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睚最終還是沒能問出這句話來。
他膽子還沒那麼大。
“打！”
一揮手，軍械處的千餘軍士早已準備妥當，立馬有幾人站了出來，鼓風生火，搬運廢礦，捶打煉製。
速度很快。
顯然這段時間林睚對軍械處的管理還算不錯，能被選入其中的每一個都手腳麻利，短短一盞茶的功夫——
“嗤！”
山泉澆了上去，水汽蒸騰，一支看起來分外粗糙的箭胚出現在衆人眼前，林睚當即召另一撥人上來打磨，數人的力氣全都集中在一支箭矢上速度更快，不到片刻。
“軍師大人。”
林睚硬着頭皮呈上來一支通體漆黑的箭矢，箭鋒銳利，在初升的月色映照下顯出幾分岩石的色澤。
這就是李雲逸所說的攻城利器？
直到這一支利箭徹底成型，林睚還是難以想象，這樣一支看上去尋常無奇，並且還是用廢料打造出的箭矢能在攻城拔寨中發揮出怎樣的作用。
更何況——
它只是一支箭！
即便是李雲逸打造的屠神箭，戰力非凡，十箭可斬九品，百箭可傷宗師，它也是針對單人才能造成巨大的殺傷，威力再猛也沒有超過“箭”的侷限，但是攻城拔寨，面對的可是十數丈高的城牆！
箭矢再利，又有何用？
要說有用，起碼也要是拋石機之類的吧？
李雲逸可不知道他心裡這麼多胡思亂想，從小憩中睜開眼來，望向林睚手上的箭矢，眼瞳微亮。
“不錯。”
嘴上稱讚着，李雲逸並沒有伸手接過林睚呈上來的箭矢，瞥一眼身旁的肖狐。龍隕還在景城，現在神弓營由肖狐暫時統領。
“派個弓手過來。”
“不要統領之類的，普通弓手就可以。”
肖狐知道李雲逸這幅陌生皮囊下的真實身份，聞言立刻照做，不一會兒功夫就帶着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過來了。
“拜見軍師大人！”
少年揹負長弓，一身輕甲，神弓營的制式打扮，突然被叫來，顯得有幾分拘謹，尤其是看到被衆人圍在中央的李雲逸更是激動莫名，手腳都在發顫。李雲逸見狀一笑。
“別緊張。”
“來，抓起來這支箭，朝那邊的石頭射過去。”
“隨意點，和你平時訓練一樣。”
少年看向肖狐，見後者輕輕點頭，這才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抓起林睚手中的黑色箭矢，熟練地扣在弓弦上。
拉弦。
開弓。
放箭！
咻！
剛剛被打造完成的黑色箭矢破風而出，無比精準地朝十數丈外的巨石掠去，林睚、肖狐衆人視線跟隨，神色緊張。
一個是在擔心射箭的人，一個是在擔心射出的箭。
直到箭矢落定，令所有人震愕的事情發生了——
嘭！
金石碰撞的炸裂聲激盪，在箭矢刺入巨石的瞬間，巨石中央破開的大洞裡突然騰起黃色的火焰，在衆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下膨脹開來。
轟！
巨石，碎了！
足有一人高，丈餘寬的巨石，竟然在衆人的眼皮底下炸裂開來，烈火熊熊燃燒，附着在巨石上無法熄滅。
咔嚓。
崩潰、塌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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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一眨眼的功夫，十數丈外這塊模樣規整的巨石已經徹底塌了架，表面崎嶇，充滿孔洞，青煙騰騰，就像是被硬生生腐蝕了一樣，癱軟倒地，如同一灘爛泥。
“這……”
“嘶！”
無數倒抽冷氣的聲音響起，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遠處那還在蒸騰着層層青煙的巨石，難以置信，哪怕林睚心裡已經有些許準備，但當親眼看到眼前這一幕，整個人還是懵了，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就更別提那射出黑色箭矢的少年了，更是感到渾身冰涼，手腳發顫，難以自持，連手上的長弓都無法抓穩了。
換做平時，他這幅模樣定然免不了肖狐的一通訓斥和責罰，但不是現在。因爲此時，連肖狐整個人都是懵的，如在夢中，滿眼都是難以置信。
這是什麼箭，竟然這麼猛？！
“攻城利器……”
林睚呆若木雞，望着身前的一片狼藉，熱浪撲面，火光恐怖，早已神遊天外，陷入對未來的假想。
如果神弓營人人持有這等神箭，對着一面城牆齊射而出，將會是一副多麼可怕的景象？！
頃刻間，城牆倒塌！
沒有城牆守護，無論這座城池有多大，兵力多麼深厚，失去屏障的他們就是一堆魚肉，只有被騎兵屠宰的份！
這不是攻城利器，還有什麼是攻城利器？！
“殿……不，軍師大人，這是……”
林睚激動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全場最爲鎮定的，莫過於李雲逸了，對於這一箭的威力似乎早有判斷，望着激動的林睚輕輕一笑，道：
“就叫它隕星箭吧。”
這次李雲逸主動給它起了名字，只因爲熊俊起的屠神箭的名字實在是太蠢了。不過話一出口，他又如同想起來什麼，輕笑道：“算了，隨便叫什麼名字，反正它必然只是曇花一現，很快就就要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了。”
消失？
林睚聞言大爲驚訝，不解其意，納悶地望向李雲逸，欲要追問，可惜李雲逸完全沒給他這個機會。
“繼續打造吧，讓他們來輔佐，打造的越多越好。接下來，它們會有大用。”
“我給你四個時辰，無論打造出多少，立刻停手，不得貪多。”
李雲逸說完就走了，留下滿腹狐疑的林睚。他完全聽不懂李雲逸之前的那番話，但軍令如山，哪敢有半點遲疑，連忙調派軍械處軍士，控制鐵山鎮的鐵匠石匠開始了熱火朝天的打造。
另一邊，李雲逸已經回到了早已支好的軍帳，福公公好似還沒有從剛纔的震撼中醒來，入了大帳才驚歎道：
“殿下之能，真乃鬼斧神工，天神莫測，連這等攻城利器都能研究的出來。這種箭，怕是能撼動整個東神州的局勢吧？”
城池。
國之重土！
正是在一座座雄城的固守下，各個王朝、諸侯國才能穩固河山，偉業得以續存。即便福公公不是將領，也深知城池對一方王朝的重要性。而今天，李雲逸輕描淡寫就打造出了這等攻堅利器，豈不是可以撼動各大王朝的根本了？
哪知，李雲逸聞言輕輕搖頭：“福公公，您老可別捧殺我了。在林睚他們眼裡，隕星箭或許算的上攻城利器，但其實，它瑕疵衆多，若是真的那麼厲害，當年我攻伐蔡國，豈不早就殺入蔡京了？”
福公公一愣。
對啊！
李雲逸若早知這等攻城利器，又何必要藏到現在？
未等他再追問，李雲逸笑道：“隕星箭這種東西，完全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產物，對大周邊境諸城還有用，但對大齊或西晉，就完全沒有這麼強大的效果了，與凡俗弓箭一般無二。”
對其他王朝的城牆無效？
福公公驚訝，突然靈光一閃，如想到了什麼。
“莫不是因爲，它們的城牆不一樣？”
李雲逸點頭，讚許道：“公公果然聰明，一點就透。隕星箭威力的強弱，確實和城牆的材質有關，所以我說，它們只能曇花一現，無法持久。”
“不過……”
“即便無法持久，對於我們這次伐周，也足夠用了。”
李雲逸說着，目光落在掛在牆上的大周邊境地圖上，神色深邃，右手指尖黑色棋子接連跳躍，如同精靈。這段時間福公公已經不止一次見到他這幅模樣了，知道李雲逸陷入了沉吟，縱然心底有萬般困惑，還是選擇壓了下去，躡手躡腳退出了大帳。
直到許久。
李雲逸悠悠醒來，一回頭髮現福公公已經不在，輕輕一笑，不以爲意。
隕星箭初展神威，着實令人驚駭震撼，但他知道，它的威名定然無法像屠神箭、撼山營、血狼營持久。
剛纔和福公公透露的，已是其中關鍵。但他沒說的是，他可不是在今天才有了打造隕星箭這一打算，事實上，早在上一次從大週摺返回南楚路過此地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這座專門爲大周邊境各城打造城牆巨石的小鎮和這片礦區。
萬物相生。
萬物相剋。
隕星箭和大周邊境建立的諸多城牆所用礦石之間，正是相剋的關係，若是安靜地同在一處還能相安無事，可一旦加持於巨力，就會發生強烈的反應，迸發火光，相繼湮滅，正如之前試驗的那一箭一樣。
和撼山營巨盾改造的車馬一樣，關於打造隕星箭的廢料同城牆磚石的相剋，李雲逸都是在前世學得的。前世他在中神州的身份是鬼魅莫測的鬼醫，擅長毒與針，殺人無數，也救人無數。撼山營的打造之法，就是他從中神州一介神將手裡拿到的，天下礦物的相生相剋，則源自中神州一位名匠，擁有匠神的稱號，李雲逸費盡手段救下了他的一位親人，纔得到他的一生所學。
撼山營、血狼營、神弓營、包括隕星箭，甚至包括他先前顯露的諸多奇異手段，大多都是源自他前世所得，着實令人震撼，昔日令南楚各大巨頭都爲之傾心，但唯有李雲逸知道，這些，還只是他顯露的冰山一角而已。
比撼山營等更強大的手段，他還有許多，只是未曾顯露罷了。
不過——
李雲逸拋開雜念，目光穿過窗櫺投向遠處，瞳眸如夜深邃，凌冽暗藏。
“如果這次還打不服你們的話，我也不介意再多顯露一些！”
帳外。
林睚指揮着軍械處軍士和鐵山鎮的石匠鐵匠奮力打造着隕星箭，鐵石碰撞地轟鳴聲噪雜不斷傳來，李雲逸卻一點都不覺得厭煩，甚至，長時間睡眠不足也沒有對他的狀態造成任何影響，非但不疲倦，反而更加亢奮了幾分。
他在等。
等隕星箭打造結束。
四個時辰後，虎牙軍再次啓程，纔是真正的大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