
裴延看着女兒亮如晨星的雙眸,想說什麼又不知該如何述說。
三天前裴蓉蓉回家找他說要給左泗主持葬禮時,他就去了解了整個事情經過,幾次聽得被嚇得一身冷汗。
早在裴蓉蓉拜師左泗,他又啓蒙了仙師方面的知識後,便做好了女兒要面對各類危險的心理準備,其中就包括了可能身死在外。
但是所思所想遠比不上現實帶來的衝擊大。
這次的事情他由心的感激左泗,自私的慶幸死的不是裴蓉蓉。
他甚至私心上希望裴蓉蓉退出夜遊使,就待在北原城裡做個普通孩子。可是這話他到底沒有對裴蓉蓉說出口,既是自知此行不恥,另是知道女兒肯定不會答應。
小小的女孩已有自己的主見,他每每想及此既無奈又發自內心的自豪。
他知道女兒這幾天都在想些什麼,又要做什麼。
仇恨的種子埋在了她的心中,促使原本就充滿生命力的女孩併發出更強大的生機,那雙眼睛裡閃爍的光芒比往日多了幾分鋒芒。
從其他夜遊使口中,裴延知道殺死左泗多強大,女兒想找那個人給左泗報仇。
這無疑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裴延擁緊懷裡的女兒,深深嘆了一口氣,纔開玩笑道:“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做父親的笑話一下自己的孩子怎麼了,現在爹爹就笑話你。”
他拍拍女兒瘦小的背脊,卻說道:“我的蓉蓉自小就天賦異稟,是成大事的人。眼下困難只是暫時的,日後肯定能超過那行兇的惡人,親手將惡人除掉爲自己與左師報仇。”
裴蓉蓉認真點頭。
裴延在心中說:爲父能爲你做的不多,卻會窮盡父親所能。
他轉頭又對左泗的墓碑無聲道了一聲謝。
左師爲救他女兒而死,自己再怎麼不忍都不能勸說蓉蓉放棄爲其報仇的。
入夜。
裴蓉蓉獨自在墳前給左泗護墳。
宓八月無聲無息到來,打斷她的發呆。
“神女姐姐。”
宓八月把手中的東西遞給她。
裴蓉蓉疑惑接過。
“什……”話語在打開盒子看到裡面之物後戛然而止。
女孩的手抖了抖差點沒握住,又猛地抓緊。
她狂喜擡頭看向宓八月,“是不是師尊……”活過來了!?
下一秒,所有的喜悅又都沉澱下去。
如果左泗活過來,這東西不會被送到自己手裡。
“無涯。”裴蓉蓉喃喃道。
猶如死物的詭器在她的呼喚下冒出詭氣,魘狗的詭影主動浮現衝向裴蓉蓉腳下陰府。
陰府詭氣一蕩,魘狗真的入了其中。
在裴蓉蓉手裡的詭器也融入她的血肉裡。
宓八月見到這意外的情況微訝,靈識感知裴蓉蓉的情況,發現她並沒有受傷也沒有被反噬。
而裴蓉蓉呆立在原地,雙眼發直似是陷入了什麼幻象,亦或者是看到了什麼旁人無法看到的東西,眼中無知無覺的流下淚水。
宓八月稍一思索,猜測是魘狗把左泗臨死畫面,甚至更多關於他和裴蓉蓉的畫面傳遞給裴蓉蓉。
看來是不需要自己開口告知了。
本來這趟前來,宓八月是要將左泗的遺物交給裴蓉蓉,並告知魘狗還活着緣由。
自她把魘狗詭器從夜遊神域中拿出來,這東西就是要給裴蓉蓉的。只是一開始的裴蓉蓉情緒不穩定,那時給她不僅不會給她帶來益處,還可能成爲刺激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些魘狗帶去夜遊神域供奉的靈材也在這批給出的遺物當中,宓八月並沒有取用,除此之外便是‘契詭後路’這個秘密了。
無論裴蓉蓉知道後是要獨自守秘,還是拿去和其他夜遊使換取功勳、亦或者免費告知衆人,宓八月都不打算插手。
這些都是左泗所得,想來由唯一的親傳弟子裴蓉蓉享有也是他所願。
宓八月原地等候,確定裴蓉蓉的情況穩定後就無聲無息離去。
——等裴蓉蓉醒來估計更想安靜的和左泗獨處一會。
只是沒想到。
從今晚開始,夜遊使中就要多一位契雙詭的靈師了。
圓月當空。
披麻戴孝的裴蓉蓉雙眼恢復光彩。
不見宓八月的身影,她四處看了一圈後就安靜下來,對着左泗的墓碑跪下去。
陰府裡。
幻詭無相和魘詭無涯前後冒出靜立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