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屋門重新合了上,走遠的些老戲迷似乎渾然不覺還站在這戲院大堂裡的廉歌。
看了眼那屋門外走遠的些老戲迷,轉過視線,廉歌也沒出聲說什麼。
旁邊,那穿着戲服,佝着腰,站着的老人,擡着頭,似乎望着那屋門外,一個個老戲迷走遠的方向,沉默着,
再轉過頭,望着這大堂裡的一樣樣東西,收拾過來的戲臺,擺着的一張張,留給來看戲人坐得凳子,放在旁邊的戲服,戲服旁邊擱着的些,唱戲用得刀棍。
望着,老人目光愈加恍惚,有些渾濁的眼底噙着些淚水。
陣陣帶着些寒意的風透過大堂邊開着些的窗,拂進屋裡,微微晃動着窗框,大堂裡,愈加顯得安靜,
只剩下些,那後屋裡不時傳出的窸窣聲,話語聲。
……
“……這些厚衣裳,我也給你放行李箱裡,等到地方了,你拿出來掛上……”
“……過年的時候,屋裡晾得臘肉還有些,明早我給你拿個袋子裝上……走得時候別忘了……”
後屋裡,中年男人似乎幫着自己女兒收拾着東西,一聲聲說着,
“……爸……”
後屋裡,再響起那女孩的聲音,只是喚了聲,又再沉默下來。
“……怎麼了?”
“……沒事兒……爸……臘肉臘腸你也留些吃吧,我在學校裡,也就晚上的時候,能煮來吃一點……”
“……沒事兒……我一個人在屋裡也吃不了多少,也不愛吃這些……我留一塊就行了。”
“爸……”
“嗯?”
“……要不,我再多待一天吧……”
女孩話語聲響起,緊跟着,那後屋裡再安靜下來。
“……沒事兒,不用。”
似乎又再沉默了陣,那中年男人的話語聲再響了起來,
“……你先去洗漱吧,等洗漱了就去休息吧,明天還得趕火車,早點休息……”
“……好……”
後屋裡,再漸安靜下來。
女孩的步伐聲漸遠過後,似乎又再停頓了會兒,
後屋裡,纔再又響起些中年男人收拾着東西的窸窣聲。
……
大堂裡。
佝着腰,老人擡着頭望着大堂裡,再朝着那遮着布簾子的後屋裡望了望,
再站了站腳,老人再朝着那大堂裡,戲臺子上望着,
眼底愈加恍惚,不禁挪開了腳,朝着那戲臺子上挪了兩步,又再停下了腳,
又望着那戲臺子上,在原地頓了頓,老人再轉過身,看向了廉歌,
“……我這輩子啊……像是都在這戲臺子上過得,臨到頭了啊,還是再想上到戲臺子上唱一齣戲……”
“……這心裡邊啊,還真是放不下。”
看着廉歌,老人再出聲說道,
“……不知道,小夥子你能不能當個看戲的觀衆,讓我再唱一齣戲。”
聞聲,再轉過視線,
看着這站在戲臺前,穿着戲服的老人,廉歌停頓了下目光,臉上露出些笑容,
“既然老人家願意唱,我自然願意聽。”
笑着,廉歌出聲說着,
“……那小夥子您坐,我這就上臺……唱這一齣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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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臉上露出些笑容,說着話,再緩緩轉過身,朝着那戲臺子上望了去,
眼底愈加有些恍惚,老人望着那戲臺子上,似乎回憶着,
再挪開了腳,一步步朝着那戲臺子前走去。
……
看着那佝着腰,往着戲臺子上走着,穿着戲服的老人,
廉歌沒再出聲說什麼,在這戲臺子前,留給看戲人的個位置上坐了下來,看着往那戲臺走近的老人。
老人挪着腳,一步步走至那戲臺邊,
望着那戲臺,戲臺上做着的佈置,鋪着的布,
老人眼底恍惚着,再停頓了下,挪着腳,沿着戲臺旁邊的臺階,一階階踩着步,望着戲臺上,望着戲臺下,
踏上了臺,老人臉上,畫着的臉譜浮現,
眼底恍惚散去,再迸發出些扮演人物的神采,
“……主公不要愁腸,等到天明,再做道理……”
唸白聲響起。
依舊是長阪坡,老人扮的是趙雲。
只是老人唱誦唸白聲,那後屋裡透出的窸窣聲,平添了些別得味道。
坐在戲臺下,看着戲臺上唱着這最後齣戲的老人,廉歌靜靜聽着這唱誦聲。
沒有伴樂聲,只有老人的唱誦聲在戲臺上回蕩着,
“……漢陽院我也曾講大話,一心要保他舉家……”
戲臺上唱着的戲,似乎與先前沒太大差別。
只是因爲戲臺下坐着的,看戲的人,和戲臺上,唱着的人不同,而有些不同。
手裡多了把唱戲用的槍,老人耍着手裡的槍,似乎踩着曲樂,挪着步,再轉過身,
望着臺下,眼底先是有些恍惚,緊跟着,眼底又再迸發出些更多的神采,
“……勸主公休膽怕,曹兵何在我眼下……”
一幕幕景象似乎在老人眼前浮現,掠過,
老人唱着的戲,似乎漸有些不同。
父親還在戲臺上時,躲在戲臺子後邊,跟着亂揮舞着棍子,唱着的長阪坡,
“……甩開主公上戰馬,爲救主捨命把賊殺。”
初次登臺時,陰雨過後,太陽纔剛從雲霧鑽出來,
臺下坐着零散幾個觀衆,對着的是父親扮着的劉備時,唱的長阪坡,
“……六合槍戰敗了張郃將,再尋阿斗二皇娘……”
已經常登臺時,妻子也在戲臺上,
臺下坐滿着,叫着好的看戲人,自己父親頭回沒登臺時,唱着的長阪坡。
“……明知曉他是激將語,難道說趙雲我無知……”
顛簸一路,只剩下自己和妻子,終於到了太平時候,
再在這兒落腳,一點點搭起來戲臺子,擺上了凳子,再登上時,唱得一出長阪坡。
“搬鞍列鐙上馬去,爲找主我命何足惜……”
臺下坐着些相熟的觀衆,已經幾歲大的兒子,跟着戲臺上自己瞎揮着手裡棍子時,唱着的長阪坡。
“……劍光如霜馬如飛,單騎衝出長阪圍。”
似乎踩着曲樂,舞着手裡的銀槍,老人似乎眼前景象變換着,一聲聲唱着。
坐在戲臺前,當着看戲的人,
廉歌看着,聽着臺上變換着,一點點往前的戲,看着戲臺上,一聲聲唱着戲詞的老人,
停頓了下目光,廉歌擡起手,朝着老人,也朝着那布簾遮着的後屋裡一揮,再收回了手。
臺上,老人還一聲聲唱着戲,
緊隨着,
那後屋裡,似乎聽到老人唱戲的聲音,那收拾着東西的窸窣聲停下,
有些慌忙着腳步聲在那後屋裡響起,
那中年男人慌忙着,從着那屋裡跑了出來,朝着那戲臺上的老人望着,
緊隨着,眼眶一紅。
戲臺上,老人唱着戲,看着走出來,朝他看着的中年男人,只是露出些笑容,
再挪着步子,舞着手裡的銀槍,接着一聲聲唱着戲,
中年男人望着那戲臺上唱戲的老人,眼眶紅着,緩緩挪着步,走到了戲臺前,凳子上,坐了下來,朝着自己父親望着,
眼淚從泛紅着的眼眶裡涌出,啪嗒啪嗒往地上落着。
戲臺上,老人再一聲聲唱着戲,
臉上的臉譜漸變換着,從小生慢慢變成了老生。
“高祖提劍把業闖,光武復漢坐洛陽……”
自己兒子長大,再初次登臺,
臺下坐着些,歲數已經漸大的老朋友時,唱得一出長阪坡。