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講述並不是很長,也沒有什麼修飾,就是簡簡單單的把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但就是因此,周圍的人看向男子的眼神也越發的憐憫。
正因爲簡單,才能看到更多的,埋在男子心裡的東西。
他的心死了,哀莫大於心死。
只要是一個邏輯正常的人,大約都能夠捋清楚整件事的經過。
夫妻二人有一個患病的孩子,爲了給這個孩子治病,生活極其的簡單,把錢都攢了下來。
丈夫經營着一家飯館,而妻子則是銷售,雖然不知道是賣什麼的,但少不了迎來送往。
這樣一來,接觸的人一多,夫妻倆攢錢這件事根本就瞞不住,也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裡。
於是,心裡埋着對簡單拮据的生活有些厭惡的妻子,在突然出現,並對她示好甚至展開追求的“小弟弟”面前,沒有把持住那顆“甘於平淡”的心。
人是感性的。
很多時候都是情緒支配動作,從而忘記了理智,眼裡只有自己幻想的“美好未來”。
這一點,男女通用。
於是後面發生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但那是畸形的順理成章。
在“真愛”的鼓勵下,妻子有了拋棄舊生活,迎接新生活的心思,而後一發不可收拾。
拿走存摺,帶着錢和“真愛”遠走高飛,在某個人煙稀少的小城市開一家花店。
沒有時刻規劃家庭財產,一身油煙味的丈夫,沒有名爲“女兒的心臟病”的壓力。
有的只是輕鬆和快樂。
很自私,但是很美好的幻想。
她不會去想,丈夫會不會報警,更不會去想,如果情人真的愛自己,爲什麼不讓自己離婚而是私奔。
也不會去想,拿走這筆錢,意味着拿走了女兒的半條命。
更不會去想,情人之所以鼓勵她私奔而不是離婚,是因爲如果離婚,她就沒了退路,情人擔心她會在被榨乾之後還死皮賴臉的跟着他。
情人的甜言蜜語,構建了一張名爲“愛情”的網。
但在最後的最後,或許是出於刺激,也或許這甚至已經是一個習慣。
不管怎麼說,丈夫發現了姦情。
怒髮衝冠的丈夫手持牛耳尖刀,將衣冠不整的二人一直追逐到了大街上。
但男子畢竟只是一個普通人,鮮血讓他冷靜了下來。
就算殺了這對姦夫淫婦又能怎麼樣?自己的家,已經散了。
後來的事,就是發生在衆人眼前的現在。
“你會死。”
姜祁輕聲說。
男子擡起頭看向他,並沒有驚恐亦或者掙扎,得益於神秘局孜孜不倦的宣傳,人們都知道超自然犯罪的處理方式。
不問緣由,只要是自發的,沒有被人操控和蠱惑的犯罪,一旦被發現,就只有死路一條。
“當街傷人,更是動用玄炁傷害了無辜路人,你沒有活路。”
姜祁神色冰冷,彷彿只是一個無情的宣判機器。
但張檸卻看了姜祁一眼。
姜祁用的是“傷人”而不是“殺人未遂”,這中間的差距可不是少了兩個字這麼簡單。
雖然依舊是死,但終究是留了一份體面。
重點是第二句。
“傷害了無辜路人”。
只是路人。
但那被男子砍傷的兩個受害者呢?
姜祁沒有提起。
張檸也沒有去提醒。
後續處理是捕快們的事,但姜祁相信,像躺在地上的那個小白臉這種“吃絕戶”的傢伙,乾淨不到哪裡去。
破壞了一個家庭,還想要以受害者的全身而退?不存在的。
當然,也不排除這兩位確實是真愛的可能。
不過那是捕快需要調查的事了,姜祁到時候只需要在結案報告上提一嘴就好。
“我知道。”
男子緩緩的點頭,而後,面對姜祁,整個人趴在地上,如同蟲子一般蠕動着,最後硬生生的靠着額頭和鼻子將上半身直了起來。
“噗通.”
結結實實的一個響頭。
“幫幫我的孩子,幫幫我的孩子,求求你”
男子吶吶自語一般的哀求着:“大人做錯了事,但不該涉及孩子,娃兒無罪,娃兒無罪.”
所有人都怔住了。
當街傷人的父親,偷情的母親,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一個在法律上有罪,一個在人倫上有罪。
但孩子是無辜的。
這個男人,在發現妻子背叛他的那一刻,自尊便已經支離破碎。
如今,他用僅剩的,本應是逆鱗一般的最後一絲尊嚴爲代價,卑微的懇求。
爲的是孩子,也只能是孩子。
姜祁並沒有阻止,而是結結實實的受了這一拜。
“好,我會幫你,幫你治好你的孩子,幫她找一對新的父母。”
姜祁將男子攙扶起來,與他對視,道:“你說的沒錯,孩子無罪。”
這時,姜祁卻突然皺了皺眉頭。
他感應到了“因果”。
男子跪地求他,是“因”,而自己承接了這懇求,是“果”。
並非占卜之道的因果,而是更本源一些,更接近.道!
那種感覺很難以形容,但如果非要說的話,方纔感應到的因果,在姜祁的感知中,與“執念”更爲相似!
或者說,與“完成先賢遺留下來的執念而後得到先賢爲此付出的代價”這個“因果”更爲相似!
這是怎麼回事?
姜祁並沒有細想,現在的場合也不合適,只是深深的記住了那種感覺。
“謝謝.謝謝”
男子並沒有察覺到姜祁的異樣,聲音慢慢的小了下去,頭顱也緩緩的垂下。
一心求死。
這就是男子現在心裡僅剩的念頭。
在託付了孩子之後,男子已經沒有了活着的理由。
這是在逃避,或者說在決定拿起刀的那一瞬間,男子就已經在逃避。
他沒法面對以後的生活。
更沒有辦法面對孩子。
於是做起了縮頭烏龜,用死亡來逃避。
姜祁擡頭看了一眼張檸,發現張檸已經在準備安樂死需要的藥劑,但動作很慢,顯然是故意的。
這時,張檸似有所感,與姜祁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姜祁明白張檸的意思,該說不說,雖然張檸作爲朋友很不靠譜,但在很多正事上和姜祁都有默契,以及敏銳的觀察力。
“你的玄炁,是怎麼來的?”
姜祁也問出了他和張檸都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眼前的男子,即便是放在靈氣復甦之後的新時代,都不是什麼太好的資質,想要無師自通的入道,那絕不可能。
新時代到來之後,確實有那種在靈氣的刺激下,肉身自發的吸收靈氣,從而轉化爲第一縷玄炁,而後“入道”的天才。
但男子不是那種天才,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新時代普通人。
那麼問題來了,男子的玄炁修爲,是怎麼來的?
要知道,九州神秘局雖然有“全民修行”的計劃,但修什麼,怎麼修,修成之後怎麼安排,都還在研究、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資質低下的普通老百姓,是怎麼“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