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御燊靜靜聽着,說:“主流媒體要做什麼,我無權干涉,也不想揣摩他們的心理。”
“我只是告訴你,我要追究王內侍這樣做的幕後原因,不是爲了弄懂他的心理狀態,而是要知道,他背後的利益鏈。”
“只有揪出他背後的利益鏈,才能斬草除根。”
夏初見知道霍御燊會爲她報仇。
王內侍落在特安局這些人手裡,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可霍御燊說出“斬草除根”四個字,夏初見還是小小的震撼了一把。
她看着霍御燊,艱難地說:……霍帥,您知道現在法律不允許連坐和族誅了嗎?”
霍御燊說:“如果你係統學過法律,就知道這兩條法律,其實並沒有完全廢除。”
“只是添加了很多先決條件,讓這兩條法律的執行,幾乎成了不可能。”
夏初見挑了挑眉。
不等她爭辯,霍御燊很快說:“我說了,是幾乎成了不可能,不是絕對不可能。”
“對於皇室來說,只要當他們意識到,到了非要啓動連坐和族誅這兩條法律的時候,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啓動。”
“然後你就會發現,那些後來層層迭加上去的先決條件,根本不堪一擊。”
夏初見訝然:“這您也太絕對了吧?現代法律系統,哪有那麼容易突破,迴歸到古代那種狀態?”
霍御燊平靜地說:“嗯,對一般人不容易,但不是對皇室。”
“你對皇室的瞭解,來自星網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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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對皇室的瞭解,來自我到特安局之後,執行的任務。”
霍御燊這麼說,夏初見就不跟他擡槓了。
因爲霍御燊就差直說,有些事情,他已經在皇帝的授意下,做過……
比如連坐,族誅。
夏初見困惑地說:“這樣做,對嗎?”
霍御燊說:“這要看你怎麼定義這個‘對’字。”
“如果你認爲的‘對’,是要合法。”
“那你知不知道,上位者可以隨便更改法律,讓他們做的事,從不合法,到合法……”
夏初見聽得非常難受,不知不覺間,她的手指居然能夠握緊了。
她握住了掌心裡的那個小小的保鮮塑膠袋。
裡面是那剩下的五分之四塊指甲蓋大小的迷津黃泉。
當她意識到自己的手指能夠合攏了,驚喜垂眸,想要張開。
可她發現,自己的手指合攏之後,又不能張開了。
還不如剛纔不能合攏的狀態。
她苦笑着搖了搖頭,說:“希望姑姑能想到辦法治癒我。”
不然最可怕的後果在等着她。
“我不想變成連穿衣吃飯都無法自主的廢物……”
霍御燊擡手,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頭,說:“你不會變成廢物。”
“哪怕你以後穿衣吃飯都不能自主,也沒關係。”
“我會給你研發一款專門合你心意的機器人,能夠幫助你進行日常事務。”
“還有,你的機甲,也有運動輔助功能。”
“你可以試試機甲。”
夏初見苦笑,努力擡起胳膊,想摁一下脖頸上的彼岸花頸鍊。
可她的胳膊彷彿有千斤重。
她竭盡全力,才控制胳膊擡起來,用依然握緊的拳頭,碰了一下她的彼岸花頸鍊。
少司命黑銀機甲瞬間覆蓋她的全身。
只可惜她的手指握緊成拳,機甲不能覆蓋到她的手指指尖。
但只是這樣,她也能察覺到,至少胳膊再擡起來,已經不費力了。
因爲這個時候,其實是機甲在輔助她的胳膊擡起來。
她收起一支手臂上覆蓋的機甲,用另一隻手臂上的機械手指,去把自己握緊的拳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開,然後讓機甲覆蓋到那根手臂上,包括手指指尖。
再如法炮製,把另一隻手臂上蜷縮的拳頭,也一一掰開,再讓機甲覆蓋。
這樣操作之後,夏初見總算能“如臂使指”了。
字面意義上的“如臂使指”。
夏初見看着自己自由開闔的機械手指,感慨說:“果然,只有在身體出了問題的時候,你才能察覺身體各個器官的存在。”
“所以最幸福的時候,還是你對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感覺的時候。”
霍御燊神情沒有什麼變化,繼續說:“言歸正傳,你在那個小房間裡,對王內侍說了什麼話,讓他死也不說出來?”
夏初見把少司命機甲收回到彼岸花頸鍊裡,笑了起來:“哦,您也信我對那個王內侍,說了一些對您也沒有說過的話?”
霍御燊說:“……不信,但有可能。”
職業習慣,他不會放過任何可能。
夏初見讚許地點頭:“霍帥難怪您年紀輕輕,就能授元帥軍銜,還能坐上特安局總督察的位置,不僅觀察力敏銳,而且還能跟自己的直覺做鬥爭。”
“我發現讓自己失敗的,經常是自己的直覺,而不是自己的能力。您覺得呢?”
霍御燊點點頭:“你能體會到這一點,是真的成長了。”
夏初見說:“我以爲您會說,很遺憾我經過這麼痛苦的經歷,才成長,還會說,如果可能,您希望我永遠不要成長到這一步……”
霍御燊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清冷:“我怎麼希望不重要,你如何希望,才最重要。”
夏初見嘖一聲:“我說不過您,好,我回答您的問題。”
“不,我當然沒有說什麼對您或者狗皇帝都沒有說出的話。”
“我就是故意的,就是爲了坑王內侍,怎麼會說太多的話?說多錯多,我還是知道的。”
“他差點害死我,我還要心慈手軟?”
霍御燊說:“我信你,但是那位不會信你。”
“所以恭喜你,從此以後,你是真的入了那位的眼。”
“他不會放棄觀察你了。”
夏初見不怎麼在乎第說:“您就說‘監控’唄,幹嘛用‘觀察’這麼中性的詞?”
霍御燊說:“同樣的意思,讓你不要反感,或者,不要表現出這種反感。”
夏初見是不甘心,但還是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
擰不過的時候,就不要逞強,暫時蟄伏壯大自己,才能談以後。
她說:“我會注意。但我能說的都說了,狗皇帝那邊,如果我有朝一日痊癒了,他會不會還會把我叫去嚴刑拷打?”
霍御燊說:“別把那個詞放在嘴上,如果說習慣了,被人聽見就是一層罪。何必呢?”
他指的“狗皇帝”這個詞。
他發現自從這一次皇宮一行,夏初見就把“狗皇帝”這個詞掛在嘴邊了。
夏初見悻悻地說:“知道了,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霍御燊說:“肯定會,所以,你不能痊癒。至少,你的記憶,必須缺失。”夏初見說:“這個好辦,裝記憶能力好,很不容易,但是裝記憶缺失,還不是手拿把掐?”
霍御燊搖了搖頭:“這不是你說缺失,就缺失的。”
“必須要經過御醫,甚至是那位本人的親自檢測。”
夏初見皺眉:“御醫檢測我能理解,那位怎麼檢測?”
霍御燊嗓音轉冷:“……那位,也是高等級基因進化者。而且是非常高的等級。”
夏初見試探着問:“比您的等級,更高嗎?”
霍御燊沉默半晌,居然點了點頭:“……也許。”
夏初見倒抽一口涼氣。
那個狗皇帝的基因進化等級,居然這麼高?!
上一次真是大意了!
她想起了霍御燊給她的那個小程序突然錯亂的電擊……
不過,如果對方只是對她進行精神攻擊,她還能躲過去。
但惹急了對方,對她進行物理攻擊,那她的少司命黑銀機甲,都不一定抗得過!
升級!
必須升級!
夏初見一瞬間決定,等這件事完結,她要去自己的便宜師父素不言,把她的機甲再次升級!
霍御燊沒再說話,負手站在窗前,看着別墅外的景色。
沒多久,夏遠方進來了,手裡拿着一個精緻的長方形盒子。
盒子打開,裡面一溜兒十個注射器。
每個注射器裡,已經注滿了藥水。
夏遠方說:“來不及做成藥丸了,這是剛剛配出來的,一天打一針,連打十天。”
夏初見以前看見夏遠方給她的藥丸,都是很精緻的成品,跟市面上賣的那些藥丸差不多。
現在看見的,居然是針劑。
夏初見一瞬間瑟縮了一下。
霍御燊剛好回頭,看見這一幕,不知道心裡有點想笑,但也有種莫名的溫馨氣氛。
他走了過去,若無其事把一隻手搭在夏初見一邊的肩膀上,說:“現在就注射。”
他這一隻手放上去,本來想逃避的夏初見,頃刻間動彈不得。
夏遠方趁這個機會眼疾手快,已經拿出一支注射器,朝夏初見胳膊上紮了下去。
如同蚊蟲叮咬一樣的疼痛,從她的胳膊上傳過來。
夏初見側頭閉眼,像是把自己的臉,埋在霍御燊胸前。
其實她只是不想看自己被打針的樣子。
夏遠方一針打完,說:“剩下九針,還要每天打。”
“霍督察,您能不能幫個忙,讓初見暫時住在家裡?”
霍御燊說:“她還要回學校一趟,然後我送她回來。”
夏遠方點了點頭:“那麻煩了。”
……
霍御燊帶着夏初見回到帝國皇家第一軍事大學。
看見她的樣子,學校的三位常務副校長沉默了,招生辦主任宴旭沉默了。
匆匆趕來的宗若寧猝不及防看見夏初見,完全來不及控制自己,失聲問:“怎麼這樣?!夏同學這是怎麼了?”
霍御燊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嗓音淡淡揚起:“測謊,造成大腦嚴重損傷。”
宗若寧瞪大眼睛:“什麼?!測個謊而已,至於損傷大腦嗎?!”
霍御燊沒有接話,只是看向學校的三位常務副校長,說:“陛下有旨意,要全力協助夏初見的康復治療,不惜一切代價,用最好的醫療艙和藥物輔助治療。”
“醫療費用全部由學校承當。”
管後勤的常務副校長馬上說:“是!我們一定盡全力治療夏初見同學!”
他們誰都不懷疑霍御燊假傳聖旨。
這種事怎麼作假?
因爲隨後學校會上報到皇帝那邊,得到一份真正的旨意。
口諭可以發,但也會有文字旨意確認口諭。
否則單是口諭,隨時可以不作數。
一旦皇帝不肯發文字旨意,那麼哪怕是真正的口諭,也就作廢了。
如果是假傳聖旨,也會在這事兒露餡。
以霍御燊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需要這麼做。
關鍵是,要冒巨大風險假傳聖旨,是要得到更加巨大的利益。
這件事,好處是夏初見得到了,對霍御燊來說有什麼利益?
他幹嘛要做假?
因此在場的人都是無條件相信這句話。
霍御燊點了點頭:“御醫那邊的診斷,稍後會發給你們。”
“治療期間,我建議夏初見住回她家,由親人照顧,她能恢復得快一些。”
宗若寧沉着臉聽霍御燊說話,慢慢走到夏初見身邊,低聲說:“夏同學,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夏初見木着臉,目視前方,眼神渙散沒有焦點。
她沒有迴應,甚至視線都沒有轉移一下。
霍御燊說:“她的意識……瀕臨崩潰。”
“短期記憶缺失,目前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夠清醒過來。”
“可能十天,也可能一個月,甚至好幾年。”
“最惡劣的情況,是永遠清醒不過來。”
雖然對夏初見來說,這種情況不存在,因爲她的意識,並沒有真的崩潰,但霍御燊必須要說得嚴重些。
這也是說給皇帝聽的。
宗若寧眉頭鎖成一個“川”字:“只是一個測謊,怎麼會出現這種狀況?”
他看向屋裡的這些人,他們都有跟他同樣的困惑。
只有宴旭見多識廣,好像想到了什麼,突然變了臉色。
霍御燊目光從屋裡這些人身上一晃而過,淡淡地說:“測謊儀也是有攻擊能力的,最嚴重的情況下,能對大腦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管教學的常務副校長脫口而出:“那夏同學的大腦,能恢復嗎?”
這可是他們這一屆學生中頂頂尖的尖子生啊!
怎麼就這麼被毀了?!
他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懊惱,甚至對皇帝陛下,升起一股怨氣。
霍御燊垂下眼眸,清肅冷漠地說:“不知道,看情況。”
他沒有把話說死,但也沒有給出太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