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惡魔新世界(結局)
“這、這是什麼意思?”
法官震驚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好像喉嚨被上了鎖,語氣斷斷續續。
審判員盡職地稟報:
“戮命聯盟的宣戰書,發佈時間就在十分鐘前。”
法官勃然大怒:
“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刪了啊!”
“論壇裡浮着這玩意兒,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拿林原那個戮命人沒辦法?”
審判員猶豫了下,回道:
“法官大人,這條帖子刪不了,有東西權限比審判庭高,不過帖子已經被設置爲‘不可回覆’狀態,應該第一時間沉下去的,但不知道爲什麼,好像有些人心裡早有預料一樣。”
“宣戰書發佈的一分鐘內,就有玩家發現,並且迅速回頂,一下子躥到熱門。”
“往常論壇裡那些雞毛蒜皮小事的帖子在宣戰書發佈後,幾乎同時停了下來,就好像……”審判員嚥了一口唾沫,忐忑不安說道,“好像在爲戰書讓路。”
桌子發出“砰”一聲巨響,電腦劇烈晃動了一下,似乎這樣就能讓論壇裡糟糕的消息消失。
法官氣得臉紅脖子粗,拳頭上還殘留着剛剛砸桌造成的紅痕。
審判員顫顫巍巍說:
“而且……這不是林原的個人貼,她是以公會名義發佈的。”
法官冷笑:
“哦?她是以什麼公會的名義,哪家公會敢把權力給她,以後不想在航海世界混了是嗎?”
直到現在,審判庭依舊認爲,林原是孤軍奮戰,信息欄上的繁星會長僅僅是掛名,根本不會有人響應她,而野草,更是一羣不用在意的烏合之衆。
而她這個不安定因素的目的,僅僅是,爲了把世界攪得一團亂。
活像個天生反派。
審判員再次看了一眼戰書的詳情頁,握着鼠標的手不自覺顫了顫:
“是一家新成立的公會,名字就叫戮命聯盟,註冊人員只有林原一個,但她能做到這一切,背後肯定有人助波推瀾。”
“我有點擔心,戮命人是不是已經放棄對Kill King位置的繼承想法了,他們完全聽命於林原,否則林原也不會敢代表聯盟說話。”
“夠了!”法官厲聲喝道。
這種時候,無端的揣測只會加重不安。
——靜靜等待林原死於戮命人的貪婪與背刺,曾經也是審判庭的備選計劃之一。
電腦屏幕上亮光閃過,信息刷新。
審判員愣了一下,說道:
“剛剛,有人加入了林原成立的公會。”
“是誰?”
法官目光陰沉。
戰術剛發佈,審判庭正因爲抓不到林原而煩躁,就有人上趕着往槍口上撞。
法官陰狠地想,解決不了林原,還解決不了其他人?
還沒等審判員說出那個玩家的名字,一道緊急通訊電話打了過來。
法官不得已接起對講機,裡面的聲音雜亂無比,對方似乎正陷於一場騷亂。
“法官大人,幽月城浮島發生了幾起惡性事件。”
“人員損傷和建築破壞……”
“兇手的名字……”
同一時間,審判員的聲音和對講機那端的聲音重合了,他們都念出同一個名字,同一個戮命人的名字。
“江潯。”
審判員飛快切換信息查閱頁面,臉上閃過驚愕:
“江潯,她不是玩家,也不是我們這邊的人,沒有過往與來處,好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不,她有來處。”
法官長嘆:
“她來源於林原。”
一想到遊戲機制設計的,林原的衍生物竟然被她帶出了副本,還對林原忠心耿耿。
法官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皺紋層層疊疊,語氣和神情都顯得沒那麼自信,他放下對講機,轉過身背對審判員。
“先去處理浮島上的惡性事件。”
……
惡性事件是處理不完的。
因爲林原去往牲人城之前,給戮命人們留下的指令,就是在航海世界不同地點搞破壞。
分散審判庭的力量後,林原獨身踏上前往牲人城的帆船。
海上風平浪靜,林原望了一眼天色,脣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航海遊戲,很快就不太平了。
塔樓高聳,林原用原初之鑰再次登上城牆。
金色的能量塔流光閃爍,林原靠近一個能量塔,手掌輕輕覆蓋在表面。
啪——
蘊含無盡能量的塔身轟然破碎。
林原翻開手掌看一眼,僅僅是受了點灼傷。
燙紅的皮肉在特性作用下很快癒合,城樓下的淺藍色屏障黯然下去的色彩卻沒有恢復。
似乎是感覺到什麼,地面上密密麻麻,成羣結隊的牲人麻木地擡起腦袋,看向天空。
“天上的傢伙又不在意你們,有什麼好看的呢。”
林原搗毀了第一個能量塔,又如法炮製廢掉了其他能量塔。
籠罩在牲人們頭頂的藍色屏障越來越黯淡,細微的破碎聲響起,道道裂痕在屏障表面如植物根系一樣瘋長,勢不可擋。
隨着屏障逐漸變得脆弱,終於有牲人察覺到變化,猛地衝向屏障的薄弱處,嘶吼一聲將手緊緊扣在裂痕上,肌肉因爲用力瞬間繃起。
更多牲人緊隨其後,嘩啦一聲,屏障不堪重負破碎。
失去屏障的阻擋,牲人徹徹底底暴露在陽光之下,茫然地感知周圍的一切。
“聽得到我說話嗎?”
林原高站在城牆上,俯瞰底下的牲人。
話音落下,有幾個聽到聲音的牲人擡起頭,然後是一片片的牲人接連仰起脖子,一瞬間,成千上萬猩紅色的雙眼睛注視林原,場面透露出一種詭異的,危險的情緒。
林原笑了一聲,指尖忽然出現一枚金幣,在日光下折射晃眼的光芒。
霎時間,牲人的姿態變了。
從原本的茫然無措的,或蹲或坐的姿勢,瞬間直起身子,渴求的眼神毫不掩飾地,直勾勾地盯着視野裡唯一一抹金光。
——也就是林原手上的金幣。
“想要金幣,就爬上來,向我證明,你們有點用。”
金幣在林原掌中一拋一拋的,彷彿擁有無盡的誘惑,牲人的喉嚨重重滾動。
旋即,有牲人將四肢依附在城牆石壁上,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攀爬,但是見效甚微。
石壁修整得光滑無比,毫無着力點,林原俯視着下方,心想如果牲人們爬不上來,她就把金幣拋下去。
下方人潮人海,如果一堆金幣就這麼降落在人羣中,牲人爲了爭奪金幣一定會搶得頭破血流。
能拿到金幣的,絕不會是善茬。
這樣也好,林原要乾的是造反的事,用不着那些毫無用處的,只能等待施捨的廢物。
跟着林原混,就要做好犧牲的準備。
其實她的金幣足夠把數萬牲人全部復活,但林原不想有人能“活”得那麼輕鬆。
想要活過來,必須讓她眼前一亮。
地面,意識到要獲得金幣,就必須登上樓頂站到林原面前的牲人,罕見露出幾分明悟的表情。
它們靠近城牆,上肢在石壁上摸索着什麼。
肢體擺動的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誇張,但牲人們在光滑的石壁面前好像一羣泥鰍,根本爬不上來。
林原正要露出失望的眼神,忽然視線一頓,緊盯着人潮中的變故。
一個牲人發狂大叫,微弓身體猛然發力,一下跳到同伴的肩上,瞬間成爲所有牲人中“最高”的存在。
林原怔愣住了,腦子裡猶如電流竄過,她猛地意識到什麼,呼吸一滯。
果然,更多牲人拿同伴當墊腳石,瘋狂往其他牲人身上攀爬,在石壁表面壘起一座又一座搖搖欲墜的人塔。
臨時疊起的人塔晃動不止,不時就有幾個零件掉下來,隨後又被更多飛快上涌的零件補上。
進大於出,人塔的高度越來越高。
牲人壓根沒有搭建穩定橋樑向上攀爬的意識,它們僅僅是憑藉本能,就在幾分鐘內迅速造出一條通天的路。
困獸亦嚮往自由,根本無需誰的救贖。
林原垂眸,神色晦暗。
她望着腳下的人塔飛速逼近,在抵達城牆一半高度的時候,一張隱形的網驟然現形,阻攔人塔的瘋長。
電火花噼裡啪啦閃爍,牲人的身體被電得疤痕遍佈,傷痕夾雜着已成焦炭的皮膚組織,濃郁的肉香味從底下飄來。
有一瞬間,林原真的想衝下去,親手撕碎這張該死的網。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林原自始至終,都沒有下去。
牲人被電擊後失去了行動力,一個接一個從高空墜落,燃燒的身體宛若火球,拖着長長的黑煙向地面墜去。
哀嚎聲響徹天際。
高高的人塔有好幾次就要徹底坍塌,可是新的牲人頂上的速度總能追上舊的牲人墜落的速度。
值得嗎?是不會死,又不是不會痛。
明明那麼多同類已經有了慘烈的下場,後來者還是緊隨其後。
林原恍惚的時刻,電網竟然被撕開一個口子,一個血淋淋的牲人從缺口飛躍而上,好似野獸破籠而出。
林原忽然轉頭,望着手上的金幣,恍然大悟。
——原來她拿着的不是可以購買一切的金幣,而是牲人們被奪走的靈魂。
靈魂無價,而價值有限的金幣卻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換來的。
林原釋然地笑了。
“這是你們應得的。”
她不再猶豫,手掌對準人塔,無數金幣在這一刻如泄洪的洪水,迴歸它們該去的地方。
金光映天,雲霞涌現熾烈的光彩,好像林原扔下去的不是一座金山,而是一把燒不盡的火。
隨着金色浪潮接觸到牲人塔,那張宛如鏡子的電網在林原面前轟然碎裂。
腦海裡傳來破碎的聲音。
【您復活了牲人朱麗葉、薛晴、薛辰光……】
【您已復活牲人城全員】
【復活牲人自動成爲您的棋子】
【當前棋子對戰爭的認同度:100%】
城底人潮翻涌,數個小時後,千萬道人影走出牲人城,影影幢幢,好似萬鬼出行。
日漸西沉,林原擡起手掌擋住眼簾,遠眺落日,漆黑的瞳孔深處,灼灼燃燒。
她忽然一笑。
“是該叫我改天換日了。”
……
幽月浮島,審判庭的人處理接二連三的恐怖事件,心力交瘁。
戮命人們不愧是天生的恐怖分子,走到哪裡就攪得哪裡不得安寧,還很難拿他們有什麼辦法。
不知道誰帶的頭,一旦被追捕的戮命人發現自己跑不掉,就會立刻自殺,倒真應了那句話。
——大不了一死了之。
用裁決之影放逐的靈魂會永遠消失,死者的肉體不會出現在牲人城。
戮命人的自殺,其實是一種自救。
饒是自信如審判庭,此刻也察覺了不對。
“去牲人城看看。”
法官下令。
這時,一個審判員火急火燎跑過來,稟報道:
“報告長官,烈陽城被進攻了。”
“什麼?”
法官好像不認識字一樣,臉上劃過愕然:
“戮命聯盟只敢在幽月城小範圍搞破壞,誰的腦子壞掉了,敢進攻烈陽城?”
法官甚至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攻城,什麼概念啊。
烈陽城是遊戲創始人親自劃出來的,一片專屬於原初居民的領地。
只有得到了審判庭的高度認同,低劣的玩家纔有進入城中暫住的資格。
那羣粗俗的野蠻人永遠想象不到,他們曾經的家園與文明,是多麼燦爛。
他們怎麼敢……
“長官,不是一個人,而是——”審判員深呼吸一口氣,後怕地講述自己看到的一切。
“是數以萬計的人。”
幾萬個人,哪怕不需要什麼高級的道具,都可以把城掀了。
意識到不是錯覺,法官臉色瞬間嚴肅。
偏偏屬下帶來的好消息不止這一個。
審判員垂下頭,低聲道:
“還有一件事,牲人城,空了。”
“幾十年來積累的全部牲人,全部跑了。”
法官頓時氣血上涌,頭一次有無法掌控事物發展的感覺。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些事物,逐漸脫離軌跡的?
法官嚥下喉中腥甜,思緒恍惚,腦海中忽然浮現一個名字。
——林原。
有的人,天生爲打破規則而存在。
幽月城的狀況暫且不提,烈陽城這邊,原初居民大部分已經撤離,而曾經被當做燃料的牲人們卻不肯輕易善罷甘休。
在曾經隸屬於烈陽城的高級玩家帶領下,這幫復活者的進攻順利得不可思議。
昔日光鮮亮麗的城市亂做一團,到處都是廢墟和損毀的設施。
當風暴雷霆的航海家收到指令,匆忙趕來處理變故的時候,望着破壞者的頭領,他們集體陷入沉默。
“怎麼,才幾天,就不認得我了。”
張雲霆眼尾彎彎,笑着問。
死去的前隊長以這種方式出現在眼前,最忠誠的,風暴雷霆的航海家“抗旨”了。
“……隊長,我們不當玩家了嗎?”
江虞鳶斟酌着問。
張雲霆惋惜道:
“我也想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啊,可惜把我復活的那個人不允許,她自己不接受招安,也不准我們接受招安。”
“看來她是對我做過的壞事耿耿於懷了,非要我帶人來踏平烈陽城,讓原初居民好好看看不可。”
“我對這地方比較熟悉,‘悄悄’帶幾萬個人進來,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江虞鳶神情極速轉變,下意識問道:
“林原?”
她的目光在人羣裡搜尋,沒看到林原的影子。
復活,她從來不知道死去的玩家,會以另一種方式在遊戲主城活過來。
海邊傳來震天動地的爆炸聲,衆人的目光不自覺轉過去。
此時的海岸邊,沙灘上散落零碎的鋼筋、木板等建築材料。
象徵遠航的航海雕塑被推翻,年度賽事的盛大舞臺淹沒在遮天蔽日的浪潮裡。
下一場比賽不知道何時纔會如期舉行。
摧毀賽事舞臺的人,自然是林原。
夜色降臨,一輪皎潔的彎月掛在天幕,衆星黯然失色。
航海世界亂成這個樣子,那位忙碌的創始人終於回來了。
神明從來不需要親自下場和普通人戰鬥。
創始人有太多手段可以讓螻蟻死得悄無聲息,而他向來是個優雅的人,不喜歡暴力事件。
於是,黯淡的星星忽然明亮起來,光亮照得城市宛如白晝。
林原周圍的景象煥然一變,她置身在一座無邊無際的荒蕪之地。
肉眼可見之處是無窮無盡的純白,如此異常的景象,讓林原瞬間聯想到那位將她的身份公之於衆的遊戲創始人。
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我的塗鴉本幫了你大忙,你也該適可而止,不是嗎?”
創始人說的塗鴉本,自然是指規則書。
真是有意思。
林原哼笑一聲。
兩個管理者,戮命聯盟的創始人和航海世界的創始人各有一本書,規則書和惡人書,都落到林原手裡,她不翻天才怪。
林原環顧周圍環境,視野裡一片純白。
滿天的白光裡,林原看到一輪紅色的月亮,從淺紅的,小小的一輪,逐漸擴大。
顏色越來越濃,好像能滴出血。
她想起了一個時常伴隨着海浪與月亮出現的人。
林原沒有表現異動,反而饒有興趣問道:
“你說你創造遊戲是爲了什麼呢?”
“原初居民的世界毀了就毀了,憑什麼要找一羣不相干的人給他們建造家園?”
“就算玩家探索出更多航路,你也不在這裡,勝利果實你享受不到,給別人當管家很有成就感?”
一片寂靜中,創始人像聽不到林原的話一般。
林原望着那輪逐漸逼近的明月,心跳漸漸加速。
靜默不語的創始人,似乎並沒有察覺那輪異常月亮的降臨。
良久,她終於聽到創始人冰冷的迴音。
“正是因爲沒有意思,我纔不會留在這裡。”
腦中信息飛快串聯,林原擡起眸子,忽然意識到。
假如她擁有創造一個世界的能力,也絕對不會願意給別人當管家,還美名其曰遊戲管理者。
林原心想。
“所以,戮命聯盟的創始人,告訴過我,這位神明離開航海遊戲,創造了另一個遊戲服務器。”
遊戲世界的前身,到底是什麼?
創始人似乎也要聽命行事。
“你知道的太多了。”
創始人孤高的聲音落下。
【當前所處時空:原初世界】
霎時間,林原感到一雙無形的手扼住咽喉,所有空氣盡數遠去,似乎隨時要讓林原窒息而死。
周圍純白色的幻想散去,露出一個荒蕪的,破敗的科技之都。
創始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就是原初世界,一個科技與文明,都抵達過巔峰的地方。”
“在這裡,血肉可以再生,死者可以復活,逝去的時間可以倒流,沒有我們辦不到的事情。”
儘管呼吸困難,但林原還能保持思考。
創始人曾經是原初世界的一員。
原初世界按他的說法,是一個絕對強盛的,屹立不倒的存在。
但這座科技之都最終還是隕落了,變成了林原現在看到的破敗模樣。
連帶曾經在原初世界生活的人,都不得不進入看似有些“簡陋”的,狹小的航海世界生存。
……創始人在曾經的原初世界,一定也是地位很高的存在,不然不會拿到管理者的位置。
他和戮命聯盟的那位創始人,有什麼共同之處?
……
林原的思緒飄得很遠。
她的眼前出現一個造型精美復古的鐘擺,時針滴答滴答轉動。
她好像坐在一輛極速行駛的時間列車上,車窗外的風景飛快流逝。
短短几秒,林原走馬觀花看過了原初世界的遭遇,也看過了自己的一生。
身體不受控制地長出黑鱗,林原的瞳孔被血紅暈染。
原初世界的能量很特殊,讓她的身體自動觸發惡魔化,所有特性混亂地使了出來,而任何一個玩家,都無法在力量本源的影響下,保持冷靜與理智。
但林原也因禍得福,惡魔化的軀幹強悍不少,窒息感頓時減輕,林原又能活動了。
“真是命大啊。”
創始人似憐似諷的聲音傳來,紅光籠罩在林原身上,她睜大了眼。
這份震驚不是來源於創始人,也不是來源於原初世界。
僅僅是因爲,她看到月亮底下,一個熟悉的人。
一個只能在夢裡見到的人。
浪潮的涼意席捲而來,清冷空靈的聲音響起。
“只有你會幻境嗎?”
是天使。
——她回來了。
時間鐘擺劇烈搖晃了兩下,最終停擺。
林原擺脫幻境糾纏,迴歸到烈陽城的沙灘上。
她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星星綴成一條長河,而月亮的清輝更加璀璨。
林原忽然感到手指上什麼東西消失了。
她微微一愣,發現預言權戒不翼而飛。
權戒消失之前,給她留下最後一道預言。
——創始人死於天使之手。
天使既不是林原,也不是江潯,曾經有段時間,她的確害怕消亡,害怕林原不需要她,害怕有一天無法睜眼,再也看不到鮮活燦爛的人世間。
可是天使的心,是林原給的。
*
“我收回我的記憶,我要拿我最珍貴的東西給天使。”
最珍貴的東西。
——心臟。
*
林原用心臟換記憶的畫面歷歷在目。
她也擁有林原的回憶,她也能體會林原的心情。
林原是自私,但林原,已經是天使的全部了。
“如果連我都放棄林原,還有誰會救她?”
天使如此自問自答。
人是無法抗拒本能的,就像創始人一定會維護遊戲世界,天使也一定會來救林原。
在某條時間線裡,天使擁有了自己的靈魂,從此她成了遊戲裡的一道遊魂,終生都在探尋自己存在的意義。
不管她怎麼給自己尋找“存在的意義”,都始終繞不過林原。
既然繞不過林原,不如直接面對,就這樣永遠陪伴她。
畢竟天使能誕生,本質還是因爲林原的幻想。
林原一旦消失,天使追求的意義就會成爲笑話。
她會成爲真正的無根浮萍。
“小原。”
聽到天使的呼喚,林原心中乍然涌現不妙的預感。
她不能在現實中看到天使,也看不到維度更高的創世神。
天上的星星一顆顆隕落,化作漂亮的流星,飛向遠方。
月亮身上黯淡的地方越來越大,好似陰影逐漸籠罩。
最終,月亮衝進星星長河中,如燃燒的流星一般,從夜空中消失。
星河消失的時候,遊戲面板流竄過一串亂碼。
【遊戲錯誤!遊戲錯誤!】
一聲刺耳的“滴”過後,亂碼消失,面板恢復正常。
林原看着遊戲的禮物,也可以說是天使的禮物,陷入怔愣。
【神級道具:管理者的時空隧道】
【作用:隧道通往創世神開闢的新服務器,航海世界作爲老服務器,許多規則陳舊生鏽,而新服務器,依舊擁有無限可能】
【您殺死了創始神,如果您選擇前往新世界,會成爲新的造物主】
林原嘴脣冰涼,深吸一口氣下達指令。
“我要創始人永遠死去,我的棋子跟隨我進入隧道,任何新玩家無法再進入航海遊戲。”
“而原初居民留在這裡,自生自滅。”
從三座遊戲主城生出騷亂的時候,許多不屬於林原陣營的人,自動出現在了她的棋盤上。
裡面甚至還有南城區的人,被稱爲異黨的存在。
林原不會懷念過往的生活,她只會永遠向前看。
如果將來能找到天使的影子,自然最好,如果找不到,林原也不會神傷太久。
黑色鱗片褪去,多次惡魔化的林原,手背上殘留了永遠不會消失的惡魔之紋。
新遊戲……或許會成爲一個真正的,由惡魔設計的遊戲。
“林原,你怎麼了?”
遠方傳來呼喊,林原擡起視線,看到一張又一張熟悉的臉。
這些人中,有剛進入遊戲時認識的傻鄰居,有抱着布偶熊的少女,有骨瘦如柴的高個女孩,有穿着黑色作戰服的姐弟……
她的軌跡從衆星城到烈陽城,見過了太多張面孔,也見證了太多人的生與死。
即便是林原,也不得不承認,一路的旅程,比她想象中,更令人難忘。
“天上的場面我們都看到了,剛剛發生了什麼?”
林原立馬恢復正常,眼尾微微彎着。
“哦。”
“創始神死了而已。”
“嘶——”
衆人露出咋舌的表情,心說林原怎麼能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種話。
嘰嘰喳喳的聲音響起,卻無端不讓林原覺得吵鬧。
柔柔海風吹拂,洶涌的大浪在時間鐘擺破碎的剎那,歸於寧靜。
化作廢墟的舞臺代表的不是破敗,而是新生,屬於惡魔林原的新生。
今夜沒有月亮和星星,但世上不會缺少光。
在若干年後的遊戲歷史上,記載着航海家林原的故事。
書上是這樣寫的。
“航海家發現了新世界,帶着許多人遷移,於是有了今天的我們。”
“我們的生活沒有需要經歷生死的遊戲,沒有束縛自由的規則,更沒有天上的眼睛,無時不刻監視着一切。”
“航海家還原出一個最接近現實的世界,實現了所有人的夢。”
靠近窗邊的位置,一個女孩百無聊賴地聽着老頭子講課。
她叫江詢心,從小就愛做夢,夢中世界光怪陸離。
那些史書上纔有的危險副本,總是在她的夢裡循環播放。
江詢心心底藏着一個秘密,每當她在夢中遇到危險時,總會有一個自稱是惡魔的傢伙出現,化解一切危機。
“如果有一天,能見見她就好了。”
“乾的是以殺止殺的事,卻還要戴上惡魔的面具,要我說,明明全部是正當防衛!見義勇爲!”
江詢心生氣地翻動書頁,目光掃到一張插圖時,呼吸凝固。
——等等,爲什麼在夢境裡無所不能的惡魔小姐,會和新世界的航海家大人,長得一模一樣?
(完結啦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