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帆對他的心思洞若觀火,也沒有爲難他,笑吟吟的拉着他在準備好的几案前坐下,親自給他斟滿一杯酒遞給他,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杯說:
“來,此行先生受苦了,這杯酒算帆給先生陪罪了——”
“啊?將軍言重了,當不起……”張昭受寵若驚,趕緊還禮,然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時坐在主位的山陰縣令朱鞏也遙舉酒杯,中規中矩的說:
“我在這裡也替我那不成器的屬下給張先生賠個不是,誤抓了先生是我們的失察。我一定嚴肅處理,讓馬才親自給先生賠禮道歉,還請先生多多包涵。如果有什麼要求,只要是鞏力所能及,一定爭取讓你滿意……”
“縣尊言重了,這件事也是昭多管閒事,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張昭知道這朱鞏姿態放的這麼低,完全是看在張帆的面子上,自己最好識相點見好就收。想了想又補充說:
“另外昭還真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縣尊把那個和我一起抓進來的漁夫也一併放了吧!他也是被冤枉的……”
“好……這是當然,本官無論做人還是做事坦坦蕩蕩,一清二白。絕不放過一個罪人,也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既然是誤抓了,當然就應該放了。”朱鞏高聲叫道:
“來人,立刻去把那個漁夫放了。”
“諾,遵命。”一名衙役匆匆而去……
呸!你這狗官嘴上說的好聽,你要是真的有這麼清正廉明,馬才焉能活到今日?要是沒有你的包庇徇私,馬才能幹出這麼多缺德事?
當然這些話張昭也只能在心裡想想,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是沒有資格當面指責一位一縣之長。
儘管心裡恨得牙癢癢,張昭也不得不端舉酒杯逢場作戲:
“多謝縣尊。”
朱鞏坦然接受,放下酒杯轉頭對身後一名衙役罵道:
“怎麼回事?馬纔到底跑哪裡去了?我不是叫你們找他回來,當面給張先生賠禮道歉嗎?過了多久了?怎麼還沒找到?”
衙役磕磕巴巴的說:“回縣尊,我們所有兄弟都派出去找了,到處都找過了……還是沒找着……”
朱鞏感覺顏面大失,低聲罵道:
“廢物,飯桶,你們還能幹嘛?還不滾出去接着找,找不着你也別回來了,滾!”
“諾。縣尊息怒,卑下這就去找,一定能找着……”衙役說完鞋底抹油匆匆忙忙遛了——
朱鞏訕笑道:“今天本來就是想排一桌和頭酒,想讓馬纔給張先生當面道歉,爭取和解,誰知道這混蛋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鬼混去了,到處也找不到,你看這事鬧得……”
張昭正準備推辭一番,卻不料張帆突然開口:
“縣尊不必費心了,我知道馬纔在哪裡。”
朱鞏面色瞬間陰翳下來,心裡咯噔一下,難道馬才被他抓了……還是說已經被他殺了?
雖然少一個馬才他也不太在乎,但是打狗也得看主人,連招呼都不打就隨意抓人殺人,未免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吧?
朱鞏冷冷的說:“張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帆對站在身後的淩統打了個手勢,淩統出去一會兒功夫扛着一個麻袋進來,啪的一下摜在地上,麻袋裡發出一聲慘叫——
朱鞏面色鐵青,張帆下令道:“解開。”
淩統解開麻袋,把裡面的人拖了出來。衆人伸長脖子看去——這人相貌平平,五短身材,頭上還禿了一塊,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不是馬才?一看不是馬才,朱鞏臉色才緩和一些。朱氏好歹是四大姓之一,這張帆再怎麼狂妄自大也不能不顧及三分……朱鞏忍不住問張帆:
“他是誰?”
張帆冷冷的開口:“你自己說……”
鼻青臉腫男聽完張帆的話渾身一顫,像背書一樣說:
“罪民名爲於崖,澤水村人,今年二十八,最近發生在野牛渡的幾起姦殺案,都……都是我做的……”
張帆接着說:“這是於崖的認罪書,在這裡面他詳細介紹了自己的作案時間、地點、經過……包括兇器、被害人的貼身衣物等重要罪證,都在他家裡被搜到……”
張帆說完淩統將一個裝着各種證詞證物的木箱子搬到朱鞏身側,朱鞏隨便翻了翻,果然和張帆說的一般無二。
這於崖也是倒黴,他本來善於僞裝和遮蓋犯罪蹤跡。縣裡的衙役找了那麼久,始終沒找到關於得蛛絲馬跡,但是換了茶司的探子那就不同了。
山陰縣作爲張帆老巢所在,茶司潛伏人員的數量可以說是歎爲觀止。這個小地方每天任何時刻發生雞毛蒜皮的小事,都逃不過茶司的掌握——
茶司的人輕而易舉抓獲了於崖,然後把茶司傳承後世的各種經典刑具讓他好好過了把癮,歷經磨難,幾近崩潰的於崖現在自然如同都五一什麼都肯說了……
朱鞏果斷下令:“來人,把這個喪盡天良的混賬給我關起來,擇期候審……”
馬上兩個衙役把折磨的呆呆傻傻,幾乎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的於崖拉了下去……
朱鞏端起酒杯說:“我替山陰父老鄉親謝謝張將軍,將這個惡名遠揚的畜牲繩之以法,我一定會盡快處理這期案件,爲逝者討回公道,讓她們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好。太棒了!”張帆一邊拍手一邊叫好,就在朱鞏暗喜正要假意謙虛一下的時候,張帆突然話鋒一轉:
“可惜啊!要是縣尊的下屬都像大人一樣奉公守法,爲國爲民就好了……”
朱鞏聽這話感覺有些不對味了,忍不住問:
“張將軍似乎意有所指,這話又從何說起……”
張帆一臉正經的解釋說:“就在我麾下士兵抓捕於崖的時候,居然意外發現您的屬下馬才和他勾結,沆瀣一氣,狼狽爲奸……馬才被撞破後狗急跳牆,想殺人滅口,主動攻擊麾下士兵,被當場擊斃,而且我也有兩名士兵不幸犧牲……”
張昭看着張帆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差點笑出聲。聽說馬才已死,心裡突然有種大仇得報的爽快感。對張帆無疑更加有認同感。
“胡說八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朱鞏怒不可遏的拍了一下茶几,聲音有些氣急敗壞。
這分明是你故意報復,赤.裸.裸的栽贓陷害,肯定是你把馬才偷偷處決了,爲了脫罪再往他身上拼命潑髒水……
你騙鬼呢?你說他別的什麼貪贓枉法,玩忽職守之類我都可以信……他怎麼可能跟於崖這種一窮二白的人狼狽爲奸,他能獲得什麼好處?瘋了嗎?
張帆還是一臉正義化身,莊嚴肅穆的說:
“關於這點,於崖已經對兩人合謀的作案事實供認不諱,在他的認罪書裡面有詳細的說明……”
朱鞏譏諷道:“哼,誰不知道這是你們是屈打成招?總之這件事我一定會徹查到底,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張帆還是神情自若,淡淡的說:
“我還有其他證據,可以充分證明他們確實有勾結……”
說着拿出一疊紙遞給朱鞏,朱鞏將信將疑的接了過去,打開一看頓時額頭開始冒汗——
原來這裡面詳細記載了自從他上任以來,馬才做過的所有違法亂紀、中飽私囊、草菅人命……等一樁樁血淋淋的罪行,每一件的時間、地點、人物、金錢數額……樣樣俱全。
不難想象,要是這份報告流傳出去,不光是馬才,連他也要名聲掃地了。
張帆端起酒杯輕酌一小口,滿面笑容的問:
“怎麼樣?縣尊,以你來看,這證據足以證明兩人確實存在勾結行爲嗎?”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馬才這個王八蛋揹着我,幹了這麼多缺德冒煙的骯髒事,死的好,不然以後還不一定出什麼亂子——
張帆這是擺明了要挾他,估計今天他要是說個不字,張帆馬上就會把這些資料公佈於衆,屆時那自己也會被連累……
朱鞏這次是打碎牙往肚裡咽,不得不忍氣吞聲說:
“沒錯,很充足。沒想到馬才竟然是這種人,死不足惜!”
張帆嘴角微微上揚,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沒事了。這件誤會就到此打住……縣尊日理萬機,我們也就不打擾了,這就告辭了……”
朱鞏咬緊牙關,從牙縫裡擠出來兩個字:“送客。”
張帆起身帶着張昭一行人拜別朱鞏,朝着黃龍寨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