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知道阿磊出國的日期,是上他們學校的官網看的。上面只說是今天。卻沒有說是哪趟航班,所以我想做最早的公車過去機場。想試試自己的運氣,只要能遇見,只是遠遠地看一眼就好。
原本一個人的行程,因爲朝顏的執意同行而不在孤單,後來也多虧了朝顏。不然我連國內航班登機樓和國外航班登機樓都分不清,如果進了國內航班登機樓。今天一整天的等待也將是徒勞無功。
朝顏眼神銳利的掃過那些指示牌,將我往安檢口的方向帶。她說,“出國一定要過海關安檢,無論任何航班都是從這裡走,我們只要等在這裡。絕對不會錯過的。”
我和朝顏找了一個偏僻的位置坐了下來,就開始了一整天漫無目的的等待。
從早上七點到下午兩點,從清晨到烈日炎炎的午後。機場的東西太貴,我和朝顏都不捨得買。就拿着一次性杯子倒了幾次水。
我雙眼一眨也不敢眨的看着遠處的安檢口,在腦海裡閃過的是我這十年來的回憶。
從那個夕陽西下的玉米地開始,一身白衣黑褲的阿磊就這樣走入了我的人生。來到江城。我就跟個鄉巴佬進城一樣。什麼都不懂,阿磊雖然冷淡高傲,可是每次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我在身邊的就是他。
那些年,是我們最青蔥的青春歲月,我面前的阿磊漸漸地變了,他面對我有了更多的喜怒哀樂。
他教我要學會拒絕,他生氣我不好好唸書,因爲這樣我們就做不成同學了。
阿磊就像一棵大樹一樣,在我心裡根結盤據。而我也逐漸看到自己走進了他的心裡,看到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未來。
我們開始於他從李瘸子手裡救了我,卻也結束於他從孫教授手裡救了我。
我們還是太年輕,還是沒有辦法更好的保護自己,甚至連老天爺也不願意幫我們,就像那一塊砸在孫教授腦門上的石頭,徹底的將我們分開。
如果不是我離開了大山,來到了江城,阿磊根本不會遇到這些事情,都是我害了他。
從牢獄之災中脫身,又重新獲得留學出國的名額,阿磊就跟開錯鐵軌的火車一樣,終於又導向了正途。
如果不是阿磊,我的人生早就毀在李瘸子意圖猥-褻我的時候,這多出來的這麼些年,已經是我意外得來的了。
我現在只想用我的餘生,希望阿磊一切安好。
******
胳膊被朝顏輕撞了一下,她擔憂的看着我,還遞了一包紙巾給我。
我摸了一下臉,溼漉漉的,這才驚覺到自己哭了。
“我怎麼哭了,這是好事,這明明是好事的。”我用紙巾擦乾眼淚,用力的扯着嘴角想要笑,可是根本笑不出來。
又看了一眼電子時鐘,已經下午兩點半了,從機場回江城還要兩個多小時,我們必須回去了,不然會趕不上會所五點鐘的集合時間。
“朝顏,我們走吧。”我站起來決定離開,眼神戀戀不捨的最後看了一眼安檢口,而整個人突然地不動了。
朝顏也站了起來,她順着我的目光望過去,問我說,“就是他們嗎?”
“嗯?”我怔了怔,然後纔回神點頭。
遠處的安檢口前,正熙熙攘攘的站着一批年輕人,他們各自身上都揹着一個揹包,身邊還跟着自己的親人。
阿磊就在人羣之中,一米八幾的身高讓他在其中特別的出挑,讓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秦阿姨站在他的身邊,正拉着他的手臂,不停地叮囑些什麼。
說着說着,秦阿姨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阿磊神色僵硬着,可是最後還是伸手擁抱了一下秦阿姨。
一會兒之後,最後的會晤時間結束,學生們開始三三兩兩的走進安檢口,就在這個時候,又一個女生走到了阿磊的身邊,朝着阿磊燦爛一笑,隨後阿磊接過女孩的揹包,背到自己身上。
我閉了閉眼睛,沒有繼續看下去,而是轉身對朝顏說,“我們走吧。”
朝顏也沒多問,就只是應了一聲跟我一起離開。
隔着玻璃,登機樓外陽光暴曬着,氣溫高達三十多度,我卻渴望着這樣的溫度,這樣才能將我身上的冰寒全部融化。
就在我們即將走出登機樓的時候,卻有另一羣人像洪水猛獸一樣衝了進來,他們手裡不是拿着話筒,就是拿着照相機和攝影機,全部往一個方向衝過去,看來是奮鬥在最前線的記者。
朝顏好奇的望了過去,我也跟着停了下來。
那裡是國際航班的出口,正有一羣穿着黑西裝白襯衫的精英男從vip通道走出來,記者手裡的閃光燈瘋狂的起落着,憑空綻放出一串耀眼光芒。
機場的保安都出動了,手拉這手組成-人牆,將那些激涌上前的記者們往後攔。
等精英男從通道里慢慢地走出來後,我纔看清楚被圍在最中間的人,就是我曾經的鄰居也是恩人,顧家大少顧辰風。
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做衆星捧月,什麼叫做光芒萬丈。他明明神色冰冷的走在最中間,然而就跟太陽一樣,讓所有的行星都圍繞着他旋轉。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已經在出口處等着他們,顧辰風在一路擁簇和一路保護之下上了車,面對記者們窮追猛打的提問,他沒有回答一個字。
直到車子揚長而去,刺目的閃光燈這才停了下來。
朝顏也纔跟我說,“我們走吧。”
我邊走邊問了一句,“你認識他嗎?”
朝顏搖了搖頭,“不認識,只是好奇,就多看了兩眼。”
而正是這一份好奇,讓我們耽擱了時間,以至於在等車的地方遇見了秦阿姨。
秦阿姨怒氣衝衝的對着我走過來,我正猶豫着要不要開口喊人,她已經不分青紅皁白的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啪!
響亮的巴掌聲,讓周圍人頻頻回頭側目過來。
“你幹什麼,怎麼隨便打人!”朝顏見我被欺負,氣不過,馬上擋在我身前替我出頭。
“朝顏,沒事,是我認識的人。”我將朝顏拉到自己身後,看向秦阿姨。
可是我還沒開口,秦阿姨已經對着我破口大罵,“林沫然,你上次答應我什麼?你明明答應我離開阿磊的,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的。你今天做的又是什麼?竟然還追到機場來了,你是想讓阿磊爲了你,連最後出國的機會都放棄了嗎?你好歹毒的心腸,不毀了阿磊的一輩子,你不肯罷休是不是?”
秦阿姨的話,一字一句都戳在我的脊樑骨上。
是的……是我的出現毀了阿磊的一輩子……
“秦阿姨,對不起,是我做錯了。我只是想遠遠地看一眼,絕對沒有要留住他的意思,不然我也不會願意逼自己籌那二十萬。”我倉皇的解釋道。
秦阿姨根本不聽,她怒吼着,“別跟我提那二十萬,林沫然,你聽好了,那二十萬不是你施捨給阿磊的,而是你本來就應該給的。明白了嗎?以後要是再讓我知道你還試圖跟阿磊聯繫,我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弄死了你。”
在秦阿姨的眼睛裡,我看到的是一個爲了孩子走火入魔的母親。
那一天,秦阿姨丟下話,怒氣匆匆的上了車,我和朝顏繼續等着下一趟。
那一天,秦阿姨並沒有告訴我,阿磊在機場看到了我,要不是他的同學拉着他,他差點從安檢口裡衝了出來。
或許我的人生就是老天爺跟我開的一個玩笑,我最想得到的,都一次次的跟我擦肩而過。
阿磊是這樣……之後的顧辰風也是這樣。
******
好不容易趕在集合時間到了會所,照例是領班的訓話,那個時候我一直低着頭,就怕領班看到我被打腫的臉,不然少不了又是一通捱罵。
訓話結束回到更衣室,一個月下來,我和朝顏已經練就了一身如何在人擠人的更衣室換衣服的本事。
換上兔女郎制服,我們又到吧檯區擦杯子和酒瓶子,一邊擦一邊聽着陸陸續續來上班的小姐們在那裡聊天。
有個小姐剛來,還一臉興奮的,急急忙忙的就往中間一座,“我跟你們說,我聽到一個好消息,顧少回來了!消息下午就見報了。”
“真的嗎?真的嗎?”
其他的小姐連連追問,隨着質問聲,還有此起彼落的歡呼聲。
剛纔說話的小姐得意的拋了一個媚眼,“這可是我從其他客人那裡聽來的第一手消息,顧少這次出國是爲了跟美國三大公司之一的通用公司談合作。通用公司你們知道嗎?”
“艹,別給老孃賣關子了,快說!不然就跟撒尿尿一半一樣,多難受。”有個小姐吐槽道。
“別說這些噁心的,我說正經的呢。”那個小姐深吸一口氣,繼續往下說,“通用公司是專門做汽車的,像我們知道的別克、凱迪拉克什麼的,可都是他們家的。顧少這次去,是顧董事長對他的最後一次考驗,如今顧少拿到合同回來了,以後的身份可就是顧氏集團的總裁了。這麼高興的事情,你說顧少會不會上我們會所好好慶祝一番。”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歡呼聲。
“顧少來了,說不定厲少和霍少也回來,到時候三樓的包廂說不定全包了,今天晚上的小費可是拿到手軟。”
當時我對小姐們的對話並沒有多留心,而是過了三個小時之後,莉姐過來讓我上三樓,才真的明白了她們這麼興奮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