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個小時的時間,無論景棟的暗影兵團總部被圍得多死,他們也都應該知道自己的邦隆分部被打掉的消息了。
他們或許已經沒有了外在的、可以直接被調動和使用的力量,但根據已有的情報網絡掌握自己隊員的“死訊”還是很容易的。
而既然已經判斷隊員全部陣亡,那麼要回屍體就是常規操作。
唯一讓陳沉意外的是,他們居然沒有藉助緬方作爲中間人,而是直接找了何邦雄。
從這一點來看,對方的情報體系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完整和深入。
羨慕就一個字,陳沉已經說膩了。
情報這玩意兒跟裝備啦、訓練啦不一樣,這真的是要投入巨量資金才能玩得轉的的,或者要麼就是換一個思路,去搞定一個區域的關鍵人物,以這些關鍵人物爲節點建立情報網。
——
難怪暗影兵團之前老是去做一些在陳沉看來收益不大、難度不高的事情,合着人家佈局的思路是跟自己不同的。
他們本身就不是爲了任務明面上的收益,他們是要作爲前哨站,給後續MPRI的進入打下基礎
靠,這麼說起來的話,人家的佈局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他們也許在戰鬥力上確實是菜,但在經營上,可真的不是什麼二流傭兵團能比的。
因爲,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奔着掌控這一整片土地的市場去的.
不過,現在考慮這個多少也有點爲時過早了,自己手裡沒人,維持作戰隊伍就已經相當艱難,情報網這一塊,還是再往後推一推吧。
當下最主要的問題,還是繼續先把“屍體”這件事情處理乾淨。
於是,他果斷開口問道:
“對方提出了什麼條件?”
“沒有,他們什麼條件都沒提,他們就想白嫖。”
何邦雄的語氣裡帶着幾分嘲笑,隨後繼續說道:
“講大道理嘛,說什麼交還陣亡士兵遺體是基本規則,讓你們送到孟賓,然後再由我送回。”
“我說就算我當個跑腿的,那也不可能什麼都撈不到吧?你猜人家怎麼說的?人家說,可以支付路費。”
“我就奇怪了,暗影兵團也是在這混了那麼多年的傭兵團了,怎麼一點規矩都不懂?”
聽到他的話,陳沉哈哈一笑,回答道:
“他們不是不懂規矩,是太懂規矩了。”
“這個反應是正常的,證明我們打死的真的是他們的人。”
“撫卹金的預算就那麼點,用來換回屍體的話,到家屬和受益人手裡的錢就得減量了.這件事情,終歸還是要看家屬那邊的反饋。”
“畢竟,遺體託運險賠的是遺體坐飛機的費用,可不會賠從我們手裡把遺體買回去的費用。”
“啊?是這樣的嗎?”
何邦雄愣愣地問道。
在他看來,“落葉歸根”這件事情還是相當重要的,他手底下也處理過一些士兵陣亡的事件,家屬的最低要求,基本都還是把屍體送回去的
“不是所有的都這樣,但大部分是吧。”
陳沉點點頭,繼續說道:
“正規的PMC公司基本都要買遺體託運險,而且只要死了,百分之百會報險,但實際上,運的是不是遺體這件事情就不一定了。”
“非洲那邊,小航司會跟PMC集團合作騙保,運兩件衣服回去就當是遺體了,這裡面的差額,大家都有份.”
“夠黑的。”
何邦雄嘖嘖有聲,頓了一頓後問道:
“那就是說,真的沒辦法跟他們交易,只能白送給他們了?”
“那可以不一定。”
陳沉笑了。
“這一次,我們跟他們的對抗可不僅僅是因爲僱傭兵之間的‘任務衝突’導致的,這裡面還有更多他們不願意讓人知道的東西。”
“綜合來說,他們的人死在邦隆,基本還是能夠解釋的。”
“但如果是死在別的地方呢?比如巴達布朗啦,板角老寨啦,班老啦,營盤啦之類的地方.”
“你跟他說,他要是不給足夠的東西,我就想辦法把屍體扔過去,伱問他怕不怕。”
“臥槽.”
何邦雄直接驚了。
感嘆了好幾秒鐘,他才終於說道:
“老弟,你這手玩得可夠髒啊他要是真不給,你真扔過去?”
“我不僅扔過去,我還給他們穿好裝備、掛好身份識別牌,親自幫他們報警。”
陳沉這話說得無比堅決,但事實上,他是不可能這麼幹的.
因爲真這麼做了,可能引起的不確定性後果所有人都無法承受,別說暗影兵團,剛剛平靜下來的果敢都要被翻個底朝天,甚至連佤邦都有可能被波及。
自己不可能那麼蠢,去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
但,自己必須讓對方知道,自己是有這種掀桌子想法的。
只有表現得夠瘋狂,敵人才會希望你冷靜,這是談判中非常簡單,也非常好用的套路
“明白了老弟,那你到底要提什麼條件?”
何邦雄到底是理解了陳沉的想法,不過,他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哪怕陳沉口中的“威脅”,其實對他也是不利的.
他是真鐵了心要把自己跟東風兵團綁死了,之前炮轟景棟緬軍哨卡時就已經走出了第一步,現在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陳沉對他的表現相當滿意,略微思索後,他開口回答道:
“讓他們撤出景棟,以後別在蒲北活動。”
“這不可能吧?”
何邦雄疑惑地繼續問道:
“是不是要點裝備什麼的更可靠,他們怎麼可能因爲幾具屍體就撤出蒲北,你們能掀桌子,他們也不是不能的。”
“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誰也別想好啊”
“這當然不可能。”
陳沉回答道:
“事實上,我們朝他們要什麼東西他們都不會給的。”
“我們雙方現在是對峙狀態,你見過兩軍對峙,還沒開打,一方就開始納貢求和的嗎?”
“都得談,但誰也不可能談出結果。”
“我要的,僅僅是這個談的過程而已——屍體是一個由頭,就像裝在試管裡的洗衣粉,沒有人真的在意它裡面是什麼,但大家至少都要談一談。”
“明白了,拖延時間。”
何邦雄恍然道。
“沒錯,拖延時間,讓我把該做的都做了,他們也可以繼續準備。”
“等到大家都覺得時機成熟了,談判桌一收,直接開打。”
“好,那我去幫你拖住!老弟,你放心準備。”
何邦雄堅決地說道:
“你放心,我把景棟圍得死死的,他們想要過去,也沒那麼容易。”
“那就辛苦了!”
寒暄了幾句,電話啪地掛斷。
陳沉長舒了一口氣,一直懸着的心終於稍稍放了下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未來的趨勢其實已經相當清晰了。暗影兵團也不想立刻就開打,因爲他們知道,以他們現在的實力,其實是不足以對抗東風兵團的。
再加上他們剛剛加強的教練組被滅隊,作爲聯繫克欽重要據點的邦隆分部被摧毀,情報網絡斷線了一大片,這支傭兵團的實力已經降低到了谷底。
如果盲目動手,只能是把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那一點家底全部扔進水裡。
只有談,只有藉着談的機會去換來“等待”的時間。
等到MPRI那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開始大規模向蒲北增加人手的時候,時機就成熟了
一時之間,局勢變得微妙起來。
潛伏在蒲北的兩頭猛虎都在磨礪着爪牙,他們的視線都在緊緊盯着對方,時不時發出幾聲警告的嘶吼,你死我活的戰鬥一觸即發。
——
但,到底什麼時候會打起來呢?
也許,這是一個誰都沒辦法下定論的問題。
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用最短的時間,把自己的爪牙磨利.
邦隆分部的問題得到了妥善地處理,陳沉也沒有多耗費心思,而是抓緊時間去睡了一覺。
等他起來地時候,白狗已經按照他的指示把冰櫃買回來、把屍體藏在冰櫃裡了。
這玩意兒是重要籌碼,短時間內還真沒辦法簡單處理掉
看着塞得滿滿當當的冰櫃,陳沉忍不住搖頭問道:
“你就不能多買幾個冰櫃嗎?非要往一個裡塞?”
白狗無辜地攤了攤手,回答道:
“一個就夠了啊,那麼大。多了還浪費電.對了,這玩意兒真的要擺在家裡嗎?也太噁心人了吧.”
“那能怎麼辦?往邊境上丟幾具白人屍體、和往邊境上丟一捧骨灰,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或者這樣吧,咱們把屍體運到勐浪禪寺去-——偷偷運過去,讓住持給我們藏好了。”
“沒問題。”
白狗立刻點頭。
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畢竟,但從藏屍這個角度來說,勐浪禪寺確實是一個很難被懷疑的地方
最後的收尾工作完成,而很快,陳沉也收到了何邦雄那邊的反饋。
暗影兵團確實沒有同意陳沉提出的條件,甚至連“用裝備換屍體”的可能性都沒有提出來。
他們堅持的,仍然是“報銷路費、另外再加一點符合規則的補償”。
陳沉對他們所提出的方案表現出了極大的憤怒,在電話裡借何邦雄的口怒斥暗影兵團不識好歹、毫無人性、肆無忌憚。
並且,他還威脅稱,如果問題得不到妥善解決,東風兵團將不得不採用最激烈的手段,請暗影兵團認清形勢,勿謂言之不預。
同樣的,暗影兵團也指責東風兵團罔顧國際規則,無視基本人權,沒有人道主義精神,行爲乖張,充滿霸權主義色彩,必將受到整個蒲北所有有識之士的譴責。
嘴炮就這樣打起來了,作爲戰爭的前奏而言,這樣的互相攻擊或多或少顯得有些兒戲。
但,只有真正身處其中的雙方纔知道,這些看似可笑的對話背後,到底隱藏着多麼兇險的危機.
“接下來呢?我們需要做什麼?”
白狗開口問道。
陳沉皺着眉頭猶豫了片刻,隨後回答道:
“其實我真的很想要一段安穩發展的時間,但‘安穩’這種東西,在整個蒲北,實在是顯得有點太過奢侈了。”
“我們得去孟洋,把公司的問題解決。”
“同樣,我必須去完成跟鮑曉梅的約定,因爲那是我們能在他們的庇護下建立起商路、把公司發展壯大的基礎。”
“他們的任務已經被拖了太久了,再拖下去,就真的不禮貌了.”
“明白。”
白狗微微點頭,隨後問道:
“先從孟洋水庫開始?我記得這只是一個簡單的殲滅任務,應該不會太費勁吧?”
“確實不費勁。”
陳沉撓了撓頭,回答道:
“理論上說,直接安排一個小隊過去就好了,我們還有最後一發120迫擊炮彈,剛好可以用在這裡。”
“但我還是得去,這是鮑曉梅要的‘態度表示’。”
“也好,我順便帶着徐友去把公司的事情定下來,讓所有人知道他的後臺是誰。”
“這樣一來,以後的發展,就會順暢很多了。”
“明白,那我馬上去準備?”
“去吧!”
陳沉果斷點頭,隨後轉身離開了臨時擺放冰櫃的房間。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一分鐘的時間都不打算耽誤。
在跟白狗聊完之後,他立刻把電話打給了鮑曉梅,從她那裡拿到了所有自己需要的信息。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確定將要對孟洋水庫展開行動的前夜,鮑曉梅卻給了他一個完全在計劃之外的信息。
“.孟洋水庫基地裡總共有21名毒販,但在這21名毒販裡,有一個是臥底。”
“他會配合你們的行動,給你們提供包括各種支持。”
“你們的動作一定要快,不然,他很可能會有暴露的風險,也會對我們行動的合理性造成”
“所以這纔是你本來的目的是嗎?”
陳沉毫不猶豫地打斷了鮑曉梅,心裡已經有了幾分怒氣。
鮑曉梅做的事情是絕對不合規矩的,她不可能現在才知道臥底的存在。
也就是說,她藏了幾個月,掩蓋了自己的真實目的,直到東風兵團確定要行動了,才圖窮匕見地透露出自己的意圖。
難怪她對這件事情表現得那麼重視。
如果是別的傭兵團,或許對這樣的行爲不會有太多意見。
畢竟在那些人看來,打下一個據點無非就是把人碼上去,拿着槍往前衝罷了。
但,對東風兵團來說,不行。
因爲東風兵團的準備工作是做在前面的,如果情報出現了重大偏差,那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整個行動的計劃都要重新規劃!
不誇張地說,在這一刻,鮑曉梅在陳沉心裡的可靠性評級下降了好幾個等級,而搞笑的是,鮑曉梅對此卻毫無察覺,甚至還試圖爲自己辯解。
“我們也是剛剛纔收到的消息,本來這只是一次殲滅行動而已,但因爲有臥底出現,情況就變得複雜了。”
“我們得保證臥底的安全,他.”
“他是誰的臥底?”
陳沉再一次打斷了鮑曉梅,後者猶豫了片刻,開口回答道:
“是我們自己的人。”
“陳先生,我絕對沒有故意隱瞞的意思,這也是爲了他的安全考慮。”
“他沒辦法脫身,你們必須把他救出來。”
“這件事情如果能做好,我們都會受益!”
“而且,這件事情,跟你們正在處理的暗影兵團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