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萌動,乍暖還寒,山坡上的積雪漸漸融化,慢慢地露出青山一角,雪水順着泥土流下來,喚醒了沉睡在地裡頭的所有生物。柳樹也長出了嫩芽,芽嫩綠嫩綠的,長滿了枝條。春風一吹,彷彿一位婀娜多姿的姑娘正翩翩起舞。
甄府上上下下都在忙活個不停,從年關剛過,他家這段時間門庭若市,來往賓客絡繹不絕。
誰都知道,甄氏四小姐馬上就要嫁給名震天下的張仁甫了,甄氏眼看就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豈能不在這個時候去結交一番,以備不時之需;最主要的是想方設法和張帆套近乎,至少先混個臉熟……
他們倒是更希望去拜訪張帆,不過張帆日理萬機,周氏也閉門謝客,他們和張氏過往沒什麼交集,也不好貿然前往拜訪,那顯得格外突兀,搞不好還會起反作用。
不過甄氏就不同了,畢竟曾經是北方第一富商,做生意的門路廣,結交五湖四海的朋友,這些人或多或少也能找到一些和甄氏的聯繫,也就以此爲由,舔着臉前來拜訪甄逸,順便也指望蹭個席位來參加張帆大婚。
整個府裡都鬧哄哄的,甄宓的心也跟着靜不下來,於是從抽屜裡拿出納聘書來看:
揚州吳郡吳縣處張帆,今憑李恢做媒,張昭保親,以張氏長男名帆,見年二十歲,與冀州中山郡無極縣處甄氏第四令愛名宓,見年十六歲,締親,備到納聘財禮若干。自聘定後,擇日成親,所願夫婦偕老,琴瑟和諧,今充婚書爲用者。
丁亥年乙巳月己未日
婚主甄逸押啓
女婿張帆押
保親張昭押
……
嘖嘖,未來夫君這簽字畫押的筆跡如鐵畫銀鉤,俊逸非凡呢!
這時二姐甄玥推門走了進來,甄宓趕忙慌張的把聘書藏到身後,二姐沒好氣的笑罵道:
“傻丫頭別藏了,我早就看見了!這聘書你看了八百多回了!怎麼,等不及想嫁人啊!”
“呸!纔沒有呢!”
甄宓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紅扉,營造出一種純肌如花瓣般的嬌嫩可愛。
二姐嘆氣道:“哎!你說說你,這馬上就要嫁人的人了,還這麼莽莽撞撞的,真讓人不省心!一會兒娘知道了,又該罵你了!”
甄宓一頭撲進二姐的懷裡撒嬌:“二姐~你不說,娘怎麼會知道呢~”
軟糯的聲音百折千回,真叫人無法抵抗。
二姐拍了她肩膀一下,佯裝嫌棄道:
“行了你,多大的人了還撒嬌,趕緊給我起來。”
甄宓一動不動,二姐也就聽之任之。
“傻妹妹呦!還真是傻人有傻福!當初眼光真好,一眼就挑中了這麼好的一個乘龍快婿,一下子就把姐姐們給比下去了!”
甄玥一邊輕撫妹妹像錦緞一樣光滑柔軟的秀髮,一邊感慨說:
“還好當初沒聽孃的選了袁熙,要不然咱們家現在恐怕成了大笑柄了!”
甄宓壞笑道:“袁熙公子也挺好啊!他的父親袁紹如今貴爲冀州牧,威懾河北。”
二姐翻了個白眼,“呵呵!那也比起我未來妹夫差遠了!退一萬步說,袁熙上有長兄,下有幼弟,這家業能不能輪到他,都很難說呢!你真該看看爹孃這幾天笑的合不攏嘴那樣子——”
甄宓說:“這幾天來拜訪咱們的都是聲名在外的大人物,這些人過去因爲咱們是商賈之家,難免言辭之間有幾分輕視;如今態度大改,轉頭對咱們曲意逢迎,諂媚結交,爹孃自然揚眉吐氣,春風得意了!”
二姐點頭道:“說的沒錯。不過你也要明白;這改變都是怎麼來的?要不是咱們和張氏成了親家,這些眼高於頂之輩,怎麼會高看咱們一眼?”
甄宓撇撇嘴:“不過是一羣趨炎附勢之輩,真不懂爹孃有什麼可高興的,要是我就把他們拒之門外了!”
二姐彈了她的額頭一下,嗔罵道:
“呸!盡說些孩子話!爹從小就教導咱們,做生意第一要訣就是會交朋友。你逞一時之快把這些人都得罪了,咱們家這生意就也做不下去了!”
甄宓吐吐舌頭,“呵呵,我也就是說說嘛!”
“你啊!”二姐沒好氣的說,“現在不是小孩子了,在家裡調皮任性可以,等你到了夫家可萬萬要謹言慎行,孝敬婆婆,體貼夫君,可別再口無遮攔,隨心所欲了!”
二姐忍不住提高音量強調:“如今咱們全族人至少未來五十年的興衰榮辱,可都捏在你手裡呢!”
甄宓捂住耳朵抱怨:“好了好了,二姐,你這句話都說了八百多遍了!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二姐戳了戳妹妹的小腦袋,冷哼道:
“還不是爹孃太寵溺你了,把你都慣壞了!我說這麼嚴肅的話題,你還跟我嬉皮笑臉,你這麼沒心沒肺,我是真的很擔心啊!”
二姐語重心長的說:“四兒啊!你在家裡怎麼樣都行,不管你怎麼樣折騰,也改變不了這血脈親情;不過其他人可和你沒任何關係,可不會無緣無故的慣着你,寵着你,順着你,讓着你……你懂嗎?”
甄宓點點頭,“我都明白,二姐。”
“哎,最好是真明白!你不知道天底下如今有多少女人覬覦你現在的位置,她們每天都恨不得你跌下去,然後取而代之。周諺有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明天你就正式嫁人了,以後更應該時時警醒纔是——”
甄宓有些傷感,忍不住抱緊姐姐的腰,哽咽道:
“我知道了二姐,只是好捨不得你們……”
這話並非刻意矯情,雖然甄氏新聚集地離張帆的府邸並不遠,但是古代禮俗對於女性,尤其是貴族女性的回孃家有非常嚴苛的規定。
女性一旦結婚,就要完全融入夫家的家庭生活,與孃家的距離也漸漸疏遠。“婦人生以父母爲家,嫁以夫爲家”的說法早已深入人心。出嫁後的婦女,丈夫的家便是她全部的活動範圍。
“既嫁,非有大故不得返。”並且是“父母在則歸寧,沒則使大夫寧於兄弟。”也就是說,貴族女子一旦結婚,沒有什麼大事是不可以回孃家的,且如果父母去世了,女子便再也沒有了回孃家的理由。
漢樂府《孔雀東南飛》裡面的劉蘭芝,被婆家休掉後,回到孃家,她的親孃在第一時間不是給予安慰,而是劈頭蓋臉地把女兒教訓了一通:
“阿母大拊掌,不圖子自歸:‘十三教汝織,十四能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知禮儀……汝今何罪過,不迎而自歸?’”口口聲聲責備女兒,爲啥“自歸”?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古代可不是一句調侃的話。
而且一旦甄宓嫁進了張府,縱使父母姐姐們來探望她,也必須先提前申請,經過張帆許可後,再提前定好日期和時間,也不是說見就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