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尊，人丹一事的確是因貧僧而起，但絕非是貧僧本意。貧僧當時只是與身邊弟子隨口提了一句，不曾想那孽畜竟是記在了心底，還膽大包天，偷偷逃下凡……”
李安然在天牢裡查看鯤鵬生平的時候，觀音也隨着太白金星到了靈霄寶殿。
同來的還有如來身邊的阿難。
阿難名義上是代表如來向玉帝表達歉意，實則卻是來給觀音站臺撐腰的。
觀音乃是靈山三大士之一，大羅金仙修爲，如來的鐵桿心腹。
如來這些年的諸多算計，比如說猴子大鬧天宮、比如說西天取經、還有日後與無天的賭鬥，都是觀音親手落實下去的。
別說觀音如今已經找到理由狡辯，只承認煉製人丹之法出自自己之手、超度通天河所有水族是一時動了邪念，將其餘事情全都推到了靈感大王身上。
就算真的人贓俱獲，抓了個現行，靈山也是一定會將她保下來的。
最多也就是罰酒三杯，讓明面上過得去就行。
而實際上，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有不少神仙覺得楊戩是在上綱上線小題大做，對楊戩執意要拿觀音正天規一事，滿心不解和不滿。
只不過，礙於楊戩位高權重又剛剛立下大功，鎮元子這個苦主還在旁邊，且他們也不好在明面上無視天條天規，才把這一切都埋在了心裡。
如今，觀音來了靈霄寶殿，先後向玉帝和鎮元子道歉賠罪，又將大部分過錯推到靈感大王身上之後。
這些神仙立刻站了出來，開始替觀音說情。
李靖身爲降魔大元帥，是靈山在天庭裡面地位最高的人，第一個開口。
“陛下，人丹一事並非是菩薩有意爲之，實乃是那魚妖貪念作祟，方纔釀成此大禍。況且，鎮元大仙已經諒解了觀音菩薩，再追究此事，於情於理都不太合適。不如就嚴懲那魚妖，以儆效尤。”
四大天王緊隨其後。
“李天王所言在理。觀音大士向來慈悲爲懷，這次雖然不小心犯了殺戒，但也是顧念三界神佛聲譽，情有可原。若只爲此事就嚴懲觀音大士，怕是會寒了三界神佛之心。”
“微臣附議。”
“小仙附議。”
……
一時之間，靈霄寶殿內，爲觀音求情的聲音此起彼伏。
觀音只雙手合十，靜立在一旁，做出一副甘願受罰任憑處置的模樣。
但，在鎮元子眼中，這橫豎都更像是“能耐我何”四個字。
鎮元子面上依舊淡然平和，心裡卻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眼前這一幕其實早就在他的預料當中。
他們雖然可以藉着妖師府之事逼玉帝，答應按照天條天規嚴查人丹之事，但想借此對付觀音就有些異想天開了！
這世界始終是強者爲尊！
弱者想要顛倒是非黑白，很難。
強者想要顛倒是非黑白，簡直不要太簡單！
而觀音以及觀音背後的靈山，則是毫無疑問的強者。
也就是這事涉及到了他，又有楊戩在那裡堅持，換個其他人，觀音根本就不可能來這一趟。
但即便是來了，他們也奈何不了觀音！
就像現在，觀音都已經向他認錯賠罪，他除了選擇原諒，還能如何？
難道真能揪着觀音不放，逼她承認是她覬覦人蔘果，指使着靈感大王煉製了人丹嗎？
先不說他們沒有確鑿的證據，就算有，又能如何？
鯤鵬的前車之鑑就在眼前。
他們若真是撕破了臉，他就算是地仙之祖，也落不得半點好處。
紅雲老祖也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換作是當年，他早就站出去戳破觀音的謊話，替鎮元子討要說法了，但這些年經歷了這麼多事，他早就不像當年那般單純，也學會了權衡利弊，懂得了隱忍退讓。
紅雲老祖擡眼望向了楊戩，結果發現楊戩神色平靜，一言不發。
紅雲老祖眼底不由得閃過了一抹失望，但也覺得理所當然。
楊戩在五莊觀中，說的再慷慨激昂大義凜然，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低頭，他面對這般情形，他又能做些什麼？
就在這時，玉帝開口了：“楊戩，你身爲司法天神，執掌天條天規多年，你說此事該怎麼辦？”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子望向了楊戩。
這事情從始到終都是楊戩在堅持，只要能解決了楊戩，也就解決了此事。
楊戩淡淡說道：“陛下，既然菩薩說，是她座下魚妖私自下凡，以童男童女生魂煉製人丹，與她沒有半點關係。何不將那魚妖捉來，一問究竟？”
玉帝微微頷首，轉頭望向觀音道：“菩薩，司法天神既然對此事還有疑慮，那便勞煩你派人將那魚妖捉來，交給他審問一番，也好還菩薩你一個清白。”
觀音有些詫異地看了楊戩一眼，不明白楊戩這般聰明之人，爲何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做這等無用功？
щщщ ▪тт kán ▪￠ Ο
觀音說道：“大天尊，貧道在靈山得知此事之後，就匆匆趕來天庭，那孽畜應當還在我那珞珈山潮音洞中。”
旁邊的太白金星點了點頭，表示觀音說的不錯，她是直接從靈山來的天庭，中間並沒有耽擱。
“還請大天尊派人走一趟。此事畢竟涉及到貧僧，貧僧不便參與進去，免得惹人誤會，以爲貧僧與那孽畜串通了口供。”
這話已經是在直接戳楊戩的頭。
楊戩只當是沒有聽到，靜靜站在那裡。
玉帝說道：“菩薩說笑了。菩薩行事如何，三界神佛皆知，誰會誤會菩薩。”
觀音堅持道：“還請大天尊派人前去。”
“好吧。”玉帝也沒有再囉嗦，當即下旨讓梅山兄弟裡的李老四領兵前去南海珞珈山，將靈感大王捉拿歸案。
楊戩當年在灌江口詢問了梅山兄弟六人的志向之後，就對他們各自進行了安排。
李老四如今已經不再隸屬於司法天神殿，而是在玉帝身邊當差，擔任靈霄寶殿外殿通明殿的守殿天神。
這職位有些類似於凡間禁衛軍的統領，尚在沙僧當年的捲簾大將之上。
玉帝派李老四去抓人，也是爲了顯示自己公平公正，以安楊戩的心。
“微臣遵旨。”李老四領了旨，帶着一衆天兵天將出了南天門，徑往南海珞珈山飛去。
不多時，他就提着一條紅豔豔泛着金光的大鯉魚，匆匆返回了靈霄寶殿。
只不過，他手上這條錦鯉已經是一條死魚。
“啓奏陛下，這魚妖自知罪孽深重，在微臣領兵前去捉拿它的時候，當着微臣的面，畏罪自殺了。”李老四稟報道。
靈霄寶殿上一片譁然。觀音臉上適時的露出一抹愕然，又長嘆一口氣，雙手合十，唸了聲“南無阿彌陀佛”。
隨後，她便捻了個往生訣，將慈悲爲懷演繹的淋漓盡致。
一衆文武仙卿不敢往大處想，或是感嘆着觀音菩薩慈悲心腸，或是說着便宜了那孽畜了。
但似楊戩太上老君鎮元子紅雲老祖這等人都心知肚明。
觀音的確是收到聖旨後，立刻趕往了天庭。
但，如來卻是沒有！
這靈感大王十有八九是被如來滅的口，還當着李老四的面，來了一出畏罪自殺的好戲！
不出意外的話，他這畏罪自殺，應該是魂飛魄散那種！
果然，當玉帝讓太白金星前去陰間，要將靈感大王的魂魄押上天的時候，從閻羅王的口中得知靈感大王的魂魄根本沒有出現在陰曹地府，而是已經徹底消散。
玉帝說道：“這魚妖如今魂飛魄散，也算是罪有應得。此事就到此爲……”
“陛下。”
楊戩上前一步，打斷了玉帝的話：“那魚妖只與人丹有關。通天河萬千生靈枉死之事，可是觀音菩薩親手做下，也已經承認。此事還沒有下定論呢！”
“楊戩。”
不等玉帝開口，李靖主動上前說道：“菩薩雖然一時衝動，殺死了那些凡物，但也將它們都超度入了輪迴。它們下輩子的福緣必定會比這一世要強。它們怕是感激菩薩還來不及呢，你又何必揪着這件事不放。”
一衆文武仙卿紛紛點頭表示贊成。
會投胎成魚蝦之類的水族，上輩子必然是做了惡，進了畜生道的結果。
它們早些投胎，還是被觀音菩薩親手超度送去投胎，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楊戩冷哼一聲，說道：“我身爲司法天神，一切就要按照天條天規行事。他們下輩子如何，感激與否，與我何干？”
又朝着玉帝說道：“陛下，按照天條，觀音菩薩犯下如此大的殺孽，當廢除修爲，打入畜生道，直到還清所有罪孽，方可投胎成人。”
玉帝：“！！！”
觀音：“！！！”
鎮元子：“！！！”
衆文武仙卿：“！！！”
靈霄寶殿瞬間一靜，落針可聞。
所有人，包括太上老君鎮元子紅雲老祖都一臉震驚地望着楊戩，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觀音也維持不住自己一直慚愧自責的表情，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楊戩。
等回過神來，她心頭的怒火騰的一下子冒了出來，只恨不得將手中玉淨瓶砸在楊戩頭上。
“孽障，竟敢如此羞辱我！”觀音心裡咬牙切齒地咒罵着。
楊戩這話，只是說出來，對她就已經是一種莫大的羞辱，將她的顏面踩在了地上！
玉帝也是愣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
楊戩則是直接無視了衆人的反應，繼續說道：“天條天規關係到天庭威嚴，小神懇請陛下下旨，立刻將觀音打入畜生道，輪迴百世，方可解脫。”
玉帝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殿裡先前還在替觀音說情的神仙們，這時候也都有些不知所措。
楊戩的火力實在是太猛，把他們給嚇懵了。
還是太白金星反應最快，趕緊開口說道：“司法天神，我記得天條天規上不只是有罰，也有賞。觀音大士這些年來普度衆生，立下無數功德，當能抵消這些業力纔是。”
“對對對！”玉帝趕緊順着太白金星地說道：“觀音大士立下那麼多功德，應該功過相纔是！”
他這一開口，一衆神仙都回過神來，紛紛開口高呼：“陛下聖明。”
唯有觀音臉色發黑，眼底滿是怒火。
這怒火不只是對楊戩，也是對李靖四大天王這些人！
楊戩那什麼“打入畜生道”，明顯是在危言聳聽，就是爲了“求其上者得其中”。
但，李靖這羣蠢貨，明顯是被嚇到，還被楊戩繞進去了！
他們先前說的都是，嚴懲靈感大王，不應當牽連到她。
現如今，卻是要她功過相抵！
天庭的功勞可不像凡間那樣看不見摸不着，它不僅關係到人道功德，甚至還會影響到氣運！
這一句“功過相抵”，就相當於是讓她這麼多年來的辛苦化爲烏有！
已經不是懲罰，而是真真正正的嚴懲！
和打入畜生道一個等級的嚴懲！
觀音很想點醒他們，但她現在的身份處境，又實在是不好開口，只能把滿肚子火氣憋了回去。
而楊戩等的就是功過相抵這句話，立刻開口說道：“陛下和星君所言在理。是楊戩思慮不周了。”
衆神仙先是一愣，不明白楊戩剛剛還這麼強硬，怎麼突然之間就退讓服軟了？
隨後，他們就想明白了這裡面暗藏着的條條道道，注意到了觀音鐵青的臉色。
單這時候，他們再想改口已經是來不及，只能是面面相覷，看都不敢再看觀音一眼。
玉帝則好似完全沒意識到這些，說道：“既然衆愛卿都是這般想，那就這樣定了。”
“陛下。”
楊戩又開口說道：“雖說是功過相抵，但若是完全不懲罰，也有些說不過去。不如就罰菩薩在天牢當中禁閉十日，也算是給三界衆生一個交代。”
玉帝微微頷首，問道：“衆愛卿意下如何？”
關進天牢十日，對神仙來說，也就是眨眼功夫，連懲罰都算不上。
衆神仙自然是不會有意見，紛紛點頭稱善。
玉帝又望向阿難和觀音：“菩薩和阿難尊者呢？可有什麼要說的？”
阿難沒有說話，看向了觀音。
來之前，如來就給他說過，一切以觀音爲準。
“貧僧甘願受罰。”
觀音縱然是心中惱怒至極，這時候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捏着鼻子應了下來。
只不過，目光掃過楊戩的時候，眼中的惱恨和殺意有若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